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陆小凤传奇同人）》bwhd

13、第十二章

　　当一只鸽子落于合芳斋后的小院书房花窗上时，叶孤城正打算给白云城去信。
　　他盯着那只脚上系了竹管的信鸽看了好几眼，竹管上确实是白云城的标识，但这只鸽子显然不是城中养的。
　　犹豫片刻，叶孤城还是伸手从竹管中拿出薄宣，便见一笔狂放得几乎难以辨认的狂草铺于纸上。
　　“城主安好。属下已至扬州，静候城主之召。——叶一。”
　　待叶一循着叶孤城信中指示踏入合芳斋后院，两人已用过午饭。
　　西门吹雪照例给叶孤城诊了一回脉，又调了药方里的几味药材，便转身出了房门，其间连一个眼神都没匀给眼前这个白衣青年。在无关的人和无关的事上，他的好奇心一向很少。
　　叶孤城打量几眼已有经年未见的青年，缓声道，“你怎么来了。”
　　“城中收到城主的信，正着手安排调查城主所言之事，恰逢我在江南，便寻着消息来了扬州。”叶一慢吞吞答道。
　　叶一曾经是叶孤城的捧剑童子。
　　在白云城，捧剑童子不是一个人，而是和管家、护院、婢子一般，是一个职业。
　　捧剑童子合该永远是童子，但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待捧剑童子长到不适合再被称为童子的年纪，自然会去做其他事，
　　叶一曾经当然不叫叶一，但既然是捧剑童子，能给他赐名的自然只有他的主人。但叶孤城对给人起名之事向来无甚兴趣，他是叶孤城第一个捧剑童子，所以自他捧起那柄相对他身量显得颇为沉重的长剑时，他便被叫做叶一。
　　叶一之后是叶二，叶二之后是叶三，这种起名方式仿佛就这么被延续了下来。
　　叶一没怎么见过叶二，自从他不再做捧剑童子，便随意在城中寻了个差事，后面更是借着出门历练的由头北上中原，已有好几年不曾回城了。
　　“白云城外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叶一曾在酒后拽着他红颜知己的衣袖嘟囔。
　　这当然不是在抱怨白云城不好，但凡去过白云城，很难有人能抱怨它。但但凡是人，便总该有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叶一的小爱好，是他喜欢各类颜色明亮的锦衣——这也许源于他人生前十数年只能穿白衣的逆反心理，但风流俊俏的少年郎，又有几个会不爱锦衣。
　　他不讨厌白色，但的确不算喜欢那如云般虚无缥缈的清淡，况且除了他们城主外，也不是人人都适合一身白衣的。
　　但在叶孤城面前的人，当然得穿着一身白衣——这大约和叶家的祖训一般重要。
　　但凡多一丝颜色，都是污了他们城主的眼。
　　总之，在往合芳斋来之前，叶一颇为不舍的换下了那件得他喜欢的紫袍，又放下了绘着繁花的折扇，只留了一个宝蓝色的荷包聊以慰藉。
　　此刻他一身白衣，立于厅内，骨子里的敬畏虽是让他勉强站定，但中原浪子的生活到底是在骨子里留下几分懒散，虽是站着，叶一却仿佛马上就要找一张软椅歪倒上去一般。
　　此番仪态，自是令叶孤城直皱眉头。
　　“我听闻你学过蛊毒之术。”思及前日的心悸之症，叶孤城便伸手过去，让叶一探查。
　　手方一触上腕脉，叶一便啧啧称奇，“如此剧毒竟也可解，真可算是医中圣手了，属下自愧弗如。”
　　“让你看蛊。”叶孤城冷冷道。
　　叶一却是愣了愣，他屏息仔细探查一番脉相，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根银针，道一声失礼，从叶孤城指尖取了一点血。接着他便拿出一小节竹管，从中倒出一漆黑的蛊虫，顶着叶孤城冰冷的目光把血喂食于它，待一刻钟后确认蛊虫没有任何变化，又把它封回竹管。
　　“城主并未中蛊。”叶一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回禀。毕竟蛊毒之术，探查不算难却又极难破解，以他的能力，却是不敢保证能解蛊虫之毒的。
　　叶孤城拧起眉。既非蛊毒，那便恐是海外奇门异法，若要仔细甄别，则必须先回白云城。
　　叶一见叶孤城陷入思索，无处安放的好奇心让他带着点探究询问道，“城主为何觉得自己中了蛊？”
　　“偶有心悸，既不是疾，也不是毒，自当是奇门异法。”
　　“城主现在可还曾心悸？”浪子的直觉之下，叶一的神色已是带了几分古怪。
　　叶孤城摇了摇头，他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自然没发现房中另一人突变的脸色。
　　“城主心悸时，可有他人在旁？”叶一捏着荷包，努力控制着脸上乱飞的表情，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冷淡，不泄漏一丝能让叶孤城可轻易察觉的情绪。
　　“有一人，不会是他动得手。”叶孤城冷冷瞥向叶一，他终于还是注意到这个过于活泼的手下奇怪的表情。“你知道了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比起中了奇门异法，城主对那个人动心的可能性…”对着叶孤城陡然沉下来的面色，叶一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声音，“更大一点。”
　　叶孤城的目光霎时冷得像亘古不化的坚冰。
　　他的目光一向是冷冰冰的，也许换一个人，并不很能察觉到这微妙的气势变化，但作为为叶孤城捧了好几年剑的随侍，叶一自然能察觉到叶孤城真真带着杀气的目光——那并不是恐吓，而是真的打算把他斩于剑下。
　　如果是早几年，甚至早几日，叶一也许立时便会飞奔而出去避祸。但几年未见，记忆中天外飞仙的光辉早已变得浅淡，而叶孤城所中之毒颇深，近几日想来都是不可妄动内力，两相叠加，便仿佛助长了他的胆气一般，让他仍可站于此地。
　　叶一把荷包塞回衣袖，强笑道，“是属下妄言。”
　　叶孤城仍是盯着他，目光中冰冷的杀意并未因此消散，良久，他轻嗤一声，“荒谬。”接着冲叶一一挥手，闭上了眼。
　　叶一便知道，这是城主大人让他滚了。

