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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令时 ...

  •   夏令时,最后一日。

      凌晨四点半。多云。

      天色冷寂,薄雾冥冥。整个联邦大学沉睡在安然的酣眠中。

      砰———!

      一声爆炸的巨响惊飞群鸟,振翅呼啦啦飞向钟塔。

      校园苏醒,一阵喧嚣的兵荒马乱过后,终于弄清事情原委:
      第一作训场突发爆炸,近百名即将奔赴边境战区的学生受伤,被送入校医疗院。

      医疗院人手不够,便临时抽调前战地医学系、现艺术系的在校生郁祈前去支援。

      郁祈转专业后,就常待在他那间独立画室,平日难得见他。这次他破天荒出了画室,很快被好事者偷拍了张照片,发到校园论坛。

      照片的主基调是黎明前的蓝调,深紫靛蓝的天色由浓转淡,一簇簇梧桐树叶暗绿泛黑,在朦胧的昏暗氛围中,四位警卫员荷枪实弹,严严实实地护着中央的长发美人。

      照片只抓拍到他的侧影,白衣黑裤,外罩白大褂,正抬手把长发拢成低马尾。

      风吹过,扬起白大褂的一角,影影绰绰露出一截流丽腰线,少年人的秀美和青年人的风姿奇异地糅于一身。

      照片失焦虚化,边缘泛着暗调,反衬出他皮肤白得发光,乌黑发丝被风扬起,露出一小块精致的侧颜轮廓,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经久不息的论坛热门贴再一次被顶了上来。

      【每日一问,郁美人今天分化了吗?】

      联邦三区,郁家郁祈,自幼便显露出惊心动魄的美貌和恐怖的精神力,十二岁那年进行分化检测,连烧了三台检测器,主塔亲自定下“S+”Omega的结论。

      郁祈许久不露面,甫一露面,就在论坛上掀起腥风血雨。

      -
      正午十三点二十分。晴。

      南校门,向西走半公里,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密密仄仄的枝叶间露出高墙的一角。

      ——“啧,至于吗?”
      倚墙站着一少年,宽肩窄腰,黑色作训服包裹着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正低垂着脑袋,不屑刷着联邦军校的论坛,“一个个跟痴汉似的,就这一张糊得不行的照片,能有多好看?”

      耳机里传来一道叫苦不迭的声音:“哥们,你不仅想混进人家学校砸场子,还敢质疑人家校花不好看?”

      秦望随口解释:“我是不相信有人能好看到这种地步。”

      秦望他妈就是当年轰动影坛的世纪美人,金雀电影节惊鸿一露面,不幸被秦望他爹盯上,珠宝华服豪车别墅流水一样送过去,半逼迫半利诱地抱得美人归,娶回家当了续弦。

      秦望回忆起他妈,除了那张被影史铭记的漂亮脸蛋,就是穿睡衣拎着鸡毛掸子满屋子撵他的大魔王形象。

      所以,秦望还真不稀罕什么“校花”、“联邦之花”、“联邦这辈子一定要守护的美貌”,看着页面上那张脸都看不清的糊照,他撇了撇嘴,本想滑走照片,但手一滑,点了保存。

      ……啧,好烦啊。

      算了,懒得删了。

      通讯器持续不断地传来聒噪叮嘱。

      “你说你一个军校生,来人家综合学府踢馆子干嘛?”

      “是,我知道你在营里憋疯了,想找乐子,但也不至于来挑战联大的单兵作战记录吧?”

      “这简直是把联大的脸扔到地上踩。”

      “但你说你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刚好今天作训场发生爆炸,周围巡防减弱,正适合你溜进去。”

      秦望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手指滑动论坛页面,想一睹校花的真容。

      “终于,成功了!”
      好友得意地喊,“我潜入了安保内网,屏蔽了校墙的电网信号,厉害吧?”

      通讯滴滴两声,好友又说:“最多只能屏蔽三分钟,够吗?”

