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3、第 3 章

　　晨光微熹，山间雾气未散。鸟雀在枝头跳跃，清脆的啼鸣声穿透薄雾。草木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润，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流动。

　　温灵韵跟在周淮景身后下楼时，老赵已经将保时捷稳稳停在别墅前，车身在晨光中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

　　一南一北，注定分道扬镳。

　　周淮景要去巴黎谈一笔跨国并购，预计十天半个月。

　　温灵韵掰了掰手指头，她能拥有十天半个月的自由，这会和周淮景在一辆车里呆一个小时，似乎也没有什么。

　　于是，温灵韵问：“几点的机票？”

　　周淮景抬腕看表，淡声道：“十一点。”

　　他回答得很简短。

　　他总是这样，话很少，比如此时此刻，她问了什么，他就答什么，半分多讲的意思都没有。

　　还好她不算是她的恋人，要不然她光靠他简单的几句要猜他的心思与情绪，那简直是太为难她了。

　　现在八点，从香山别墅到剧组一个小时，再从剧组转到机场大约要两个小时，而从香山别墅到机场大概一个半小时，可以节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哦。”温灵韵漫不经心道，“那我打电话给小郑要她到附近的商场来接我。”

　　她和周淮景的关系对外一直是保密的，金主和金丝雀，怎么说都见不得光。

　　她这边，除了她的闺蜜和经纪人，再没有什么人知道。

　　周淮景那边她就不清楚了，他们不是恋人关系，她也没有见过他的朋友。

　　车窗无声滑下，周淮景扶着车门的手顿了顿。

　　他侧过头，“上车。”

　　两个字，不容置疑。

　　温灵韵挑眉，将手机收回包里，“那就...多谢周总了。”

　　车厢内冷气开得很足。

　　温灵韵刚坐定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她故意选了离周淮景最远的位置。

　　身侧的位置微微下陷，狭小的位置一切都感知得很清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松香混合着薄荷的香味，是周淮景身上特有的味道。

　　周淮景低着头翻阅文件，顺口问：“昨天的车呢？”

　　温灵韵听到这句话便闭上眼睛假寐。

　　老赵透过后视镜，看见温灵韵脑袋躺在车枕上，手臂随意地放着，手背恰好搁在周淮景的腿侧，若即若离的位置。

　　老赵声音平稳，“送去维修店清洗了。”

　　老赵跟在周淮景身边近十年了，知道周淮景的习惯——不喜欢烟味。

　　但他也有眼色。

　　没多说。

　　车内有些凉，胳膊上泛着丝丝冷意。温灵韵闭着眼，听着耳边人的动静。手忽然被人拽住，手心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不许在车上抽烟。”

　　温灵韵睁开眼，在男人即将撤开手时拽住了他的手，指尖顺着他的掌纹直往上爬，像蛇游走过山脊，最终停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她能感觉到那块软骨在她指腹下轻轻滑动。

　　“周总的规矩...可真多啊。”她贴着他耳畔呵气，满意地看着那处白皙的皮肤泛起淡红。后座挡板不知何时已经升起，将前后空间彻底隔绝。

　　“不许拍吻戏，不许车上抽烟，不许吃饭玩手机...”她每说一句，指尖就在他颈侧划一道，“更不许和别的男人炒CP。”

　　微微停顿，带着几分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可真是严于律他，宽以待己啊。”

　　周淮景攥住她作乱的手，“闹什么？”

　　温灵韵感知到他情绪里的不耐烦，垂下眸光，没再说话。

　　**

　　温灵韵一进剧组便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大对。

　　“这水太脏了！我的皮肤很敏感，会过敏的！”

　　孟溪尖细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片场。

　　她站在那个准备拍摄落水戏份的大坑边，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嫌弃地指着坑里的水，“必须全部换成纯净水！”

　　赵导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强压着怒气解释：“孟小姐，这场戏需要大量水，全部用纯净水成本太高了，而且...”