　　今日的合芳斋颇为热闹，叶一刚从角门离去不多时，便有一道青衣身影跃上墙头。
　　他翘着腿坐在墙上铺的齐整的青瓦上，一双眼睛盯着安静的小院。待西门吹雪端着药从厨房出来，他便眼前一亮，冲西门吹雪挥了挥手，接着便从墙头一跃而下，身形一闪已是立于院内。
　　“既然已向主人家打了招呼，唐某这便不算是不请自来了。”
　　来人正是唐四公子，他盯着西门吹雪眼中的药碗看了看，又动动鼻子，唐门的人，不止手上功夫厉害，鼻子也是相当灵敏的，“有人中了毒？”
　　西门吹雪终于肯分给他一丝眼神，许是想到他是青衣楼的杀手，伴着杀气的剑意已然冲天而起。若不是手里还端着药碗，西门吹雪一定会拔剑。
　　唐四公子忙后退两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与二位相关的两个单子，青衣楼已退了，唐某这次可不是为此而来。”
　　“若是唐门之毒，唐某或许可以相助一二。”他一脸好奇之色，仿佛很奇怪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两人下毒——既然能劳动西门庄主亲自端碗，想必中毒的便是另一位叶城主了。
　　西门吹雪毫不搭理他，只冷着脸向房中而去，却不想唐四公子仿佛完全没察觉他的冷脸一般落后几步悠悠跟上，他甚至话很多的主动揭示来此的目的。
　　“前时庄主问唐某是何人之托，这个唐某确实不知。但青衣楼的规矩一向是一事不烦多人，且务必有始有终，所以，唐某这便又回了江南。”
　　把药碗搁在桌上，西门吹雪回身横剑把唐四公子挡在房门之外。“你这是坏了青衣楼的规矩。”
　　“唐某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身在江南，碰巧偶遇庄主罢了。”唐四公子笑了笑，仿佛真的只是在大街上与西门吹雪迎面碰上一般。
　　他扬起手冲西门吹雪一挥，一个布袋从袖中弹出，挂于窗棂之上，须臾间他已飞身后退，不过片刻已是飘然上了墙头——唐门之人擅用暗器毒药，武功高不高不甚重要，但轻功必然是好的，否则抓不住时机，匿不住身形，自当早早亡于兵刃之下。
　　“唐门毒砂霸道，这毒还是早解根除为妙。”唐四公子悠然道，话音未落，人已是不见踪影。
　　待西门吹雪取了布袋进屋，叶孤城已喝完了药，正拈了一块桃花糕去嘴里的苦味。他自是听到了西门吹雪与唐四公子的几句对话，此时见西门吹雪神色冷凝的解开布袋，摆开器具研究其中的解毒丸药，想是对此已有定论，便开口问道，“他的意思是，想找账册的人身在江南？”
　　“应当不是。”西门吹雪一边仔细分辨其中药材，一边分心答道，“青衣楼的规矩，受雇之人与雇人之主必不得相见，他既然来江南退银子，又主动来此告知，想必是为了另一个单子。”
　　“杀你的那个单子。”
　　“不错。”西门吹雪颔首。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叶孤城嘴角已带上笑意。
　　“如果你有一个聒噪的朋友，那你也会对江湖上的大部分事都知道十之八九。”
　　“你不是一个喜欢聒噪朋友的人。”
　　“当然。”西门吹雪应了一声，却又话锋一转，“但你如果见到陆小凤，你就会知道，他就是有本事能和任何人都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