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22、莉莉丝?人类

　　陌似乎觉察出不对劲，歪了歪脑袋，蹲了下去，和特西蕾娅挨得相当近，最后笃定地重复了一遍：“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但是为什么？将灵魂从身体里强行剥离的术法并不多见，至少你们这个世界绝对没有这样的禁术……有超出位格的行为存在，世界树居然没有报错？”
　　露莎和路西法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错愕，因为，因为他们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特西蕾娅的存在，她就在这里。常规意义上灵魂剥离的禁术露莎是会的，但显然陌口中的法子并不常规，甚至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特西蕾娅已经不在这里了。
　　陌嘀嘀咕咕，说的话露莎其实不是很能听懂，不过好在祂似乎并不打算坐视不理。
　　陌伸出了手，点了点特西蕾娅的眉心，相当随意的姿态，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玩闹，却又在下一秒变了脸色，那张清冷的脸色终于带上了正常的生气，却绝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他怎么敢！”
　　露莎知道情况大概不会好，但没想过会有连陌这样的存在都无法解决的情况，一时间居然只有张张嘴的力量，却没能吐出半个字句。
　　“露莎，你的力量来源于你所知道的关于世界的真相，那你听好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我现在只是一个投影，本体在世界树之外，因为世界树正在因为我最初制定的轮回寿数枯萎，马上整个世界就要重启。”
　　路西法愣了两秒，迅速地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开始装死。
　　“但我后悔了。”
　　露莎为这短短五个字惊了一跳，对上陌那双带着无奈和悲伤的眼睛，终于有了面前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存在确实拥有和她们一般无二的感情的实感。
　　“你也会为我们的死亡和挣扎而动容……这可真是……”露莎是想笑的，但是声音抖得厉害。
　　“我将自己沉入世界树的根基，修复和逆转一切谬误和漏洞，为此千万年来只能以枯槁的投影行走于世。路西法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希望任何一个世界走向灭亡，但是，也有人不希望我如此消耗自己来弥补你们所犯下的错误。”
　　祂是一切的伊始，而孩子拥护母亲本就是本能，而诞生自祂掌心又被祂偏爱庇佑着长大的孩子，确实对世间的苦难带着漠视感。并非无法共情，而是因为陌对这些本该走向毁灭的世界进行的每一次挽留，都会让陌离回到这个世界，真实地出现在他们身边这件事遥远一分。
　　“我对这个世界投以四次瞥视，这是荣耀也是灾祸，命运仍旧加注在那个名叫特西蕾娅的女孩身上，而我停留于此世的那一次……给另一个孩子和她带来了梦魇。”
　　陌的力量，在和张揽月的造物主同行之时，在一定程度上感染了她，陌也没有想到，上帝居然会为了违逆命运和终焉做到这个地步——他掏空了那个孩子，吞食了陌残留的力量，用以对抗命运的洪流。而那些力量，原本应该在那个孩子的梦中构筑出另一个世界，给予她以梦的视角看待人世的权利。
　　特西蕾娅被用超出这个世界限制的力量带走了，却没有触发任何秩序机制，因为世界树不会对母亲的力量发出质疑。
　　露莎张了张嘴，只干涩地问出一句：“我还能见到特西蕾娅吗？”
　　“当然可以。”陌起身，语气那样肯定和不容置喙，生命在祂这里并不是什么沉重到无法做出保证的东西，相比起这个，陌显然更在乎自己被冒犯的事情，“既然他执着于清醒的世界并停留多年，甚至为此不惜让自己的造物停留于蒙昧……身为母亲，自然应该公平些。”
　　祂要去一趟东方的世界，虽然造物主于人世已经无用，但一点气运，一点年长的底气和傲然，也确实该由他们重新握回指间了。
　　陌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走出了图书馆，外面天色沉沉，在陌消失于远方的时候瞬间垂落眼泪，倾盆大雨像是最激烈的控诉和愤怒——天堂原本永不会下雨和迎来午夜，这样狂暴的天气似乎本身就带着诅咒的意味，压抑和爆发就在雨滴落下，在地上绽开花的每一个瞬间。
　　“特西蕾娅会回来的。”路西法说，“而且今日的动乱你我都不必担心要承担任何代价，放心好了，陌是一个非常……”
　　路西法止住话头，不，祂决计称不上温柔，但是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善恶黑白……这些定义不过就是在祂一念之间。某种意义上单纯的随心而动比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还是要好太多，所以陌姑且可信和可靠。而且，祂许下了承诺，承诺，这是祂再怎么任性也不会抛弃的东西。
　　“我倒是没有想过……你居然能带我见到祂。”
