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王》意不忘

1、维斯特洛

　　维斯特洛·纳尔逊站在等身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他没有穿母亲为他挑选的那件繁复夸张的礼服，尽管知道这样母亲会有些伤心，但那种穿上之后呼吸都不畅快的衣服天生不是为他这种人准备的，还是现在身上这身简装更让他舒心。

　　镜子里的年轻人有一头柔软的金色头发，没有和其他贵族一样留辫子，而是将头发修剪得干脆利落。黑色的简装剪裁得体衣料挺括，在衣领等边角处做了掐金丝的狗牙边，让这身过于严肃的简装稍微有了些少年气。胸前口袋里的米色丝绸手帕是妹妹维安妮为他折好的，手帕露出的尖角上，用黑丝线绣着一个独角兽脑袋的图案。还没举办完成年礼的维斯特洛现在尚不能佩戴家徽，这个小小的独角兽图案，是妹妹的小小祝福。

　　今天就是维斯特洛的成年礼，也就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随着窗外传来的一声号角，维斯特洛立刻收起心绪，快步走出房间。仆人们也都急匆匆小跑着归位，维斯特洛迅速穿过大门，来到父亲身边。

　　豪恩看到儿子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刚刚的号角意味着国王的车队穿过了自家城堡的外门，国王的车架这就临近了。

　　维斯特洛对父母报以笑容，一转头，看到了穿着一条米色长裙、披散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妹妹维安妮，他顿时皱起眉，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维安妮微微低头，面露难色，然后摇了摇头。

　　在兄妹俩无声交流的时候，豪恩也意识到，自己有个女儿丢了。

　　哪怕是家里的亲戚来做客，都讲究让孩子们出来见见亲戚，更何况这次来访，陛下除了皇后，还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一并带来了，人家那边全家齐上阵，八个孩子齐刷刷来了，你家这边一共就三个小孩，现在还丢了一个。

　　“希尔达去哪儿了？”豪恩问。

　　维安妮和维斯特洛都摇头。

　　为皇帝陛下来访焦头烂额了半个月的豪恩·纳尔逊公爵，此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轻轻按在了豪恩胳膊上，安抚似的拍了拍，随即向侍立在侧的管家下令：“现在立刻派人去找。去附近市集上看看，重点检查武器店，还有图书馆和流浪商店，都没有就去北边的森林，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希尔达不会跑得太远。”

　　豪恩感激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夫人：“天啊，卡特琳娜，我真是离不开你。”

　　得到了命令的管家立刻叫了十几个卫兵分头搜索，今天毕竟皇帝亲临，安保工作、礼仪队列需要的士兵都非常多，能调动的卫兵并没有几个，这十几个里有一半是礼仪队列里的预备替补。当他们跑着步离开的时候，管家雷蒙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也不见了——平时他都跟着礼仪队列一起行动，但现在队列里没有他。

　　雷蒙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儿子格雷迪和希尔达小姐是朋友，经常一起干一些……十分离谱的事情，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希尔达小姐的主张，公爵大人和夫人也都认为格雷迪是被迫的，但只有雷蒙知道，那小子绝对乐在其中。每次他们两个一起消失在人们视野中，之后就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甚至只是维斯特洛少爷生日宴会的话也都可以由着他们胡闹，但今天是陛下来访的日子，这种时候，容不得一点差错。

　　很快，消息传回来，所有希尔达小姐常去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身影。雷蒙赶紧催促他们去森林那边看看。

　　皇帝车架的乐声近了，雷蒙攥紧了衣服，在心中暗自发誓，等格雷迪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揍这个小子一顿。

　　“让我看看谁是豪恩·纳尔逊！”

　　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中气十足的国王陛下没有管身后的人马车队，大步走过来，豪恩也笑着站出来，迎着皇帝陛下走过去。二人走近了，皇帝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先给好兄弟肩膀上来一拳，然后大笑着张开双臂，和豪恩紧紧拥抱：“你小子，回北境老家真是吃胖了！”

　　豪恩也没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样子，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肚子：“你也喝了不少！”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在成为皇帝和大公之前，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过了几十年，他们好像还是那两个会在枣树下张着嘴等枣子掉下来，比赛谁用嘴接得多的青年。

　　“卡特琳娜！”皇帝向着公爵夫人张开双臂，卡特琳娜笑着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他：“祝您安康。”

　　皇帝也笑着点点头，用右拳轻轻在左胸敲了两下：“有你姐姐在，我安康着呢！让我看看，这就是今天要过生日的小独角兽？”

　　维斯特洛向皇帝行礼，被皇帝亲自弯腰搀扶起来，扶着维斯特洛的胳膊上上下下端详了两遍之后，皇帝咧开嘴，指着维斯特洛，问豪恩：“这小子怎么长得和你以前一样？”

　　“当然，因为是我儿子，我的陛下，他要是长得像别人可就坏了。”豪恩一脸认真地开了个玩笑，皇帝就吃这一套，哈哈笑起来，在维斯特洛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看在你是纳尔逊公爵亲儿子的份上，好小伙子，将来的边境线也要靠你了！”

　　维斯特洛郑重地向皇帝再次行礼，这几乎是宣布了他作为未来的北境大公的身份，虽然这个位置父亲原本也是留给他的，但由皇帝陛下亲口说出来，则相当于一场提前的册封，意义完全不同。

　　站在维安妮面前，皇帝陛下一改之前的态度，神情柔和下来，看着维安妮，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爱：“你一定是妹妹。传说中的北境明珠。”

　　维安妮提起裙子，对皇帝行了一礼：“回陛下，我是维安妮·纳尔逊。”

　　“你姐姐呢？”

　　维安妮微微低头：“姐姐说陛下要来，她一定要去给陛下准备一份礼物，现在还没有回来。”

　　皇帝哈哈大笑：“你姐姐的威名我也听说过，北境的铁贝壳！快叫她回来吧，不必这么有心！”

　　表面上低着头神情平静的雷蒙手心里全是汗，对于一个公爵的女儿来说，迎接皇帝的时刻缺席是严重的失礼，陛下可以不介意，皇后也可以不介意，但这种事说出去，终归是不好的。

　　一时间，雷蒙的思绪有些发散，他想到平时希尔达小姐就是出了名的顽皮胡闹，一个公爵的女儿，一个只有十二岁的贵族小姐，整日除了骑马射箭就是摔跤击剑。希尔达小姐在十岁那年跟着公爵大人去了一次西境，靠着给戈蒂埃伯爵表演徒手砸开核桃，北境铁贝壳的名声几乎传遍全境。没想到如今连陛下都知道这个砸在地上都当当响邦邦硬的绰号了。

　　若是只有希尔达小姐这样武德充沛，公爵大人还能说是自己家风如此，但希尔达小姐的双胞胎妹妹，和她拥有同一张脸的维安妮则是标准贵族小姐的性格，温柔，善良，安静，乖巧，喜好读书，在音乐、绘画、诗歌、文学方面都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是出了名的北境明珠，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性格却如此迥异，也算是北境一大奇迹。

　　直到欢迎仪式结束，所有人都去宴会厅了，前去森林寻找希尔达小姐的那十几个人也没有回来。雷蒙站在宴会厅门口，焦急徘徊着。

　　但没过多久，雷蒙就看到了向他焦急跑来的格雷迪。雷蒙原本在生气，看到儿子的一瞬间，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他走上前，抓住衣衫凌乱破碎、胳膊和腿上都有伤口的儿子：“发生什么了？”

　　格雷迪摇了摇头，使劲干咽了一口口水：“快去森林……希尔达小姐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