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夜共坠》章卜卜

3、演戏

　　无法带他去医院，这时也不放心向组织求援。上官浅就凭着自己每次自我包扎的经验，给宫尚角棘手的身子缝缝补补。

　　一天一夜，血止住了他又发了很高的烧。家里的消炎药消耗了大半，宫尚角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但这伤，他确实养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家妻子靠着椅背打瞌睡，手里还拿着给他降温的毛巾。

　　宫尚角依然半分都动不得，动一下就钻心的疼。上官浅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磕在床头柜边沿。

　　“浅…浅浅…”
　　他半天只能发出这些声响。

　　几天来上官浅迷迷糊糊地总是会做一个噩梦，她回到那个夜里，轻巧绕后那个聚精会神盯着对面大楼一层的狙击手。手里的刀刃亮过一瞬，接着她狠决的对准脖颈动脉划出血色红线。

　　“原来是你。”

　　她扭头，看到了宫尚角在身后，双眼泛红。

　　“我……”她一时间无法开口。

　　瞬间，宫尚角直接一步迈进，把上官浅推向无边黑夜中下坠。

　　下一秒，她睁开眼就看见宫尚角焦急的看着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宫尚角还在养伤这回事，赶紧起身问他是不是渴了，还是有什么不舒服。

　　看见她醒了，宫尚角放心，冲她勉力笑了笑。

　　她怎么又是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上官浅只顾着看他养了这么多天，脸消瘦了不说还依旧虚弱的很，鼻头又是一酸。

　　贴近他，说：“宫尚角，我想跟你说些事……”

　　可他当即就打断了。

　　“浅浅，我还想休息会儿。”他说，胳膊动弹不了却还是轻轻地碰了碰上官浅床边的手。
　　“你就好好陪着我，好吗？”

　　上官浅轻轻握住还缠着纱布的手，然后点头，也咽下了没说的话。

　　一个月后，宫尚角终于恢复外出。在他们亲热融洽的某一天夜里，带回了组织要他们离婚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要他们演一出“离婚”的戏码。那时上官浅才知道，这次的任务失败的后果不只是受刑这么简单，宫尚角因此丢了第二序列总指挥官的职位，也被踢出了他们两年的潜伏任务。以上官浅的资历，她需要接替领导这个任务，并且和另外一个杀手继续潜伏。

　　“你要跟我离婚吗？”她看着对面人。

　　宫尚角不说话。

　　是啊，他要不要的，又能决定了什么呢？上官浅起身上楼回房，把房门摔的响亮。她是在生气，三分气他没脾气，七分是气自己，如果自己不破坏他的计划导致任务失败，他们就不用分开。

　　他们计划从这个月开始，宫尚角要一周几天夜不归宿，而上官浅负责在和邻居太太闲聊时掉眼泪博同情。还有最重要的一步，是隔几天，就和他吵架一次。

　　吵的撼天动地，锅碗瓢盆也得砸个七零八落邻里皆知。

　　日子每天都过的堵心的很，就算是他们每次吵的架都是提前对好的，也难免牵动情绪。上官浅每次跟他吵完，都会掩着被子哭一整夜，而宫尚角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抽烟喝酒，失眠到天亮。

　　解脱的日子定在一个晚上，这晚上官浅叫邻居太太们来吃饭。

　　他们要吵一场最凶，最狠，最能表现他们感情破裂分崩离析的架。

　　“上官浅，你日子过的真逍遥啊。”

　　宫尚角掀了桌子之后，开始念他们对好的台词。

　　“你每天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我好吃好喝从来没有亏待你。起码你要让我回来的时候，有个安生的地方吧！”

　　“宫尚角你也知道这是你的家，你的家你为什么天天不回要在办公室过夜啊！你去问问，我上官浅自从嫁给了你可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你倒好，来质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上官浅开始掉眼泪了。

　　“我清楚啊，”宫尚角突然就严肃了几分，

　　“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那你呢！！”

　　他吼了出来，把上官浅吓的怔愣在地。刚刚还打圆场劝说的邻居们，也被吓得噤了声。

　　“原来你知道啊……”

　　上官浅自嘲的笑了笑，但这戏，得演完。

　　“可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有没有给我说的机会！”
　　“宫尚角，我们是夫妻啊。结婚至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难道有真正相信过我？”
　　“三年了宫尚角，我至今都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偏还听话的很，你说走我就看你走，你要我在家我就不出门，你喜怒无常我努力适应，你莫名其妙一句结婚，我就搭上了我的一辈子。”

　　宫尚角被戳中了，被她抱怨着横生了怒意，更多是酸涩和委屈。

　　“那是你对不起我的理由吗？上官浅？你看我一天比一天相信你，听信你的谎话。哪怕知道你在骗我，也没有和你计较。你是真的想跟我好好过日子吗！！你这样的人，配跟我提爱提情？！”

　　“宫尚角你混蛋！你活该一辈子亲缘淡薄！你活该一个人孤老！活该被人背弃！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们离婚吧！”

　　上官浅这样喊了出来，最终倒也是敬业的如他们排练好的一样，趴倒在地上，埋头大哭声嘶力竭。

　　“反正也是互相折磨，不如早日解脱。”他也止不住的颤抖。

　　“最好到死，我们都别再见。”

　　语罢，宫尚角转身上楼，每一步都沉重的很。

　　戏演完了，观众们自然也都识趣。保姆收拾了烂摊子，把各位邻居送走。只不过她自己也吓得，告了假逃离这个在她眼里已经离辞退不远的岗位。

　　偌大的房子又静了下来，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以往他们从来没有在两人都在的情况下，拉开这么远的距离过。

　　上官浅眼泪勉强止住，就想要上楼看看他。他们早就分居了很久，这或许是最后一晚共处。

　　刚想上楼，就见宫尚角从楼上下至中央，看见她停住了脚。

　　两两对望，可是谁也没有先迈步。

　　上官浅在看到宫尚角的那一刻就又蓄满了眼泪，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刚才吵架的时候，被他吼的肝肠寸断，又不服输的吼了个一身脱力。

　　好过分啊，他们两个都是。宫尚角从来都没有这么凶过她，哪怕是以前她做他下属都没有。别说凶，连一句责怪都没有过。想着想着，又咬紧了下唇，忍住又袭来的哭腔。

　　可再怎样生气，她怎么能那么说他呢？
　　且不说她确实背叛了他，一直以来，宫尚角已经够苦了，她怎么还有脸那样戳他的痛处。

　　宫尚角看她眼睛红着就着急，赶紧下楼，走到她面前正好看见妻子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想道歉，却听见上官浅带着哭腔说：
　　“对不起啊……”

　　宫尚角的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他揽过上官浅抱在怀里，手在她背上轻轻安慰，小声说：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演戏而已。”

　　可是她还是一遍一遍哭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那么说的…你相信我…我没有那么想你。对不起啊宫尚角…”

　　宫尚角眼泪尽数掉落在她肩上，也说了无数遍的没关系，没事，还有对不起。

　　落在上官浅耳朵里，令她周身都痛。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次拥抱，如被远处狙击一般，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