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系列集》冉*

3、冬日眠光（一）

　　——不要让在乎你的人因为记住了你，反倒承受了更多的焦急与等待。

　　“陆，潇，雅。”
　　站在他面前慢慢地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曲楝已经找过了第五家KTV。
　　打开门的时候，他脸色不善地径直向还在沸反喧天的音响走过去，关掉它，就像一把扼住了正在引吭高歌的歌姬的喉咙。从高音到瞬间静音，从虚幻打回到现实的落差，那气氛冷得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四周的人都震住了。
　　曲楝也没说什么，“嗒，嗒”。走了两步，在某个角落某个人面前站住，视线往下，看着他。
　　陆潇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他笑了笑：“曲同学。”他浑不在乎地撑着沙发靠背走了两步，放下话筒，不躲不闪地看过去。
　　一股淡淡的酒味扑过来。
　　曲楝皱眉：“你喝了多少？”
　　陆潇雅迷迷蒙蒙地笑，眼神有点聚不起来，语气也是轻轻软软的：“嗯……不算很多的。”
　　曲楝脸色越发难看，把他一扯：“走。”
　　“走？去哪里？”陆潇雅一边走一边笑，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还不忘体贴地把门重新关好了。
　　“回去。”曲楝头也不回，口气差得要命。
　　傻了眼的一干人在门后你瞅瞅我我望望你，都在摇头。

　　“坐会。”曲楝才带他走到大厅，就察觉到陆潇雅脚步有点虚浮。他皱了皱眉头，决定还是缓缓再说。
　　KTV的大厅暖气开得很足，也有沙发供休息，他扶了陆潇雅坐下，自己坐在旁边。于是陆潇雅就顺势往他肩上倒，没什么力气地靠着笑。
　　曲楝叹口气，从不远处的茶几上拿了杯水给他，喂他喝了一口。
　　陆潇雅也没有拗着，乖乖地顺着他喂水的姿势咽了些下去，总算觉得干燥的喉咙被水润过后略微舒服了些。他喝过酒又唱了好几首歌，会觉得渴也是人之常情。
　　曲楝脸色还沉着，搁了那杯水，把头向他这边转过来：“怎么又跑去喝酒？”
　　“喏喏喏……”陆潇雅轻轻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晃着，神色有点奇怪，一看就觉得是酒醉的过度兴奋，“不要这样子，这是逼供……曲同学。”说完又歪在他肩上，咳了两声，气息里还是带着淡淡酒气的。
　　“逼供？”曲楝语气不悦，表情里也有些压抑着的火气，“明天考试今天喝成这样，还要跑到天台去吹冷风，就不怕还没好的感冒又加重？你不回家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潇雅也不答他，眯着眼假寐。隔了好一会才细细碎碎地咕哝了一声，蜷向他身边：“曲同学，冷。”
　　曲楝简直懒得理他。
　　陆潇雅又轻轻捺了他一指，可怜兮兮地唤他：“曲同学我冷……”
　　那小动物一样呜咽的声音加表情是个人就拒绝不了，曲楝本想全然不理接着教训他，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脱了衣服给陆潇雅披上。想想还是不甘心：“同学聚会也不是这样的，下次若是再不小心醉了，记得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你醋了……”陆潇雅勉强直起身来看了他一眼，突然眉开眼笑，脸颊上还染着微醉的绯红，“曲同学你最介意的还是这个吧嗯？”
　　旁边的那个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这种状态，别人接，我不放心。”
　　他省了一句“尤其是那个人”，可是陆潇雅却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他理所当然地大幅度点着头：“是啊，而且电话还是那个人打给你的，你当然有权不高兴，当然的……”
　　“陆，潇，雅！”曲楝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你说够了没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样念陆潇雅的名字。
　　“够？那当然是没够的……”陆潇雅似乎完全不晓得收敛是何物，曲楝站了起来他就靠在沙发背上，居然撩开眉前的散发笑了笑，颈子稍稍的侧了个角度，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我这种状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把我拐走的，而且那些以前的旧情人肯定借口我醉了要我留宿那也是顺理成章——何况他也在场你就更不放心了……”

