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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唯你是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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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剪草倒是不问他来维安队干什么,觉得他肯定是顺路,进来做做样子,表一表他对长姐的关心。
不知怎么,李剪草就是没法全身心信任白试玉。
她自小没念过什么书,长大后又被读书人——文官大臣——狠狠坑过,对这样的人怀有后天培养出来的敌意。最能让她感到放心的身份只有同一阵营的战友,可在此地,这样的阒无一人。
白试玉也不讲什么,只是看着她把馒头撕成小块扔进汤里。待李剪草四处张望,好似寻找什么时,拿了手帕给她擦手。
李剪草道了一句谢,就又去摸餐具匣子,抽出一把汤匙在热肉汤里搅和。
她们以前冬日里行军时经常这样吃。
带的干粮被冻得太硬,火头军就会随便烧一大锅热野食汤来,大家蹲在锅子旁边,水一开就争先恐后地一人盛上一碗,跑着找地方坐好,把干粮掰碎了扔进去,等不了一会儿就得呼噜噜地吃了,慢了热气儿就没了。
别说李剪草没当将军之前是如此,就算她成了将军,储备粮多些,但她心软,走到半路就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军中年纪小,身体弱的小兵,末了她也得跟着一起等热汤。火头军在那一片混乱中也看不出哪个是李剪草,通常都是大家都抢得差不多了,李剪草才拿着自己的碗上前舀一勺快凉了的。
面前的汤碗很快就变成温的,李剪草仍是一口也没吃。
白试玉伸手触了下碗壁,觉着不够热,便要起身去给她要一碗滚热的。李剪草却让他坐下,另一只手端起碗放在嘴边。她猝然如同饿虎扑羊,把吃食尽数吞入肚。
“罢了,走吧。”李剪草用完,用袖子草草抹了抹嘴,就端了餐盘交还给膳堂。
两人出了门,顺着甬道往队外走。到了门口,守卫见是李剪草便也不盘问,由她出去。
白试玉这才略显轻松地开了口,问她这几日身体如何。李剪草随意地张望着街边小摊,只答:“还死不了。”
“还死不了,那便是不太好。”
李剪草冷哼一声,心道:岂止是不太好,是十分不好。但她嘴上没说这些,只是补充道:“若是跟前些日子比,算是大好了。”
“李姑娘,这一场高热,可曾令你想起些什么?”
李剪草刚想摇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个卖包子的小摊贩正把一个孩童推倒在地,她连忙大喝一声:“住手!”
小贩回头一看,是个穿维安队制服的,却也不躲,反倒招手叫李剪草过去。
李剪草挺直了脊背,步履如飞,白试玉只得跟在她后面。她在小贩面前站定,伸手把那地上的孩童拽起来,掏出随身的腰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道:“维安队李剪草,发生何事?”
小贩指着那小孩,控诉道:“她偷我的包子!不给银子!”
李剪草手里还拽着那孩童,见她身着锦缎,腰间挂玉,不像是贫寒出身,便觉奇怪。她问那丫头:“你是哪家的姑娘?没大人跟着么?”
丫头在她手里来回晃,想挣脱她的手,叫道:“你管不着!”
“行,”李剪草深吸一口气,“行,你是哪家的丫头我管不着,但你吃包子不给银子我管得着。要么掏银子给人家,要么跟我回维安队听训!”小丫头被李剪草严厉的语气吓住,一眨眼就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沾着肉汁的嘴角往下流。
李剪草看不得小孩哭,诧异之余手松了些,结果这丫头瞬间就溜之大吉。白试玉和小贩只来得及在后面惊呼,李剪草已然奔了出去,又捉了她回来。
丫头眼看着逃不掉,又开始哭哭啼啼,说自己饿,没办法,以后定会叫人把银子送来。说着,她就抬起袖子擦脸擦嘴,白试玉看见她袖口有个眼熟的图案一闪而过。他连忙拽了拽李剪草,附耳道:“这丫头应该是中城道之人,手下留情些吧。”
李剪草蹙眉:“是中城道的又如何?”
白试玉碍着这儿还有别人,没法解释,只能道一句:“说来话长。”
李剪草懒得跟他打哑谜,准备自己解决。她左手拎着这丫头,右手摸向腰间。
“老乡,她吃了你几个包子,要多少银子?”
小贩说了个数儿。李剪草立马从腰间摸出银子给她:“银子给你,人我先带走了。”
小贩拿了银子欢天喜地,但随即就又露出担忧神色:“这丫头,你们要给她带到哪儿去?”
李剪草不明白她为何担心这小贼,白试玉却了解。后者拿出自己的贡生腰牌和今日的对垒文书给小贩看:“老乡,在下是那太学的门生白试玉。这位是我长姐,在维安队当值。我们是要把她带去给她家人,你大可以放心,若有差池,你只管到太学或维安队要说法。”
小贩这才放下心来,扶了扶发髻,笑着道:“晓得了晓得了,你们去吧。可别叫这娃娃再犯事了。”
待她们走远了些,白试玉这才同李剪草解释起来:“这姑娘袖口有银线纹样,我看着眼熟,应是前些日子万岱史学讲过。万岱上下能用这种纹样绣衣的非富即贵,其家族必居于中城道,所以你还是对她好些吧。”
李剪草看了看手里的小丫头,后者正愤怒地冲她翻白眼。
真是没想到,如今万岱还有这些讲究。
放在上一世,什么家世都得靠军功来算,战场输赢又无常,今日唱罢我登场的事儿时常发生,哪来得及绣什么纹样。要真这么算,以前能来得及绣纹样的只有她的李将军府,毕竟整个万岱,唯她战无不胜。
可惜,当时不知道这花样,没给水悉她们绣上一绣。
李剪草放开丫头的后领,转而去抓她的胳膊,嘴上问白试玉要如何去中城道。
白试玉当然是要租车前去,他可没有李剪草那样能于瓦上飞奔的本事。李剪草也虑这丫头细皮嫩肉的,经不起磋磨,便也只能妥协。
三人到最近的车坊赁了一辆马车。李剪草随便找了根麻绳把那小丫头捆起来,麻绳的另一头叫白试玉握着。“她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说完,她撂了门帘,扭身坐好,握住缰绳,叫了一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