　　“我不管。”孟溪打断他，“合约里写明了要保障演员的基本工作条件。这么脏的水，万一我感染了怎么办？”

　　赵导黑沉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咬了咬牙，说道：“小王，安排人给孟小姐换水。”

　　温灵韵接过助理姜言递来的咖啡，轻啜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几个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地搬运桶装水，一趟赶着一趟。

　　“这都换了三个小时了。”姜言小声嘀咕，“温姐，您的戏份估计要推迟到下午了。”

　　温灵韵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淡淡地嗯了一声。

　　手机屏幕显示已经是十一点过六分了。

　　某人应该已经坐上了飞机。

　　他们之间不是需要报备行程的关系。

　　温灵韵这次也没打算问，何必惹人心烦。

　　“温老师！”赵导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准备先拍您的戏份，可以吗？”

　　温灵韵点点头：“没问题。”

　　“温老师，下场戏是您和陈牧的对手戏，您扮演的卧底特工即将被男主怀疑，需要用计打消他的疑虑。”副导演递上最新修改的剧本，“赵导说这场戏情绪层次要多，您看有什么问题吗？”

　　温灵韵快速浏览着剧本，指尖在关键台词上轻轻摩挲。这场戏确实考验演技——她饰演的女特工林玥在执行任务时险些暴露，必须在不引起更大怀疑的情况下，巧妙转移男主注意力。

　　“没问题。”她合上剧本，抬头时已换上林玥特有的温柔笑容。

　　片场布置成了民国时期的高级酒会现场，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留声机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

　　陈牧饰演的军阀少帅楚戈正站在露台边缘，手中威士忌酒杯折射着冷光。

　　“Action！”

　　温灵韵——此刻已是林玥——手执香槟，裙摆轻摇间穿过人群。她眼角余光扫过楚临风审视的目光，心跳却平稳如常。

　　“楚少帅独自赏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倚在露台栏杆上盯着她，眼神专注又带着一丝明晃晃的挑逗。

　　楚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扣住她手腕：“林小姐昨晚去了哪里？”

　　林玥睫毛都没颤一下，任由手腕被禁锢，反而向前半步，手细细摩挲着他的后脖颈，“少帅这是...在查我的岗？”

　　尾音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

　　她感觉到楚戈的手指微微一顿。

　　“城西仓库发生了爆炸。”楚戈逼近一步，军装上的铜扣硌在她腰间，“有人看见你的身影。”

　　“原来少帅派人跟踪我？”她轻笑出声，另一只手抚上他胸前勋章，“那我坦白——我是去见了一个男人。”

　　楚戈瞳孔骤缩。

　　“他叫齐凡，白俄军火商。”林玥从手包里优雅地取出一张名片，在楚戈眼前晃了晃，“听说少帅最近在为部队购置新式步枪？我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她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刃，既给出合理解释，又暗示自己是在为他筹谋。楚戈眼中杀意稍缓，但手指仍如铁钳。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给您惊喜呀。”她突然踮脚凑近他耳边，红唇几乎擦过他耳垂，“生日快乐，楚戈。”

　　这句台词如利箭穿心。楚戈猛然松开手——剧本中男主确实今天生日，但这个信息女特工本不该知道。

　　片场空气凝固了。这是温灵韵即兴加入的致命细节，按照剧情逻辑，此刻男主应该立即识破她身份。

　　陈牧也愣了一瞬，再对上温灵韵的眼，她的眼里好像有一种魔力，就这样将他带到了戏里。

　　他又成了楚戈。

　　楚戈脸色几经变幻，突然大笑出声。

　　“你调查我？”他掐住她下巴，眼神危险又玩味。

　　林玥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如少女：“我关注你。”她轻轻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从三年前那场慈善晚宴开始。”

　　完美反击。不仅解释了情报来源，还编织出暗恋的人设。监视器后，赵导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楚戈沉默良久，终于松开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下次单独行动，提前告诉我。”

　　危机解除。温灵韵背对镜头时，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胜利微笑。

　　“Cut！完美！”赵导兴奋地冲过来，“温老师那个即兴发挥太棒了！陈牧你今天怎么跟突然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演得太好了。”

　　陈牧仍沉浸在戏中情绪，半响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是温老师带得好，我的情绪不自觉就跟着温老师走了。”

　　温灵韵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口。

　　她揉着手腕走向休息区，背后衬衫已被冷汗浸湿。

　　陈牧盯着她的背影久久出神。

　　孟溪在监督工作人员给水坑里换水，她饰演的女二是钟情于楚戈的千金小姐，在第一次见到楚戈时因为听旁人说了几句楚戈的坏话便同人起了争执，推搡中，不小心掉入了池塘。

　　天气太热，她嫌一个电风扇不够，又让小助理举着扇子给她扇风。

　　工作人员多多少少有不满，只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爹。

　　就连赵导都要容忍三分。

　　孟溪吸了一口冷饮，听见不远处的赞叹声，不屑地撇了撇唇。

　　旁人不知道温灵韵。

　　她可是熟悉得很。

　　一个酒吧的买酒女而已，不知道傍上了哪个老头子，也能演女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