29、断桥 ...
-
盛铭的脑袋又被陆青林敲了下。
“小孩子不要乱学垃圾话。”陆青林脸色黑得可怕，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枪口，二话不说，沿着墙壁一通暴力扫射！
砰砰砰砰砰！
子弹穿过透明玻璃，罐装哨兵的生命，随着玻璃破裂声一块如流水散去。
想也知道，能沦落到这里的哨兵，离真正的死亡也就只差一步脑死亡的距离了。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迫变成活尸，不如就此彻底结束。
“真够恶心的。”陆青林收了枪，拍拍盛铭的肩，道：“叛逃是吧？加哥一个。再带上陶冉，我们仨，两哨一向，横行江湖，活人活尸都不怕。”
盛铭短暂地弯了下眼，他又转头看向谢轶，道：“感染是从哪里开始爆发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能够出现在这里，就只代表一件事。”
“——所有被白塔精神网所覆盖的城市，也即整个联邦地域，全部沦陷。”
“人类已经没有安全区了，谢少校。”
谢少校一句话不说，转身下楼。
*
一楼大厅。
简文睿一边低头摆弄早就变砖的通讯器，一边出神地想着什么。
素威趴在几步之外，毛耳朵不时在空气里转转，尽职安保。
谢轶最先下来，简文睿听到动静，扭头去看，差点没被谢轶面上的表情给吓得坐着摔跤。
“怎、怎么了这是？”简文睿小心翼翼开口，“看到什么了，这么生气？”
“出去再说。”谢轶一秒都不想在这座塔里多待。
二人身后，盛铭和陆青林也很快出现，四人先后踏出白塔。
然后迎面就被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围住。
陆青林挑了下眉，看向走在最前的谢轶，道：“你就是这么带的路？”
带着他们往别人的包围圈里走？
谢轶淡声回复，道：“只是些周边幸存下来的普通人。”
围着四人的普通人有二十来个，胖瘦不一，占据优势的包围站位被他们站得乱七八糟，有些端枪的姿势甚至跟拿烧火棍毫无区别，从头到脚一股临时组队的业余零威胁气息。
他们是群被突发灾难逼到走投无路的普通人。
简文睿一个头两个大，刚想试图和气交涉，就被领头的一梭子打在了脚边。要不是简文睿往后退得快，这会儿半个脚掌怕是都要烂成血泥。
不少人都被突然暴起的枪声吓了一跳，拿着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
“不许再往前了！”领头之人双目赤红，歪戴着笨重的防护头盔，厉声喝问道：“说！你们在塔里看到了什么？你们从城外进来，一来就直奔丧尸最初爆发的乌铎塔，你们不是普通人，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感染爆发的原因，还有逆转感染的解决办法！把你们知道的，统统告诉我们！说话！！”
“砰——！”
不是枪响。
数十根莹蓝触手从地底钻出，鬼魅一样缠上包围人群的腰腹四肢，被迫改变枪口朝向的数支枪械杂乱地朝天喷发火舌。
一时枪声连成一片，黄铜弹壳噼噼啪啪地弹了他们自己一脸。
“安静一点。”盛铭出声制止了众人的惊恐哭嚎，然后拔升精神触手高度，让他们清楚看见军区之外，被突发枪声吸引而来的大波狰狞活尸。
“没有解药，没有血清，被感染后不会有任何可能的逆转方法。”盛铭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当中，冷酷无情，不给人留丝毫希望，“记住了，感染者无论是你的父母、妻子，还是儿女，只要一被感染，如果无法动手解决，都请尽快远离，不要让还活着的人身陷险境。”
被拦腰举在半空的人已经有几个彻底崩溃的了。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难猜。只一照面，盛铭便从他们的神情动作上，猜了个大差不差。
蝼蚁尚且偷生，不是为了重要的人，谁又会如此勉强自己？
