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何萍琴番外一 ...

  •   我叫何萍琴。
      我原不姓何,也不叫萍琴,我叫棠媚,“春似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里的“棠”,“眉横山妩,脸媚花腴”的“媚”,这个名字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取的。那时我才十岁。
      我拥有一个身份高贵的高官父亲和一个身份卑贱的妓女母亲,这样的身份足够任何一个人畅想一个传奇的故事。是高官爱上妓女,为她一掷千金,抛儿弃女,迫于阶层的压力只能将其放下,后来才知道她那时有了孕后来难产而死?还是妓女爱上薄情离去的高官,不肯接客,知道自己怀孕了,痴情地生下孩子后日日念着他回来抑郁寡欢直至病死?人们可以想象出很多种很多种故事,加点爱恨加点反差足以写出一个有趣的故事。
      真可惜,故事没有人们想的那么美好,也没有那么悲惨,不过是我上述叙述的第二个故事罢了。
      我出生长大在青楼楚馆之间,见到的最多的是男人,各色各样的男人,有的不过是身着缊袍的年轻的穷书生,有的是年纪一大把且游手好闲的无赖,有的是富家的外出寻乐的公子......
      有的到在温柔乡不过是想尝尝这腌臜地方女子的滋味,轻贱那么一番,嘴上说着讨人可怜可爱,权当作个无聊日子里的乐趣,烦躁了生气了,还可以在这龌龊地方对几个女人发泄一番,砸上几样东西,打几个人;有的不过是想在到这绮丽地寻个红颜知己圆了他脑海里痴做而无法实现的美梦,听上几句可心话,被温柔话语劝导着,心里被捧得飘飘然,觉得在这么几个女人身上有了权力。
      在这里,男人们的嘴是锦屏上绣的繁复艳丽的花朵,再像真的也不是真的。但总有一些天真的女人很相信他们随口许下的诺言,比如我的母亲。这种地方,谎言比人要吃饭更平常,怎么可以相信呢?
      那轻燕楼的妓女真真不就因为相信了一个穷书生的鬼话,丧了命吗?他说他要为她赎身,她便将这么些年存下的钱全部交给他,可那书生一转头便用那钱作为聘礼新娶了妻子。真真在镜子前流出了血泪,化上美丽的妆容轻轻一跃从楼台上落下,至此人世间不复再见。
      男人们好骗人,女人又何常不是呢?美目微抬,丹唇启,歌语出,腰肢轻摇,酥臂略展,舞姿蹁跹,像鱼又像鸟。你以为她敬你知你爱你,难道不是为了你钱袋里那响银几两?否则你那猪肚牛脸,她怎能全当看不到?难道是你风姿迷人,叫人欣赏?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华美的戏台,戏子诸多,演技难分伯仲。时间长了,不会演戏的人也会精通唱戏了。那边唱着“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这边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边这边装着情深,眼里情意蒙蒙,不知道到底谁在骗谁,竟都自己先信了三分。
      多有趣。
      我也是戏中的一个人,数不清的男人给我身上裹着戏服,一件紫的跟着一件红,紫紫红红,叫脸上也涂上个花脸,不像人,像深山里的小妖怪。
      我十二岁时,听闻战乱爆发,可我们的日子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在这红纱重重遮盖的楼里战争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来来往往的身上带着刀的陌生远客变多了。我的生活不过是看着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一夜又一夜浑浑噩噩的过去。
      我那远在天边的父亲啊,挑上了幸运的我,进那富丽堂皇的京城享福,于是,一个千人踩万人踢的妓女成了京城高官的失散多年终于找回的小女儿,一步登天,不过如此。
      幼年时我曾偷跑出过那座“戏院”,在路边遇见了一个摆摊算命的老瞎子,我那时正站在路边痴痴望着他隔壁卖糖葫芦的手中举着的棍子,那上面插着满满的鲜红澄亮的糖葫芦,像红色的珠子,在太阳底下发光。我从没有吃过。
      老瞎子明明闭着眼,却仿佛可以看到我的那副痴呆模样,他笑了出来,他拄着拐走几步到那卖糖葫芦的身边,“老李,给我拿一串吧。”他付了钱,来到我身边,把糖葫芦交给我,说:“小丫头,吃吧。”
      “我娘亲说,不能随便接男人的东西。你肯定想要我什么东西。”我别过脸,故作根本不想吃的样子,“我才不想吃,我听别人说过,这个可酸了。”
      老瞎子本来应该觉得好笑,他快要笑了,脸上却又收回了笑意,显得有点伤心和疼惜,“不,我不要你的什么,你吃吧。很好吃的。”
