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97、怀疑

　　或许是太困的缘故，周翊对昨晚睡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依稀只记得自己被杭谨庭扶着躺下，再然后的事……

　　他们说了什么吗？

　　醒来的周翊看着一旁杭谨庭的睡颜，不忍打搅对方的好梦，起床的时候都是蹑手蹑脚的。

　　凌晨五点多，大源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周翊穿戴完毕之后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途中满心想着的都是方才睡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魔怔了，周翊暗自叹气，觉得自己是最没资格去选择喜欢的人。

　　周翊不准备说破，但也有些贪恋。

　　那就得过且过吧，他心想。

　　解开诅咒的事，他本就不该抱有希望，反正事到最后，他始终是孤身一人的。但是等到百年之后，周翊和策宇寰坐在一起聊天，想起自己曾经有过一个令他心动的人，男人觉得这不失为一件趣事。

　　蒋琴琴按照周翊的吩咐，卯时不到，便等在了皇宫的正门口。周翊让隐卫为她带去了新衣裳，经过一番洗漱之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孩，已经不再邋遢。

　　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蒋琴琴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倒像是影视剧里的群众演员——样貌无法艳压主角，但也丝毫不差。

　　“不知怎么称呼大人？”蒋琴琴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问道。

　　“我姓周。”

　　“周大人。”蒋琴琴说着，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出，“昨日是小钰不懂事，我已经和他讲过了。这是那支糖人的钱，请大人收下。”

　　周翊的脸上还带着隐卫的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着没动，蒋琴琴却是将铜钱塞到了对方的手中。犹豫了片刻，周翊将铜钱收起，他稍稍叮嘱了几句，带着女生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宫中职守的士兵认得隐卫的面具，一路放行。周翊带着蒋琴琴在皇宫中穿梭，路过一座连廊时与秦令之擦肩而过。

　　方过卯时，宰相大人就出现在这皇宫之中，周翊的脚步稍稍顿了顿，但这一刻，他便继续前行。

　　“首领大人。”忽然，秦令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并不知道小满隐卫的身份，语气带上了一丝恭逊，“陛下的养心殿是需要新的宫女吗？”

　　周翊的声音清冷，回答秦令之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不知道，陛下的旨意，我只是奉行。”

　　他的语气没有感情，丝毫不似昨晚与秦令之阴阳怪气的那个人，宰相没有起疑，只是微微作揖，便转身离开。

　　周翊暗自松了口气，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蒋琴琴问道：“周大人你很不喜欢刚刚那个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

　　蒋琴琴摇了摇头，周翊继续道：“当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太傅思裕的势力能与他相当。”

　　一提及宰相，蒋琴琴微不可察地愣住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吗？”周翊问。

　　“没有。”蒋琴琴显然不愿意多说。

　　早朝在早晨七点左右举行，周翊带着蒋琴琴一路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半。此时的天已完全敞亮，东方被染成了鲜艳的红，只一会又成了明亮的蓝。

　　大源的春末，天气很好。

　　门口值守的士兵为两人打开门，两人沿着殿中的长廊一路向前，在一个转角后，撞上了正在殿中研究穿衣的彭昊与柯行远。

　　打发走了养心殿里的宫女，留下了两个现代人，面对这复杂繁琐的朝服，两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殿中没有外人，周翊便将面具摘了下，彭昊觉得小满的容貌无双，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两眼。

　　“先把中单穿好。”周翊开口，“再束好大带，披上罗袍裙。”

　　按照周翊的指示行事，柯行远配合着彭昊讲皇帝的衣服拉上，问道：“然后呢？”

　　周翊没有回答，只身向前走去，他拿起一旁桌上的平脚幞头，将它牢牢戴于少年皇帝的头上。伸出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折横，周翊这才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等会上朝的时候记得要有威严，发火的时候挑一个你不顺眼的，先把手边的奏折朝他扔过去。”周翊顿了顿，又说，“这时候所有人都会跪下喊着‘陛下息怒’，记住不要心软，把出兵的事情给咬死，你要坚定，即便西洲人亲临大源，你也不可能放过杀了太傅大人的人。”

　　蒋琴琴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听着周翊对彭昊的谆谆教诲，有些疑惑。她望着彭昊于柯行远，皱起眉头像是在询问，犹豫了半晌，女生最终还是将满腔的疑惑给憋了回去。