盛铭不愿过多为难他们。
“东南方向1200米处有个地下防空洞，你们可以去那里躲到晚上。天黑后活尸行动慢，趁机搜集好物资，结伴分批回去，别再来这里了，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盛铭操控精神触手，将所有人甩向东南方向，冷声道：“逃吧，趁还有时间，不要做无谓的送死。”
“陆哥。”盛铭回头喊陆青林，“我们也走。”
白塔带头崩溃，乌铎沦陷，陶冉必定不会傻傻地回塔复命，再加上她很可能并不知道白塔顶层的秘密，综合考虑之下，陶冉最可能的动向是往临近城市移动。
既然他们没在来的路上碰上对方，那陶冉很可能是往东边的城市去了。
陆青林吹着泡泡跟在盛铭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二人走开一段后，简文睿灵光一闪，收起面上的震惊表情，以更为震惊的语气凑到谢轶耳边，加倍小声加倍震惊道：“我想起来了！”
谢轶扭头看他。
“传说中的哨向一体计划！”
谢轶：“？”
“好多年前的一种激进设想了，我也就只看过几篇综述性的理论文章。因为缺乏关键性的实验数据，这块的文章几乎都是在吹大牛，我就只看过一点儿，印象不深，所以之前一直没能想起来。”
谢轶投去感兴趣的一眼。
简文睿于是继续道：“哨向一体，你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成，是种综合哨兵超强战力和向导稳定精神力的优择培育计划。你知道的，除了黑暗哨兵，其他哨兵，无论等级高低，或多或少都要受向导影响。但黑暗哨兵出现的概率实在太低了，大战之后，如非必要，向导一般也不会被指派参加风险任务。”
“只是向导永远稳定的精神力太让人眼馋了，尤其是知道精神触手可以实体化之后，想象一下，一支兼具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特战队，简直了！”简文睿回忆起当时论文里的狂妄展望，越说越兴奋。
“不过实体化的精神触手毕竟也是精神本源啦，这种打法，跟直接消耗生命力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虽说目前普遍认为天启者的精神海取用不尽，但是实体化精神触手带来的痛感造成的神经损伤，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试验者因此出现某些方面的迟钝现象，都是很正常的……”简文睿心虚地瞟了眼前方的盛铭背影。
“这人还没有精神体，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试验造成的……嘶，我都有点心疼他了怎么回事？这事整的，比我奶奶在村口纳鞋底时聊的隔壁村八卦都乱。”简文睿独自喃喃。
谢轶沉默听完，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前面两人身上飘过。
“算了，这些回头再跟你细说，先跟我讲讲你们在塔顶看到了啥？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简文睿转换话题，好奇问道。
谢轶顿了下，开口，三言两语地快速过完。
简文睿毫不意外地怒骂出声！
“一群畜生！”
骂声刚落，盛铭忽然回头，视线轻飘飘地从简文睿身上掠过，投向离地百多米高的金顶塔尖。
简文睿以为是自己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听到，刚想低头往谢轶身后缩，就见陆青林忽然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
无人看到的地方，盛铭缩在衣袖里的指尖轻合按动。
小型引爆器应邀发挥使命。
爆炸，剧烈的爆炸从塔顶迸出，黑烟与火光瞬间笼罩整个白塔顶部，轰隆声带着大小碎石，噼里啪啦往下砸。