      秦望正要点进帖子,闻言一顿,利落收了手机:“绰绰有余。”

      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结实的小臂。

      天色清透,阳光被枝叶筛过一遍,风一吹,斑驳光影在墙面摇晃。

      秦望是军校单兵作战记录的保持者,屏蔽了电网的七米高墙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一分钟不到,身体素质优越的顶级Alpha就攀上墙头,撑起小臂,正要跃过去,视线一凝——

      墙内,林荫小道,穿着白大褂的美人抬头往来,两人目光撞上。

      这一刻奔流的时间仿佛都凝固。

      风声静止,枝叶停曳。秦望怔怔地望着他,脑子里浮现出论坛上的一句话——

      「那是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漂亮。」

      莫名的眩晕感袭上心头,像是白鸽伴着清冽的风飞进钟塔,一声又一声的碰撞漫过四肢,神经末梢蹿起一股电流般的酥麻……

      等等,电流?

      ——三分钟已过,高墙重新通电。

      在强电流刺激下,秦望毫无悬念地摔了下去,脸朝下。

      自由落体的那瞬间他还在想,这眩晕感是什么带给他的?
      是郁祈?还是电流?

      不重要了。
      那一瞬间眩晕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

      在脸着地的前一刻,他用尽力气翻了个身,保全了一张俊脸。

      耳边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继而对方半蹲在自己身边。

      在电流带来的难以动弹中,秦望睁大眼睛,瞳底倒映出郁祈的面容。

      他在扯低马尾的皮筋,乌发如流云般倾泻,扫在周望下巴,带过一股雪雾似冰冽的香气。

      秦望又开始发晕。

      直到手部传来极痛的勒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郁祈绑了起来。

      是军方抓捕逃犯的绑法,冷酷、理性、强硬,绝不给敌人逃脱的可能。

      秦望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想,他连这个都会啊。

      然后他意识到郁祈在说话。

      原来一个人的声音也能用美貌来形容吗。

      是很清冷的剔透冰块,但咬字尾调又带了点软,一字一句说, “医疗院C楼后方东南方位,有不明人员非法闯入,请求执法支援。”

      秦望:“?”

      电子传讯器“滴”地一声响,校园巡卫队收到通知,正在赶来。

      秦望的潜入计划宣告失败,败给了美人计。
      这么狼狈又莫名其妙的失败,他都能想象到明天圈子里会怎么嘲笑他。

      但随着挫败感一同涌上来的,还有某种隐隐的羞耻又尖锐的兴奋。

      四肢的僵硬终于缓过去,秦望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树上,绞尽脑汁搭讪:“你就是郁祈吧,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又觉得都是废话。

      所以郁祈也没理他,往他身后看。

      学生会副会长带着巡卫队赶到了。

      出于某种政治正确,联邦大学学生会的副会长往往由平民Beta担任。
      林砚,成绩优异,长相俊秀,行事沉稳,父母是中城区当教师的Beta平民。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副会长人选了。

      林砚朝郁祈走来,仔细看了看他:“有没有受伤?”

      郁祈摇摇头,笑起来时很柔软漂亮:“没有。”

      秦望看着他的笑,眼神慢慢变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对他容貌的惊艳,现在又多了些别的什么。

      林砚又看向秦望。

      秦望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立场微妙的外人面前,自然不能犯傻,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散漫态度,伸出被绑住的双手:“解开。”

      林砚用眼神示意别人给他解开。

      秦望双手终于解放,并自然而然地拿走了绑他手的皮筋。
      把皮筋塞兜里,同时略心虚地瞄一眼郁祈。

      然而郁祈根本没再没看他,对林砚说,“看天色快下雨了,我得去接晓晓放学。”

      他简短交代了情况,很有礼貌地一颔首,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林砚才收回视线。
      然后他就发现,秦望的目光带着年轻炽热的情愫,追着郁祈远去。

      林砚微不可察蹙了下眉。

      “秦少。”
      他声音冷淡,“联邦大学是有正门的。”

      “走正门,看到的风景可就不一样了。”秦望不在乎他话里的责意。
      军校和联大常年保持着微妙的表面和谐,这种级别的翻墙,最多吃个不痛不痒的通报。

      他在这里遇见郁祈,谁说不是最大的收获。

      “他刚才说去接谁?晓晓是谁?”秦望摸着下巴,很感兴趣地问。他常年在军营训练,不了解外界的事,不然也不会不认识郁祈。

      林砚看着他那闪动着强烈探究欲的眼睛,不动声色道。
      “是他弟弟。郁星晓。”

      “郁家的私生子。”

