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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

  •   刘彻毕竟是老刘家的优秀传承者,祖传的脸皮给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加上汉朝皇室中流传着不少前朝之事,同这名为秦的世界倒是很有几分相似。刘彻心中隐隐有几分想法,面上更是不动声色:“原来这当中还有这层关联,始皇陛下既说不难,想来秦朝百姓皆善此道了?”

      “非也。”

      高台上皇帝的声音无悲无喜:“这帝国中所有一切,皆长于此身。”

      果真如此。刘彻心怀几分明悟,然而谨慎求索之余,帝王不动如山的身影勾起了他那顽劣心思,故而少年撑着下颚,作势漫不经心道:“哦......所有一切。百姓也归于此列吗?”

      “自然。”

      “始皇陛下的权柄着实傲人,竟能孕育万物生灵。”刘彻狡黠道,“如此说来,陛下岂非是万物的母亲?”

      他这话说得憨厚直白,很有些因这异乡人身份的懵懂之感,哪怕帝王不悦也可迅速抓住退路。想象中的斥责却未降临,帝王面前的黑纱略略点了一下,道:“所言不错,武帝很有悟性。”

      一脚踢到棉花上的孝武皇帝并没有感觉到温暖,相反,一口气哽住的憋屈感让这些暗藏的挑衅索然无味。不过刘彻也只当了为时一秒的河豚便顺畅劝好了自己,总归能与前朝神话对照的信息他都收集到了,那始皇帝不生气更好,他也可根据现下情报顺理成章地提出下一步战略——虽说现在曾祖父时常昏睡,做决定的通常是他祖父,但问题不大,太爷爷跟他一向不谋而合,醒后定会帮他说话的。

      大汉的掌上明珠,就是这么有底气。

      于是少年天子举杯,遥敬皇帝:“有幸得见陛下与大秦铁骑,吾心澎湃,更多敬仰。在寻见秦朝之前,吾一直以为大汉乃是孤星,现下踏足贵地,颇觉缘分二字奇妙如斯。汉家皇室有心与秦交好,互通有无,不知始皇陛下意下如何?”

      至尊不置可否,指尖微抬,令刘彻身侧一支枝条卷为木盏同人碰杯回礼。半晌后殿内一声轻笑,只听始皇帝开口道:“你并非汉家主事者吧。”

      刘彻:。

      他尝试嘴硬:“陛下莫非是因为外貌而轻看吾?始皇有所不知,汉家天子成年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待吾回去加冠即可。”

      始皇陛下非常有礼貌地等孝武皇帝狡辩完后才施施然开口残忍揭开真相:“并非如此,朕也是少年即位。只是,若你当真为主事者,理应以‘朕’自称。”

      早知道脸皮再厚一点了。刘彻面无表情地想。怪哉,这自称的用法是什么全世界流传的硬通货,这异界皇帝怎么知道他家规矩的。

      “诚如陛下所言,但汉帝本一体,吾朝高祖皇帝一向博爱宽和,乐善好施,与人亲和,定是乐见汉与一个强大时代结好。纵然吾非主事者,亦愿先向陛下抛出大汉诚意。何况,陛下难道无心于......天上的星星吗?”

      这句话已是过分的直白,矛头指向那悬于秦朝头顶的永夜。宫殿的阴影摇晃几瞬,一声短促的吸气响起,不是武帝,也非始皇。

      而高台之上,万人供奉之人依旧如一尊孤高神像,无悲无喜,不动不摇。他眼中俯瞰的是他的国家,也只有他的国家,再容纳不下他物。

      “武帝所言,朕已知晓。然,此事关系重大,非朕一人即可定夺。还请武帝稍待几日。”

      虽是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刘彻也并未显出忿忿之色。在这座宫殿之上,玄鸟的眼睛正在窥探。很多话点到即止便是一种亲切的态度,只待更多的筹码出现将那天空的威胁变作虚无。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汉家的小皇帝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便也不再摆出一幅正襟危坐的模样,很是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朝始皇挥挥手,“就不用差人送我了——对了,还不知道始皇陛下名讳?”

      始皇帝并未作答。那举止随性的少年人却点了点头,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神像终于有了些微波动,他问:“你听到了?”