陆青林随身带着的炸药数量不多，全部留在塔顶，也就堪堪炸掉了顶上几层，爆破效果约等于给猫剪剪指甲。
“别回头，掉价。”陆青林不回头地掰回盛铭脑袋，语重心长道：“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哦。”盛铭乖乖回头，解释道：“他俩走得太慢，我怕误伤。”
特意和二人拉开距离好说小话的谢、简二人：“……”
简文睿知错就改，当即停住后缩脚步，嗖嗖就往前跑。谢轶则在第一波烟尘滚滚落下时，及时完成了脱下外套并举起挡在头顶的全部防护工作。
谢轶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也没回头。
“对你刚刚甩飞的那群废物呢，勉强可以叫误伤。对他俩，那叫上天开眼罪有应得。”陆青林依旧敌意很大。
“罪有应得”的谢、简二人也很快走出了爆炸的波及范围，谢轶浑身清爽，只简文睿身上落了点灰，正蹲一旁摇头晃脑地扑棱头发。
折腾完头发，简文睿又凑到了谢轶身边，小声逼逼道：“首席，我俩好像因为没有及时叛国，变得低人一等了。”
谢轶：“。”
谢轶一言难尽地看向他，温和道：“忘了吗？我出门前，放你桌上的封闭申请报告。”
简文睿眼神一闪，理不直气也不壮道：“没见过！完全没见过！”
什么封闭申请报告？哨兵申请封闭精神图景，那跟主动找死有什么区别？何况还是谢轶这样的S级哨兵，主动申请封闭的性质跟预谋叛国也没区别了！
简文睿难以理解，气恼道：“你什么毛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你非要这么浪费？”
谢轶回得坦然，道：“你不早知道吗？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普通人。”
“看完塔顶之后就更想了。”谢轶严谨补充，眼神很冷。
简文睿反驳不能，气急之下，大逆不道地隔空踹了谢轶一脚，二人间的透明空气惨遭迁怒暴踢。
简文睿大怒，“闭嘴，你个神经病！”
谢轶欣然接受，道：“求之不得。”
最好是部分神经受损，导致精神图景彻底封闭的那种。
简文睿：“……”
简文睿恨恨咬牙，道：“想得美！”
“要真末世了，”简文睿嘟嘟囔囔，“你就偷着庆幸自己是个哨兵吧。”
简文睿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盛铭在塔顶的推测都是真的，联邦持续了百年的平和现状将被彻底打破，整个脚不刹车地高速滑入末世深渊。
而在厮杀与死亡遍地都是的末世当中，高等级的哨兵，生存率只会更高。或者换句话说，天生为战场而生的哨兵，身处混乱野蛮的末世，也许能够活得更加肆意畅快。
“是吗？”谢轶回头看了下焦黑破烂的乌铎塔顶，很随意地笑了下，道：“借你吉言。”
简文睿冲他翻了个白眼。
*
彻底离开城区范围前，四人默契地继续选择了结伴同行。
末世生存守则第一条，没有困难时，不要自找挑战。
城内活尸数量太多，几人为低调起见，选择了地面行走与楼顶跑酷交替进行。
天黑之前，四人已经顺利出城，陆青林在路边挑了辆SUV，往东向的汜金高速开去。
盛铭坐在副驾，安全带斜拉系好，脑袋歪向右边，安稳好眠。
后排，谢轶没骨头似地贴在座椅上，惬意安然。右手边的简文睿则双手紧拉车顶把手，在猛然飚至二百的车厢内，紧闭双眼，临时猛猛拜佛。
汜金，联邦唯一批复确定的大规模紫叶荆芥种植基地，也是联邦的西部城市中心，享有“向导之城”、“汜河明珠”等诸多美誉。
除了声名在外的向导草，汜金还有道自然景观颇为奇特。
地形使然，汜金群山环绕，东西向的汜河穿城而过，将汜金城区一分为二。宽阔奔腾的河面上，架着一座长度超过两公里的钢架梁桥，桥名“汜金桥”。汜金桥在大战时曾被炸毁中断，战后修补复通后，还得了个“天启桥”的纪念美称。
此时，汜河发源地正值雨季，连月的降雨汇集冲击下来，终是在汜金凝成一片宽广激流，又因沿途裹挟下来的大量泥沙，河水变得浑浊土黄，在岸边、桥柱外沿等处，撞出激荡绵延的白色泡沫。