　　“恰巧而已，祂本来只是来地狱散散心，听见了你和我对话的全过程。”路西法叹了口气，“别打祂的主意，露莎，你要是敢对祂产生任何不利的心思，就是和整个世界为敌，到那时候，你什么答案也得不到。”
　　“可祂没有生气。”露莎对上路西法错愕的眼神，“我刚刚解构了祂，祂没有生气。”
　　“你……”
　　“但我也确实什么都没看出来，甚至，尝试深入感知的时候，连祂的存在本身都感觉不到了……不，不是感觉不到，而是我的存在本身太过渺小，就像人类仰头试图窥见整片宇宙，最后只能走向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这只是一个分身而已。
　　露莎突然感到不甘心，她渴求真实，但现在看来，自己所追寻的，有关于整个世界的真实，简直渺小到近乎尘埃，而在这之上承载着所有世界的世界树，也不过陌掌心托举之物。
　　在陌之外呢，有和祂同等级的存在吗？
　　应该是有的，露莎不认为那样矜贵骄傲，哪怕是微微垂首之间都带着俯视他人意味的存在会和一个平凡的人成为恋人，甚至带上了象征婚姻和爱情的戒指。
　　在这样宏大的世界面前，自己又算是什么呢，自己所追求的，又算是什么呢？
　　“可是，有一点还挺让人感慨的不是吗？就算是身为一切起源，掌握着所有生灵的命运的母亲，也有会为我们的故事动容的纯粹情绪，也会为此诞生出诸多苦恼和烦闷，也会有不得不静下心来尝试循序渐进的改变的时候……情感，确实是非常神奇的东西。”
　　路西法是感谢陌的，而且聊天之后发现，其实陌出现在许多故事里过。但从不会在这些历史中留下名字，连神话传说都不会有关于祂的幻想和记载，可祂的每一次出现，其实都让一个颠沛流离的灵魂的故事和未来完成了逻辑上的闭环。
　　大概这也算是命运的一环。
　　“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个路西法——祂是这样告诉我的，同样，也有很多个上帝，也存在着某个我并未掀起反叛的故事线存在。不过我还是有些特殊的……我是所有路西法中唯一一个在给予人类智慧这一环就失败的。”
　　“照你的说法，难道也有上帝其实是温柔的正常的世界线存在？”
　　“当然，不如说，其实那样的故事线才是主流。”
　　两位六翼天使相顾无言，一时间为自己，为对方的命运感到悲哀，这样看来，自己诞生在这里不是超级倒霉吗……
　　“好了，来谈正事，虽然你并没有直接为我带来能够找到特西蕾娅的办法，但是也差不多了，我很感谢，我也该兑现我的承诺了。”露莎深吸一口气，“关于莉莉丝，她并不是上帝的爪牙，她没有堕入地狱的原因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她在污染开始之前，在伊甸园外部等你的消息的时候被人带走了，污染没有波及到她。”
　　但是她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之后脱离了桎梏，不惜一切代价逃出了天堂，跟随残存的人类进入了最初的人间。她是最开始人类的领导者，也是她决心要再尝试一次，让人类获得自己的思想。
　　“我最开始找到的，私自前往人间的钥匙，是她留下的。离开伊甸园和天堂的庇佑，莉莉丝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魔法能够延长她的寿命，但我更倾向于她已经死去，因为那封信实在不像是单纯的知会，更像是绝笔。”
　　露莎只是为了一个答案选择了帮助人类，而莉莉丝，毫无疑问，她是爱着人类的。但想要找到一个完全志同道合的天使实在有些不现实，所以在露莎对上帝产生质疑的那一刻，露莎就得到了莉莉丝遗产的认可，得到了钥匙。
　　莉莉丝告诉露莎屏障存在缺陷，告诉露莎整个天堂的运转依靠核心，告诉露莎六翼天使的权柄可以被“窃取”，人类也能够承载那些伟力。
　　“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而且也不明白为什么莉莉丝不能直接教导那些残存的人类，为什么智慧会是污染……”露莎抬眼，“但如果将上帝的意志考虑进来，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人类的认知被局限，被限制，智慧成为禁忌，人间的边界虽然比伊甸园的毫无防备要好，但其实也很脆弱，莉莉丝不敢赌，所以最开始的思想，只能依赖窃取。天使在一定程度上是上帝的神谕承接者，代表了上帝的意志，而露莎又因为命运的缺失逃离了监视和控制，所以阴差阳错，以合理的方式将智慧赋予了人类。
　　而推开门扉之后，走出去就顺理成章，人类诞生了自己的智慧，而露莎的权柄，也因此天然的就被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上帝和天使的智慧，古老，亲近历史和溯洄，根基雄厚，但无法逾越未知和上帝本身；一部分是人类的智慧，新生，亲近未来和创造，激流勇进，拥有无限的新的可能。
　　“这样啊……”路西法苦笑，“这样也好，最初的，最好的合作伙伴。”
　　在众人蒙昧的时代中独自清醒，大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她的灵魂没有步入地狱，也没有升上天堂，路西法，她永远属于人类。”露莎伸出手，“既然你在最开始就象征着傲慢和反叛，和我合作吧，你为了人类和地狱，我为了特西蕾娅和更多答案。”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