      “嗯?听到了啊,不就是ying——”刘彻颇为好心的没有把话说完,只吐出一个含糊的字符。饶是如此,殿内阴影处仍旧传来咳血之音。一个身着贵族服制的年轻男子从中滚出,痛苦地抽搐了几下,随机七窍流血而亡。旁侧木枝缠绕而上,片刻便将此人消解无形。刘彻吐了吐舌头,轻快笑道:“哎,怎么临行前还帮始皇陛下筛选出一个无能之辈?算上先前助秦军退敌,我可是大功臣呢。下回见面,始皇要赏我些好东西才是。”随后慢悠悠晃出殿外,缠绸引火召出骏马,策马而去。

      秦宫内一时寂寂。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批人来。他们的服饰近乎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头戴高山冠,穿袍服,腰佩书刀,手持笏板,躬身而出。为首者姓李名斯,此刻微微抬首道:“陛下,那汉朝武帝当真——”

      嬴政点了点头,一直安放在御座扶手上的手臂微抬,拂去了堂下人对方才那人口中含糊字节的记忆。

      百官这才从庞大的压迫中脱身,庆幸之余,又不免哗然。

      “既然如此,他所上报的名讳,岂非是假名?否则我等岂能安然无恙!”有一官员不可置信。

      “此人不屑于此。”嬴政否定,“丞相,你来说。”

      李斯沉吟片刻,道:“法家先祖曾窥探天机,发觉数道藏于此世的规则,其中之一便在因果。高者可知低者,多者可知少者,反之则有杀身之祸,便是如公子成蟜这般。”

      “这并不难理解,每个人生来所负的因果是固定的,可若出现了不平衡的局面,就像水盛则汇向匮处,只是少许尚且无碍,可满溢却有可能造成洪灾。”

      “依臣所见,假若这个比喻还算恰当,是否会有这样的情况——本是汪洋所在,但水还未来,故而无法形成水患;但又因本是汪洋,沟壑纵深,故而也无惧于另一片大海的冲击。”

      有了此番解释,再联系到那人稚气未脱的容貌,群臣也便心下了然。

      “如陛下这般浩瀚无匹的因果可遇而不可求,如今此人造访我大秦,实乃机遇。”一位老臣感慨道,“想必陛下也是由此看到了破局之法,故而才有方才的宽和与一笑吧。”

      “不,只是朕听说交流时带上笑意更具亲和力罢了。”嬴政说。

      百官:......

      淦哦,忘了他们家陛下还挺喜欢小孩的了。

      “不过,纵然如此,也不代表秦就只有与汉结盟一个选择了。”嬴政淡淡道,“此子表面轻浮,实则心计颇深。在未对他口中的‘汉’有足够了解之前,勿要轻易谈及结盟之事,以免陷入被动。”

      百官遂称是,又退回阴影之中。玄鸟游曳于黑衣,展翼长鸣,尚且来不及飞起便被四面水纹淹没。嬴政望向方才成蟜消失之地,轻嗤一声。

      “倒还真是,大功一件......”

      从秦返回汉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刘彻沿着来时虚空中残留的锦缎轻轻松松便找到了来路,行至一半又恰好遇到前来寻他的张骞与汉家使团。自觉今日出巡所获颇丰的小皇帝心安理得地爬上了点缀着珠玉宝饰的华美车架,趴在窗口同驾车的张骞聊天。

      “你怎么来啦,我走了很久吗?”

      “已有二日,景帝陛下很担心您,故而命臣来接您。”

      “阿父他就是爱操心。”刘彻话似抱怨,面上却是很快活的笑脸,“早知道就向那位始皇帝讨个什么宝物了,也好送给父亲消一消火气......只是这样吗?父亲不是会因为私情就劳动臣子的人吧。”

      “叫您猜着了,其实......”张骞一拉缰绳,拉车红马高扬有力马蹄又狠狠踏下,在虚空中踩出一道裂纹。身着红衣的博望侯宽袖扬起,灿然锦华自其中飘然而出,凿开裂纹,织出一扇巨门。悠扬驼铃响起,门扉开启,车架与列队便缓缓驶入门中。他继续说:“高祖陛下醒了。”

      “那是好事啊,太爷爷肯定会帮我说话的。”穿梭时空带来的颠簸晃得刘彻满身珠玉碰撞出清脆声响,“高祖精神可好?”

      “高祖陛下精神尚可,听说您又出使他界后说要见您,但又不似焦急的样子。”

      马车从彩绸幻化的门中奔出,迎来一片刺目白光。熟悉的阡陌房屋在广袤的土地上绵延,刘彻看着农田中安居乐业的农人,一把扯下发间红绸,抛出窗外。那长绸如红墨淌入水流,霎时晕染了大半天空。地面的人抬头擦汗时便望见这奇景,当即笑叫起来:“是武帝陛下!武帝陛下回来了!”

