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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顾净言×谢珩钰(六) ...

  •   身上的伤日复一日地愈合,顾净言便再也无法窝在屋内。
      只是老军医对她的性情熟悉,每回来皆会不断嘱咐谢珩钰,切不可让她轻易出门,更不允她劳心劳神,万事皆以精养为首,否则伤口无法完全愈合,日后恐怕落下病根。
      谢珩钰对此自然奉为圭臬。此前他尚只是在早晚喝药时在她屋内出现,如今却是除去夜里,连洛京送来的公务皆在她的屋内处理。
      顾净言本还是对此有些不满,但后来还是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与谢珩钰就此隔着一纸屏风,各自安好地养伤。
      她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思来想去便托阿炎去为她购了好些书来。
      她的读本并不似寻常人家所喜的正经书籍,反而是千奇八怪,包罗万象。遇着得趣的,她还要折起角来,待到喝药时送到谢珩钰面前与他共享。
      阿炎少见她如此安分,来送书时坐在她榻前有些好奇:“倒是不曾见你如此听老军医的话。”
      平陵军过去与北戎大少战事并不算少,顾净言当然也不是头一回受伤。但像这回一样静养,却是头一回。
      顾净言垂头翻着他新送来的书,语气颇为散漫:“闲着无事,想读读书,增长些见识。”
      “你这些书,能增长什么见识?”阿炎觉着她满口胡话,语气有些不屑。
      “你不爱读书,怎知晓书中自有黄金屋。”顾净言回头翻了一本递过去,“这个,可是上回我在兄长的桌上瞥见了才买回来的。”
      阿炎看了一眼:“他学酿酒,你也学?”
      “技多不压身。再说了,兄长学酿酒,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准我哪日便能用上呢!”
      知晓其中缘由的阿炎却诡异地沉默了一阵,闷声答:“他是为给郡主酿酒而学,哪来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也要为你未来夫君酿一坛不成?”
      屏风之外,本在执笔写折子的谢珩钰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头,望着屏风上绣着的那个纵马山野的姑娘 ,微微抿唇。
      “他若是喜欢,也未尝不可。”顾净言的声音自里头传出来。
      “主子,折子脏了。”怀谷小声提醒,成功唤回了谢珩钰的意识。
      他垂眸去看,一滴浓墨落在他的字上,晕染开了,稠得再也没法看清。
      “要不得了。”他轻叹一口气,重新取了一张纸,再次落墨。
      顾净言并不知晓他这头被扰乱的心思,在送走阿炎后反而又重新把那本酿酒的书籍翻了起来。
      她其实只看了些许,觉着实在无趣,便丢在了一旁。
      读了几页后,喝药的时辰便到了。
      她捧着书绕出了屏风,心念一动:“少卿大人,我们酿坛酒如何?下回我去洛京,抑或你来平陵,便用此酒喝个够本。”
      她并不知晓方才的话谢珩钰皆听了去,一手捧着药碗一手翻着书籍,神色有些苦恼:“只是我酒量不太好,需得寻个好酿,又能喝的才好。你可有什么喜欢的酒,我瞧瞧难不难。”
      风吹入屋内,吹乱了她手中的书页,她有些手忙脚乱地用捧碗的手压着,眸光亮起:“这个葡萄酒,应当不错。你可喜欢?”
      她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了谢珩钰的眼中,是娇憨,是洒脱,是随性,是亲昵。惹他心脏跃动若铃,在他体内回响,震耳欲聋。
      “喜欢。”他艰难地自喉间维持着应有的嗓音,却已经喑哑得不像话。可他仍要再次清晰地重复,唯恐她听岔了,就此作罢,“喜欢。”
      顾净言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瞳映着他萧瑟的脸,不由有些怔忪。
      但她最终只笑了笑,答道:“那明日便酿,你可要帮忙才行。”
      谢珩钰方想应下,便见李沐一脸严肃地闯入了屋内,惹来两人皱眉。
      “净言,你身体如今可有恢复?”