      老瞎子硬把糖葫芦往我手里塞,塞完,他慢慢走回摊子,转过头对我说“丫头,以后再见。”他背后背着个背篓,我趁着他没回头偷偷踮起脚往里面看,看见了一只白色的鸟。
      “谢谢你,老瞎子!”我喊完便跑走了。
      那是我这半生吃到过的最甜的东西,此后虽吃过无数珍馐佳肴,却不如那街头糖葫芦甜滋滋的让人快乐,那时我无太多忧愁,那时我还很快乐,那时我的阿娘还在。到了京城后,我又吃过许多普通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东西,看过了许多华美昂贵的器物,得了许多价值不知几何的东西,但我没有幼时快乐。
      我向来聪明,在父亲派来的人的教导下,很快识了字,熟了礼仪。不过是看了些书会吟上几句诗写上几行字,便很快被那些京城的公子哥尊为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我觉得好笑,其中的水分太多,我的好父亲在其中又出了多少力,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好阿姐很嫉妒我,她是个养尊处优,被宠得骄纵天真的人,很可爱。
      在我来到何府的第一天,她就在府中所有人的面前扇了我一巴掌,骂我是贱婊子生的。何威虽然不舍责怪他的好女儿,但为了表示他对我的在乎,也扇了我阿姐轻轻一巴掌。
      我的脸又烫又红,我好阿姐的脸却是如上了一层腮红一般轻轻的泛红,但她却哭了,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想来也是,我是个被经常打得、习惯了麻木的、一个贱人生的野种,如何比得上我这娇贵的阿姐更知痛呢?
      她可真会戳人最痛的地方呢,真聪明。
      我低着头作哭泣声,其实眼角一滴泪也没有,用很可怜的哀泣的声音说:“阿姐,是萍琴错了。萍琴自幼流落在外,不知身份和礼仪,惹阿姐生气,是萍琴的错。”我跪下,向何威磕下头“请阿父,莫要怪阿姐了。”
      我的哭声没有阿姐大,却柔弱得可怜。
      她的娘亲是前朝丞相的女儿陈绫荷,身份贵重,我来时这何府的主母没有来迎我,我想贵人许是觉得我不够格。原本我的阿姐也不想来的,何威觉得那样太难看,硬拉着她来了。
      她看着我这楚楚可伶的劲又来了气,冲上来又是一巴掌,打得我的脸更红更肿,那漂亮的以蔻丹染着的指甲在我脸上划出了几道清清楚楚的血痕。何威终于看不下去了,叫人把她拉住,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她不伤我的脸,何威就不会太过动怒。
      他终于给了她跟她打我一样狠的一巴掌。
      “你敢打我?!我长这么大,这是你第二次打我,就为了这么一个贱人!”
      “她是你妹妹!阿凤!你能不能懂懂事?”
      “呸!”她娇目一横,身躯一振,“不知道是哪里的腌臜人生出的野种,也敢说是我妹妹!你想我认她做妹妹是不是?”她朝着何威吼道,“别想!除非我死!”
      她的母亲此时已经匆匆赶来,陈绫荷连忙上前护住她,看着她脸上的伤好生心疼。何威被气得直发抖,又想给她一巴掌,被妻子拦下。陈绫荷呵斥女儿的无礼,罚她禁闭三月。女人翩翩来到我的面前,服饰雍容华贵,妆容大气。
      “今天是阿凤做错了事,我那边还有些皇上赐下来的玉容散,等下叫下人给你送过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萍琴。”她温柔地扶起我,用手轻抚我的头,轻柔抺掉我刚才硬挤出的泪水。
      “夫人折煞萍琴了。”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我的阿姐不甘地被女仆带下,她走时,看了我一眼,眼里有着深深的不屑和厌恶。
      我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我是深沟里的老鼠,虽然莫名其妙进了高楼,穿上了人的衣服,但还是个脏东西。我得让阿姐深深地恨上我,单单的厌恶是不够的,她得恨我,恨我为什么不去死。她永远不会把我当成和她一样的人,她是贵重的珠宝、迎风飞翔的凤凰,我是阴沟里的老鼠。
      恨上我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我新开的坑的叫《我见不朽》和《小兔子玩偶找到你了》,两个大概都会是很治愈的故事。如果感兴趣的话,请去看看吧,谢谢O(∩_∩)O! 这两篇文都应该会更长一点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