曾被战火摧毁又在战后修复，作为和平象征的汜金桥，不知何时，竟二次被人炸毁？！
哨兵视力好，陆青林远远便看到了从中部断裂的钢架桥，桥面另一侧，正黑压压游荡着一群活尸，数量足有上百。
有断桥做天然阻拦，陆青林并不在意，脚下油门只略微松了少许。直到黑车与断桥的距离拉近时，陆青林忽然注意到了悬在桥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车速太快，黑点由小变大变清晰的速度也很快。不止陆青林，车内除了一直没敢睁眼的简文睿，其余人也都注意到了断桥对面的异常。
汜金桥面上错综排布着许多暗色钢梁，离得远时区分不清，直到近了，方才注意到被钢索悬在交错钢梁间的一个纤细人形。
那人就被挂在断桥的边缘处，脑袋还了无生气地歪垂一边，一动不动。脚下是滔滔奔腾的浑浊汜河水，身后一步的距离外，便是在桥面上四处游荡的庞大活尸群。
“好像是个女人。”谢轶眯眼轻道：“是个天启者？”
后半句是谢轶的猜测，但在具有“天启桥”美称的地方，以如此残忍示众的方式悬吊死人，很难让人不去进行一些合理联想。毕竟他们在乌铎塔顶发现的秘密，没道理其他地区会发现不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谢轶的思绪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对面桥上吊着的那人根本没死！
不仅没死，那人还像是察觉到他们的来临般，脑袋小幅度地往他们这边偏了一下，同时一声凶戾鹰啼，一只暗色金鹰，猛地从高空俯冲而下，直逼车辆前窗！
盛铭被鹰啼震僵坐姿，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急冲而来的狼狈金鹰及金鹰翼后，逐渐清醒晃动的模糊人形。
“不，别，不要醒，会疼……”盛铭的声音在开口的瞬间就浸了水汽，共感的痛苦显而易见。
但是没用，言语无用，距离又太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看着被吊在半空的人形晃了晃，剧烈透骨的疼痛从被钢索勒住吊起的双腕间一路往上。金鹰左翼折断，所以脑内也必然充斥着一种搅拌脑浆电焊颅骨的非人痛感。
短暂的清醒，内外夹击的剧痛下，纤细人形绷起脖颈，在迅速扫过自身处境后，毅然决然地翻转掌心，狠狠抓住束缚钢索，然后挺腰往上，尽力蜷起悬垂的双腿。
她这样做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为在她使力往上的同时，她的身后，数百活尸已被动静吸引，争着抢着往她身边聚拢靠近，无数双染血的尖牙利爪饿死鬼般往前探来。
她离断裂的桥面水平距离只有一步，竖直距离在离地两米左右，但这并不足够。活尸个子高矮不一，矮的再怎么伸手也碰不到她的鞋沿分毫，但稍微高点的，长臂一伸，轻松便能勾住这块吊在眼前的美味人肉。
女性哨兵迫不得已，忍着剧痛，拖着残破的身体，努力把自己再往高处吊。
活尸在在断桥边越聚越多，后面的挤着往前，毫不停顿地冲挤掉前面的。转瞬间，便有十几具活尸下饺子般，扑扑通通地掉进桥下的浑浊激流中，消失不见。
活尸兽一样的嘶吼起伏响起，一刻不停，忍着内外剧痛将自己尽力吊起的女性哨兵也再也承受不住，发泄般地仰头怒吼了一句。
哀嚎冲破天际，即将隐没地平以下的红日照旧无情地悬在她的身后，遥遥看去，竟像被桥面托起一般。
他们终于看清了吊起哨兵的脸。
车内主驾上，陆青林的眼底骤然血红一片，他一字一顿道：“是、陶、冉。”
下一秒，油门被哨兵彻底踩死，不要命地直接冲上断桥！
“开门，下车。”谢轶只来得及一脚将旁边的简文睿踹下失控车辆。
车内前排，盛铭紧紧盯着即将冲进车内的狼狈金鹰，伸手解开了安全带。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断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