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陆小凤传奇同人）》bwhd

37、第三十六章

　　北方的冬天似乎格外长。腊月里的天气，已不太适合在外走动，但孙秀青在房内实在闷得厉害，便裹了厚厚的貂裘去院中看寒梅。
　　院中已落了雪，满树的腊梅映着一片冬雪，闷在心中多日的愁绪似乎都被冷冽但清新的风刮走些许。孙秀青的神情不由一松，她拢了拢颈上的围脖，往院中的观景亭而去。
　　还未至近前，便见庭中有一白衣身影，拥着雪白的狐裘正在赏雪。
　　万梅山庄山庄中仆从虽多，但能于此地细赏雪景的人，除了西门吹雪外，想来也只有因伤客居于此的那位白云城主了。想到此处，孙秀青心中一时颇有些五味杂陈。
　　许是听到脚步声，亭中之人已然回过头来，她便正正对上一双浅淡如寒星，冰冷如冬雪的眼睛。
　　白云城主竟有一双比西门吹雪还要冷的眼睛。即使裹着厚厚的貂裘，孙秀青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观景亭中烧着炭盆，相对院中冰天雪地般的景致，倒是温暖些许。习武之人本不畏寒，但许是伤重未愈，孙秀青瞧着叶孤城似是比自己还要畏冷几分，他整个人都被柔软的狐裘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倒是显出几分病弱之姿。
　　“城主的伤，可还好？”除了炭火的一点轻微噼啪声，亭中本是一片寂静，孙秀青踌躇片刻，还是当先开口道。
　　叶孤城点点头，冷声道，“尚可，夫人费心。”
　　一旦起了话头，后面的话自是好接下去了，虽然这话孙秀青实在不该与一陌生人说，但这偌大的万梅山庄，除了面前这人外，想来是再找不出一人能听她心中的愁绪了。
　　“自与城主一战，西门他，便变了许多。”她低声道，“此番缘由，城主可是知晓？”
　　叶孤城本只盯着落于他掌中的一片雪花，听得此言，便抬头看了孙秀青一眼。
　　他的神情实在漠然，眼中也盛着漫溢而出的冰冷，但孙秀青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那是世事皆在意料的了然，也是对孙秀青明知缘由却不愿接受的不解。最终，叶孤城只淡淡道，“你既然学剑，又为何不懂。”
　　是了，种种缘由，也不过归于一个字，剑。
　　剑无情，人有情。
　　这个道理自是人人皆懂，但世上为何总有如此多的有情之人，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一柄无情的剑。
　　这约是因为剑的本身，就有一种令无法抗拒的魅力。
　　西门吹雪无法抗拒，孙秀青更是难以抗拒。
　　她突然笑了起来。
　　正是小年，万梅山庄自是张灯结彩，年味十足，但庄中主院，却仍是冷清孤寂的。
　　孙秀青缓步踏入房中时，西门吹雪正端坐于桌前拭剑，而他手上的剑，却不再是那柄长三尺七寸的天下利器。自紫禁一战，那柄染了叶孤城鲜血的剑便被他藏起，再也不曾出鞘。
　　孙秀青坐在软凳上等了一阵，也盯着西门吹雪看了良久，便仿佛想起了数月前，她于中毒昏迷中苏醒，见到的也是如此番一般，一豆灯烛，半幅剪影，映照出的一柄绝世无双的剑。
　　如此场景，不过数月，想来却仿佛是恍如隔世。那个会陪他看夕阳的男子的眼里如今又只剩他的剑了——人生仿如初见，她仿佛还是那个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少女，而他却再也不是她初识情滋味的情郎。
　　待西门吹雪收剑归鞘，抬起头看过来时，孙秀青便仿若被惊醒一般，怔愣片刻，方开口道，“等年后天气转暖，我打算回峨眉。”
　　不等西门吹雪有所反应，她接着续道，“往后，我就不会回来了。”
　　西门吹雪似是愣了一愣，想来他一生中，曾经从未被女子追求过，想来也是从未被女子抛弃过的。
　　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时，很多事情她便会视而不见，而当她不再爱他时，便会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西门吹雪也许的确是大英雄，大豪杰。
　　但他实在不是一个良人。
　　孙秀青想，他们甚至没有拜过堂，没有宴请亲朋，自己这西门夫人，仿佛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前番为了爱情，视杀师之仇于无物，求得了西门吹雪，如今不过是为此付出代价罢了。
　　“我想，我该恨你的，但又舍不得。”孙秀青淡淡道，她的眼泪仿佛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流干了，此刻纵使心中再难过，也是流不出一滴泪来，“我又想，我该恨白云城主的，但又恨不起来。毕竟，即使不是他，也会有旁人，西门吹雪终是要从我身边离开的。”
　　孙秀青停了一停，等着西门吹雪的回答。毕竟是她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即使已下定决心要离开，也还是有那么一丝妄想，想听到哪怕一句软和的挽留。
　　“我知晓了。”西门吹雪点点头，终不过是平淡地应道。
　　于是孙秀青觉着自己早已干涸的眼泪，便又止不住地溢出。“年前，我许是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些事，本就该求不得的，若要强求，便成了孽因，有了孽因，自是会有孽果。”
　　她顿了片刻，见西门吹雪只定定地看着，并未接话，便忍不住叹了一声，话锋一转道，“我的孩子，我要带回峨眉。”
　　西门吹雪拧了拧眉，许是想到什么，冷声道，“峨眉剑法尚可，但易落于呆板，是名门剑派惯有的毛病。”
　　许是未想到此时此刻西门吹雪眼中仍只有剑法，孙秀青已快气笑了，她带着几分赌气道，“我才不要让他像你这般，陷在这江湖的生生死死里，不是在赴一场赌上生死的决斗，便是在寻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直看得孙秀青手心冒出薄汗，他突然一叹道，“这是习剑之人的宿命，无论他习的是什么剑法，都逃不开这命运。”
　　他沉思片刻，突然站起身，走至床头的剑架边，取下一柄剑递于孙秀青，“除了叶孤城，世上已无人配让我拔出这柄剑，但我与叶孤城之战，已不必再用剑。如今予了他，待他自认可用此剑之时，便让他来寻我。”
　　孙秀青盯着那柄熟悉又陌生的剑看了片刻，一手抚在小腹上，她抬起头看向西门吹雪，“如果我不让他习剑呢。”
　　西门吹雪突然笑了，笑得讥讽，他冷冷道，“那便让此剑，永世不再现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