      张骞无奈:“您还是这么喜欢奇观。”

      刘彻高高兴兴地探出半边身子同那地上抬头的黔首们招手:“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百姓们也很喜欢。”

      百姓们确实很喜欢。汉朝现下有足足六个太阳,这在带给帝国无尽光辉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弊端——譬如永恒白昼中的高温使得庄稼一旦无人灌溉便极其容易枯萎,农人为了丰收便只能终日在田地中劳作。尽管修建了不少水渠,但也只是勉强缓解了用水的困境,农人们还是得轮流在田地中仔细而谨慎地给庄稼补水。

      这种工作本就是极为繁重的,可又不得不做。这种时候,孝武陛下的“招摇过境”不失为一种体贴的消遣。仰望天空中变化莫测的彩霞时,黔首们也终于略略自农活中透出了口气。

      只是刘彻粗略扫视了一遍下方的人头数,眉毛便克制不住地皱起。

      “怎会同时站上这么多人?让使团降落,看看这片地区农务如何。”他下令道。“子文,你去见见这儿的地方官,若是做的不好便由你直接裁决,不必上报了。”

      现在正是推广水利解放人力抵御边患的时候,谁要是敢在这种关头偷奸耍滑,那刘彻是必然要给他找点不痛快的。

      张骞与左右皆应过,领命落地。为了国策而痛失舒服车架的汉家天子苦兮兮气咻咻地跨上马,朝未央宫奔去。

      未央宫是坐落于扶桑树顶的宏伟宫阙,仙云缭绕,雕梁画栋。刘彻落到宫门前时还特意探头看了看奉命来迎他的人——是卫青。刘彻立刻放心了,痛快落地,结果发现卫大将军的身后还站了个汲黯。

      刘彻保持了一路的笑容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仲卿,汲大夫,你们居然也开始耍这种心眼了?”

      卫青很是抱歉地笑了笑,汲黯不是会撒谎的性子,直白摇头,道:“是文帝陛下安排我们如此接待陛下,说您性情太过骄纵,屡次贪玩,要吓唬您一下。”

      他又想了想,决定维护一下刘恒的形象:“其实文帝陛下的原话比这个委婉得多,不过臣觉得翻译过来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刘彻:“好的你不用说了。”

      所有长辈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爷爷,比起直面他老人家的黑莲神威,还是听听汲黯的直谏算了,起码他还能捞一点宽宏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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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快进宫吧,”卫青适时出声,挽救了一下尴尬的局面,“高祖陛下等了您许久了。”

      不幸回忆起从前斗智斗勇时被爷爷狠狠制裁导致一整个蔫嗒下去的刘彻打起了精神:“好,我也许久未陪高祖聊过天了。”

      高祖皇帝作为这一脉太阳的宗祖,是理所当然的大汉至尊,他所在的宫殿自然也是最为华美宽敞的。红绸几乎覆盖了每一块砖瓦,如同虹霞一般自房梁上垂下;飘渺雾气自窗口逸入,缭绕于柱间,更添几分仙境意味。宫女用刻有金乌头饰的长杖撩开层叠轻纱,引武帝陛下进入最深处的房间。

      隔着绘有红日的屏风,刘彻听到他那老祖宗的大笑:“臭小子!我们老刘家就属你玩心重,跑哪鬼混去了?朕醒来想寻你都寻不到。”

      刘彻心说我们家分明是一脉相承的贪玩,嘴上还是相当乖巧的样子:“太爷爷,彻儿可不是去玩了。我寻到一方名为‘秦’的地界,与您从前口述给我们的前朝颇多相似。彻儿想,或许解决汉朝当下困境的方法便在其中。”

      “嗯?”刘邦即刻来了兴趣,“你可有验证?”

      刘彻便与刘邦一一说明了在秦地的所见所闻。待诉说完毕,殿内静默了片刻,只听见刘邦低声喃喃:“......永夜之国,孽兽侵袭,还有那座仿佛用树筑造的宫殿......不会错了,是朕所知道的那个秦。”

      然后是一声长叹:“朕已经太久未见过它了,如今听你谈及,竟觉得有些陌生。分明那也算是朕的家乡来着。”

      “——不过朕还是觉得咱们的大汉最好。”虽然隔着屏风,但刘彻能猜到他家祖宗此刻的神情定然也是十分神采飞扬,故而十分配合地用力点头:“当然了,这可是太爷爷一手扶起的汉朝。”

      从亡秦的遗体上,从肆虐的战乱中,从无尽的绝望中扶持起的汉,在他们心中,比任何时代都更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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