      顾净言与他同在军中多年,对他有这般神色的原因最是清楚。
      于是她垂头,一口气喝光了碗中尚热的药,连往常总爱吃上一颗解苦的饴糖也不曾看一眼便放下了药碗。
      她从容地站起身来,面容平静地答:“已经无大碍,我现在就随你去军中见兄长。”
      。
      探子传来密信,指出了北戎主力军如今所在地。赵破奴在衡量一番后,决定立即出兵,企图突袭北戎主力军。
      只是他企图以双翼军包夹北戎军,地点又深入大漠腹地,军中需得有两个最熟悉大漠之人领军。思来想去,除去阿炎,唯有选净言同往他才能放下心来。
      如此重要之事,顾净言自然不会推辞。
      “两军交战之时,你跟紧我,决不能擅自行动。”赵破奴叮嘱她,又递给她一个药盒,“老军医处尚有的几颗药丸,你都带上,若身体不适,便吃了。”
      “那药丸是要留给你重伤时医治用的,我怎能带着?”顾净言摇头,“我伤口早愈合了,老军医不过是小题大做,怜我是个姑娘才让我多休息。兄长,你实在不必担忧我。”
      “这是军令。”赵破奴在此等事上有自己的坚持,并不容她拒绝。“清晨出发,你且回去准备。”
      如此,顾净言便不再推辞。
      她出了军帐,先是看了眼天色,见着时辰似乎尚早,谢珩钰应当还未歇息,便上马又回了太守府。
      谢珩钰自是未曾歇息。寻常此时,他已回自己的小院处理政务。但今夜他心绪不宁,一直坐在顾净言的小院中等着她归家。
      顾净言跑了一趟他的小院,扑了个空才回自己院中,见他正坐在廊檐下,垂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竟也有些不敢打扰。
      可她不是个踌躇的姑娘,即便心有犹豫,还是很快便休整了心情,大步踏入了院子中:“少卿大人,你尚在呢!”
      谢珩钰听见她轻快的声音,抬眸时作势起了身:“闲来无事,便在此等一等你。军中可是出了事?”
      这等军中要事,本是不能对外传的,但因着是谢少卿,顾净言觉着也无妨。遂也并未做瞒:“倒也不是出事,只是有急仗,我明日需得随军出关。此一去要些时日,若是能归来,你也当回京了。”
      谢珩钰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拧眉,下意识看向她的伤口处:“你身体尚未好全,怎能随军出关?你兄长平日就是如此待你的?”
      顾净言听出了他对赵破奴的不满,连忙辩解:“此行事关重大,且需分两路而行,斥候至关重要。兄长要我去,是为了给北戎军沉重一击。良机难逢,我断不能做逃兵。”
      “你重伤在身,在此养伤是正当理由,怎算是逃兵。”谢珩钰越听越觉着此事凶险,误以为她是因赵破奴要求而必须同去,心中更是气愤,“我去寻你兄长,让你留在平陵。”
      言罢,他竟要甩手而去。
      顾净言急忙拉住他:“此事,我是断不能不去的。”
      谢珩钰回首,却见她很轻地笑了一下,面容在月色之下有些模糊,双眸却很清亮。
      谢珩钰微怔。
      “少卿大人,洛京的月总是很平静。”顾净言抬眸看着皎洁的月,回忆起了自己在洛京的日子,“可平陵的并非这样。我曾经过,血色的月光。”
      那年平陵军不敌北戎军南下掠夺,尚在世的浑邪王领着北戎铁骑踏入了平陵城。
      那是顾净言记忆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街上往日会卖糖葫芦的伯伯,与她同吃过一碗豆花的邻家姑娘,还有哪些往日曾与兄长一同出入义父家中的将士,横尸街头,血流成河。
      那时的顾净言尚不是如今的模样,她受赵破奴所庇护,入了陈逊府中过得也是富足的生活。陈逊当时甚至打算带着她回洛京去,让她与陈漾作伴。
      可偏偏就是那一夜,血染长街,物是人非,令顾净言选择了走向另一条路。
      “北戎人于平陵城内每个士兵,百姓,皆有血仇。我即当了这平陵军的斥候卫,便要尽我所能,给平陵安稳。”她微微转头看向谢珩钰,平静地答道。
      “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
      谢珩钰望着她,眼角处的红痣随着她轻颤的长睫若隐若现,不再真实。
      他在过去,只当是因着义父与义兄之由顾净言才踏上了做平陵军斥候之事,从不曾想过在她心中,对平陵与北戎,有着这样深的爱与恨。
      从北戎手中把顾净言救回来后,他曾私下寻过赵破奴,以宋知直心系多年的遗愿为由,希望赵破奴别在让她做着平陵军的斥候卫。