      -

      夏令时最后一日,也是联邦三天小长假的前一日。

      下午十四点四十分,小雨。

      天色说变就变,阴云汇聚,凉风似水,下起了一场颇为清爽的连绵细雨。

      伊兰斯特公学,Block A学段校区。

      雨滴沿着窗户滑出蜿蜒弧度,露出窗后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

      郁星晓一扯嘴角,这张脸就牵引起一个勉强的笑弧;他耷拉着脸,这张脸就露出一点阴郁又软弱的气质。

      “……”
      郁星晓有点生自己的气。

      他只是个普通的Beta,不聪明,不漂亮,不优秀。

      即使被联邦三区的郁家认回去,他也像是混入白天鹅中的丑小鸭,没人会看他一眼。

      细雨濛濛,同班那群少爷小姐站在走廊说说笑笑,再陆续被豪车司机接走。

      郁星晓知道家里司机也会来接他,郁家不至于在这方面苛待他。

      平心而论,郁家对他的物质照料可谓是仁至义尽,只除了一点。

      ——郁家拒绝让他以真少爷的身份回家。

      郁父牺牲了“完美家庭”这一政客的极大优势,也要给他套上“私生子”的身份。

      一切都是为了郁祈。

      郁星晓想到这,紧紧抿住唇。

      他还记得回到郁家的那天,大哥亲自开车来接他。
      他偷偷在后视镜里观察大哥的脸。

      这位矜贵斯文的商界新贵,对待亲弟弟的态度却格外冷漠,是整个郁家态度的缩影。

      郁星晓不明白,郁家为什么把他认回来,又这么对他?听说父亲甚至没想接他回来,是大哥跟父亲吵过数架之后,才让父亲松口。

      [滴。]

      手机通讯声唤回郁星晓的思绪。

      是郁祈发的,说下雨了,他来接她。

      郁星晓瞬间烦躁。

      他不喜欢郁祈,毕竟郁祈占了他十几年的富家真少爷生活。

      但他也没办法讨厌郁祈。
      漂亮长相,温柔性格,有着被宠着养出来的,干净明媚的美好。郁星晓在见到郁祈的第一眼,就沮丧地意识到,没有可比性。

      况且,郁祈对他极好,甚至好到让所有人都嫉妒。

      伊兰斯特公学的学生都出生于显赫家族,最讨厌私生子这种身份。但郁星晓有郁祈护着,所以同学们也都对他客客气气。

      所以,郁星晓就算有再多的怨气也无处发泄。

      走廊忽起了点动静。

      郁星晓抬头望去,发现同学们都看向自己。继而再顺着大家移开的目光瞥过去,就知道了原因。

      湿漉濛濛的窗玻璃,影影绰绰映出一道朝这边走来的人影。

      夏雨湍急,校园一片朦胧绿霭,那人雨中撑伞走来的姿态,煞是好看。

      他的二哥,郁祈。

      周围人投来艳羡的眼神。

      “郁同学,你哥哥又来接你啊?”

      “每次他都托我们照顾你。”

      “是啊,真羡慕,我要是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郁星晓勉强扯动嘴角。

      事实上,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了。
      上个月母亲忌日,大哥带着他二哥和他去老宅祭拜。一回来,郁星晓便以学业为借口,住了校。

      因为,老宅带给他的感受……很古怪。

      空寂幽深的大宅,陈腐的木头香气,空气中缓缓浮动的灰尘……某种迷蒙的、幽幽的、檀香缭绕的恍惚气氛。

      父亲没有来。

      整个偌大的老宅只有他、大哥和二哥三个活人。

      他大哥和二哥关系极好,他们交织的视线里,永远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晚郁星晓失眠了。
      夜色清寒,惨白月光亮堂堂照进来,像谁人的白骨。郁星晓不敢一个人待着,搓着胳膊跑去找郁祈。

      但二哥不在房里,大哥也不在房里。

      两人都在小祠堂。

      大哥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牌位前,脊背笔挺,似乎跪了很久。

      二哥靠在门扉上,不复往日温柔,淡漠地望着大哥的背影。

      深夜祠堂只点了烛火摇曳的蜡烛。幽幽线香,青烟弥漫,熏得人头脑昏沉。

      郁星晓感受到某种怪异,惴惴地问二哥,大哥要跪多久?是不是该起来了?

      他那美丽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哥歪了下脑袋,面无表情说:

      “让他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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