　　“陛下。”蒋琴琴见过其他宫女行礼，学着她们的模样跪下，她虽面向彭昊，眼神却瞟向了一旁的周翊，“民女有几件事情想要陈述。”

　　或许是在等待着周翊的离开，蒋琴琴抬起头望着彭昊，却迟迟没有开口。

　　彭昊清了清嗓子，上前把蒋琴琴从地上拉起，他把手背在身后，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你直接说吧。”

　　“这……”

　　蒋琴琴仍没有开口，她的目光在周翊和彭昊之间来回切换，还没开口，只见周翊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周翊没有开口，蒋琴琴便大胆问道：“周大人也是皇帝太傅吗？”

　　周翊挑眉反问：“你以为呢？”

　　“你是隐卫。”蒋琴琴摇头，“坊间传闻太傅思裕已经死在那场春搜中了。是不是当初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你是他的朋友，自然帮着他完成遗愿。”

　　“哦？”周翊觉得有趣，追问，“那我朋友的遗愿是什么你知道吗？”

　　蒋琴琴没再接话，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不似初识时那般温和，似乎提及了太傅的死亡，周翊在一瞬间变得充满戾气。

　　“关于翎王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周翊冷下了语气，盯着蒋琴琴的目光逼人，他在威胁女生，“包括他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

　　女生惊恐地看着周翊逼近，一双幽绿的眼眸望进了她的心底，像是被人窥探了那般，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甫一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还有青楼的那只狐妖，又或者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周翊继续道，“流民的信息不比其他人差，你听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我劝你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们。”

　　蒋琴琴后退了半步，她的身后是柯行远，撞到了对方的身上，男人绅士般地扶了他一把，却也没有为自己开脱半句。

　　“……柯医生？”蒋琴琴觉得不可思议，进入这个剧本中的所有人中，单凭直觉，她最信任的便是眼前这位太医。

　　“周翊。”柯行远有些不忍心，直接唤出了周翊的名字，一行人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别吓她了，她还是个孩子。”

　　“二十岁，也不小了。”周翊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如果连这点程度的问话都接受不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周翊转变话题道：“大源的刑罚可是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一个朝代。”

　　二十岁在大源早已过了可以成婚的年龄，又怎么能被称呼为孩子呢？

　　蒋琴琴的内心被恐惧充斥着，若是此刻她能冷静下来，定能发现这两人言语中的纰漏。她的呼吸在微微颤抖着，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带上了尾音，那是她在害怕。

　　“琴琴姐。”彭昊上前，对眼前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女生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他挡在了周翊和蒋琴琴之前，“你，你别害怕，周老板他是好人。”

　　语毕，彭昊伸出手来扯了扯周翊的袖子，说：“周老板，你别吓琴琴姐了，我们不都排除了她的嫌疑了嘛……”

　　周翊瞥了彭昊一眼，没有说话，蒋琴琴却是听得有些愣神，似乎站在原地消化了好一会，她才稍稍明白过来。看着周翊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女生又后退了半步，引来了彭昊的一声安慰：“琴琴姐啊，你别害怕，周老板这人面冷心善，他没有恶意的。”

　　“大概也只有你和杭谨庭觉得他性格不错了。”一旁的柯行远插话道，随即转向蒋琴琴为她解释起来，“这是周翊，也是外面来的人。但和我们一样，他不是被安排在这个剧本中的人，也就是说，他是明好人。”

　　蒋琴琴：“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为了找彭昊进来的。”柯行远说，“是彭昊在我们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在这里帮我们出去。”

　　蒋琴琴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她问：“他们？还有别人？”

　　“还有我的班主任。”彭昊接话，“就是太傅思裕，但是他……”

　　“蒋琴琴。”忽然，周翊唤了声她的名字，说，“你和林佳宜的嫌疑的确已经被排除，翎王是在接触你们两个之前便中了毒，而柯行远被刺杀时的伤正好在右肩，考虑到有可能伤及手部活动，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下毒，也暂时被排除在外。”

　　蒋琴琴：“所以现在你们还怀疑的人是……”

　　“秦文、秦彤和徐栋阳。”

　　当这三人的名字被报出，周翊看着蒋琴琴微微皱起的眉头，发现了女生在不经意间握紧的双拳。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周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