      他能接受顾净言在这千里之遥的平陵城自在过活,但不愿她过这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危险日子。
      可他的提议被赵破奴回绝了。当时他只当是因赵破奴自身也不过是常年刀口舔血的过活,对顾净言放养早已习以为常。加之自己一个外人,确实不便如此干预旁人人生,只能就此作罢。
      可如今想来,兴许是赵破奴知晓顾净言心中所想,才会如此回绝他。一如现下,赵破奴亦是因为足够了解她,才会没有隐瞒,甚至主动命她同往。
      “我似乎并不曾了解过你,也从不知晓你心中所想。”谢珩钰垂下眼眸,“我过去甚至以为,你在平陵军中即便是担了这职位,因为你兄长的缘故,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净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蹙眉。
      “但我这阵子便一直在想,若你在此处比在洛京还危险,我到底是何故,不愿做那囚鸟的鲁王呢?”谢珩钰自嘲地笑了一下,觉着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更难以抉择的困境之中。
      他抬起眸来,在这次重逢后头一次,用这样坦荡的眼看向顾净言:“顾姑娘,这次回京后,我便活不久了。”
      顾净言心脏猛然一栗。
      “新政推行已有起色,陛下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在太子称帝前,我与谢家,陛下都留不得。”谢珩钰平静地告知她这一切,眼见她脸上起了焦虑之色,却不慌不忙地继续解释,“但或许也只是,不能再以谢珩钰的身份活。就如高贵妃,她如今也在以另一个身份,活在宫墙之外。”
      顾净言并不懂洛京中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但知晓他并非真的“活不久”,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一切未成定数,但我还是想在今夜告知顾姑娘。”
      顾净言犹豫了一阵,开口问道:“为何要告知我?”
      “因为,届时我若能活下来,我会来找顾姑娘。”谢珩钰很浅地笑了一下。近来与顾净言相处,他的身体已有起色,故而如今罕见地笑时,让顾净言依稀能辨得他一年前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眸中有了另一种探究之色:“找我作甚?”
      “求亲。”
      顾净言错愕地愣在原地,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倘若我能活着回平陵,我会向你求亲。”谢珩钰认真地续道。
      顾净言只盯着他,并未说话。
      “你若不同意,也不要紧。”谢珩钰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沉默,“这些事,本就不该在今夜告知你。可因着你要赶赴战场,所以我不能不说。”
      “这有何关联?”顾净言抿唇,复杂的眼中有着不解。
      “有的。推行新政,是我的理想。如今理想将成,我的身死,是最后一步。而你,是我是否仍该存在的意义。”谢珩钰向前走了一步,顾净言却十分敏感地往后退开,令他骤然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他还是坚持把话说了下去:“我想活,不愿死。所以期盼顾姑娘,在战场珍重。”
      “你这是什么道理?”顾净言觉得他的话实在荒唐,“难不成我不活下来与你成亲,你就要真的去死不成?”
      谢珩钰微微默了一瞬:“你活着便好。只有你活,我的心,才能活。”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个动作令顾净言猛然懂得了他的话外之音:“你......你的心病,是我?”
      夜风刮过树梢,也拂过了两人的衣衫。
      谢珩钰在这夹着风沙的风声中,索然地答:“一直是你。天贞十三年是你宋初曦,天贞二十二年是你顾净言。我此生如此,皆因为你。所以,顾姑娘,你可要救我一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顾净言×谢珩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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