　　曲楝定定地看了他两三秒，突然打断他：“你醉了。”
　　陆潇雅居然顺理成章地点头：“是呀我醉了……所以我还要喝。”他又迷糊地认真想了一会，笑倒，“没错，小说里一般醉了的人都会这样说的。”
　　曲楝没有做声，过了一会，他问：“酒有什么好的？”
　　陆潇雅抛了个媚眼过去，气若游丝地反问：“酒有什么不好的？”他无意义地摇了摇头，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到眼前很近的地方看了看，似乎还是看不清楚似地，皱着眉捏成一团胡乱扔了出去。
　　他扔得并不准，一个有些微醉的人，准头多少也要差些。那个纸团掉在垃圾桶旁边。
　　曲楝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捡了起来展开。
　　陆潇雅斜觑着他弯腰去拾起，靠在沙发上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号码几个数字而已……又能怎么样。”他笑得恹恹地，换了个姿势拉紧了衣，仍然散漫地靠着。
　　虽说是笑着却并不让人觉得愉快，显然那只是一种习惯。
　　曲楝便没有展开，只是淡淡地问：“谁给的？”
　　“还有谁？曲同学你笨了……”陆潇雅抬起一只手仰头罩住眼睛，吃吃地笑着，那神态又有一点点撩人，“什么意思你也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只不过又有哪个旧情难忘的相好的，居然仍然还喜欢着我而已，我要感激的，是不是？”他一抬手，衣襟没有扣好的扣子就松开，有些凉意进了来。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一步步很沉。
　　然后那人似乎是寒着脸凝神仔细看了一会他的脸，突然伸出手，拉开了他的衣服。拉开那件衬衫的时候他感觉曲楝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愣了半天都没有声音。
　　他只是笑，也不想把手拿下来。朦朦胧胧地他想，好像真的有点醉意了。
　　然后脚步声就转身走开了。
　　陆潇雅把手拿下来，就听见很响亮的一声。“啪……沙拉——叮。”
　　那是啤酒瓶被人敲击在墙上打碎的声音。
　　然后一声闷响，那只剩半截的瓶子似乎又砸着了谁的头。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阵喧哗，酒杯被叮叮当当扫到地上的声音。奇怪的，却没有任何人说话。
　　摇了摇头，陆潇雅只是呵了口气，把衣服拉上，眼神空茫茫地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弯起眉笑。
　　曲楝气的什么呢？
　　想着想着他就又笑了，曲同学为了他去打架，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大厅的服务人员急急忙忙地从身边走过他，有几个有些恼火地想瞪他一眼，但也没来得及看清，就匆匆奔过去了。这里一时空无一人，倒让他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大厅里一样，留下调解的劝架的大呼小叫的声音。
　　只隔着一面墙，那些热闹都遥远得像在几个世纪前。
　　最后的声音是沉闷的“蓬”，接着一声重物落地。似乎是有人把烟灰缸砸了出去，打到了什么人身上，然后又滚了下来掉在地上。然后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惊呼。
　　曲楝出来的时候显然也挨了些拳脚，衣服上沾了些茶水，也皱了。
　　陆潇雅明明晕头转向，居然还要一本正经地劝他：“只不过是被人灌了酒，占了点不是便宜的便宜，也没有少什么，你不用替我觉得不值。”
　　曲楝也不和他辩解，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揍他。”
　　陆潇雅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醉眼迷蒙地轻轻笑：“喂，曲同学，你醉过没有。”
　　“没有。”他回答得很简短也很明白。
　　“没有喝醉过你怎么会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感觉……”陆潇雅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喝赢了我，我以后就听你的，不去喝酒了，好不好？”他轻轻一笑，还是恍惚的，偏偏还要故作妩媚，“真的，酒是好东西。”
　　曲楝几乎觉得自己又要发火了。他慢慢平抚了一下呼吸，用奇异的眼神看了陆潇雅一会，还是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回家。”
　　这次，陆潇雅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