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林栖羽白》鞭炮一响

45、归于江湖

　　秋高气爽，不知不觉到了边境已近一年，李君儒等人将周慕白与黎羽书送至城外。李君儒忍不住再次开口挽留：“你真的要走？“

　　周慕白不禁失笑，回道：“李将军，承蒙错爱，您再问，我还是那个答案。“

　　“既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此去云海茫茫、千山横梗，愿君得闲之时，能忆起这边塞岁月。“

　　周慕白拱手道：“此去山河万里，子仲必不敢忘。我知将军心中所想，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抱拳扬鞭而去，李君儒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感叹道：“可惜啊，他不肯入朝堂。“说完也催马回城。

　　放马奔了一会后，他猛然勒马，扭头问道：”王将军，子仲走之前和你说他要去做什么？“

　　王勇一愣，回道：“说是回家继续做生意。“王勇还以为他为了周慕白的离开暗自伤神，出言安慰道，”他家生意做得可大了，子仲是个讲情义的人，为了和我们以后可以常来往，说以后会常来这边境做生意，最快，年底要过来找我讨酒喝了……“

　　李君儒皱着眉头问道：“边境生意？没有皇家御赐的商牌，谁敢在边境做往来生意。“

　　“所以说他生意做得大嘛，我问过他，他说皇上召见他问，既然不要做官，那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他说他只想做生意，后来皇上就赏赐了他商牌……“

　　那边王勇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李君儒却陷入了沉思。做生意就做生意，为何还要皇上赏的商牌，有个这个，那真是天下所有生意都做得，以周慕白的性子，决计不会真的如此简单，他刚才说知我所想，还要给我惊喜，那我心中所想……

　　倏然李君儒仰天大笑，王勇被笑得不知所以，茫然的问：“将军，我刚才的话很好笑么？“

　　李君儒停住了笑声，心情愉悦的说道：“子仲找你喝酒的时候，叫上我，我要和他痛饮三杯！“

　　王勇嘿嘿一笑，“哦，原来是这事啊，那简单啊。”

　　泰平镇外的茶摊上，周慕白与黎羽书停下来歇脚，他们刚一坐下，店家就拎着茶壶上前招呼，待他们喝了口茶水润了喉。店家才小心翼翼的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看到黎羽书投过来疑惑的眼光，讪讪的说道：“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军爷向小的问几句话，我的还不懂规矩的伸手要银子，真是该打。”

　　经过这大大小小的战役，现在北方境内谁人不知他周慕白。店家一直对自己收了英雄的银子耿耿于怀，今日好彩有幸得见了，就赶紧把银子退了回去，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不仅生意别想做了，人还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周慕白笑笑，将银子推过去：“你收着吧，无妨，若实在在意，就多给我们添点茶水，再烙几张大饼。”

　　店家坚决不收，周慕白没再勉强，待店家退下，黎羽书问道：“刚才你说要李将军等你的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

　　周慕白没想到她问这个，顿了顿，如实回道：“李将军想要建立一支属于我们大魏的铁骑军，但我们与西夏铁骑军差的不仅是士兵的操练，还有最为重要的马匹。我之后会将西夏最想要的粮食、布匹运送过去，同时也将他们的良种马引入大魏。“

　　黎羽书恍然大悟，“哦！到时候你再将这些马匹交给李将军。不过你刚才没有明说，李将军会知道么？“

　　“那只老狐狸，怕是我刚转身，他就想明白了。“

　　这时店家递过来装好的水囊还有沉甸甸的一大袋烙饼，周慕白踮了踮重量，没有说话，只是上马前，将一角银子放在桌角边。

　　行至山脚，只见高坡之上，短停内有人已等候多时，在看清来人之后，周慕白笑着拍马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卢允安挑挑眉，说道：“别以为我是来给你送行的，我是来找羽书姑娘的。“

　　周慕白“哦“了一声，非常大方的将时间让了出来。卢允安扫了眼周慕白那张胜券在握的脸。竟然也不避开，直接对着黎羽书说道：”羽书姑娘，我想再来问你一次，可否愿意同我回京？“

　　“我不愿意。“干净利落的回答，让周慕白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卢允安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拉着黎羽书去到了一旁，然后背对着周慕白，彻底将他的身影驱逐出自己的视野。

　　卢允安再次正色道：“羽书，我喜欢你。“

　　“我知道。承蒙错爱。”

　　“不是错爱，我非常清楚我自己要什么。”

　　“我也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谢谢你……”

　　“你喜欢子仲？”

　　“是！”

　　黎羽书爽快的承认了，卢允安反道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许久后只好点点头说道：“输给他，我心里好受些。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黎羽书搜尽脑海里所有读过的话本子，找到了一句通用语。

　　卢允安闻言一愣，随即低头笑笑，“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周慕白那样幸运的。”

　　“......”黎羽书好像没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去接。

　　幸好卢允安没再说什么，就在黎羽书觉得有点尴尬的时候，卢允安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他在阿勒村。“

　　“什么？“

　　“你告诉子仲，他会知道什么意思。“

　　“啊？“

　　“就此别过。“

　　“什么？“

　　没等黎羽书反应过来，卢允安就打马而去。

　　阿勒村中，何楚君仗剑在前，将周慕白两人与何政达隔开，何政达一脸疯癫的坐在院子里，嘴里口齿不清的胡乱嚷嚷着什么。

　　“我不可能让开，不管他是万道门主还是一个神智不清的老人，但终究是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也是杀我父亲，害我周家堡的罪魁祸首，我不可能放过他。“

　　“可你杀了他又如何？他已经疯了，你杀了他，你周家堡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你就放他一马，算是还我鞣县放你们一马的回报。“

　　“鞣县一事，即使没有你，我们也会杀出一条血路，但确实感谢你的仗义相助，但一码归一码，这是我和你的事情，在我报了周家血仇之后，再来说道，但你要用此事与我周家堡的血仇相提并论，恕我周某无法接受。“

　　“如果你说的报周家堡血仇是杀我父亲，也恕我无法答应你。”何楚君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父亲所言也并非全是无稽之谈，你周家堡之前确实持有飞鱼令，不过后来被令堂沉于瀚湖之中，这些年我父亲一直派人在瀚湖打捞，只是至今也一无所获。我父亲只是放出消息，可江湖贪婪之人何其多，你们周家堡被屠，并不全是因为我父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金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皇帝梦，你父亲勾结西夏，将人视为蝼蚁。他放出错误信号在先，故意让顾万齐引导江湖人围攻屠杀我周家堡在后。这桩桩件件怎会与你父亲无关！“

　　“可你打不过我。“何楚君摇摇头，”我这一关，你就闯不过去。“

　　“那加上我呢？“黎羽书上前说道。

　　何楚君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可仍坚定的站在原地，“你们可以试试。”

　　何楚君手中三尺青锋，在烈日下却泛着阵阵寒气。周慕白动了，清风剑出，带着凌厉的杀意。剑光与刀光在空中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何楚君身形急退，手中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仿佛要将周慕白一分为二。黎羽书持剑而入，何楚君不忍伤她，刀法难免大打折扣。

　　周慕白将清风剑舞得更快，一记“飞鸟投林”直击何楚君的咽喉，想要将他逼退，但何楚君无半分退意，眼看就要中剑，一道人影快速闪过，挡在了何楚君面前，同时右掌拍出。清风剑毫无意外的穿过了来人的咽喉，但周慕白被铁掌击中，瞬间向后跌落。

　　黎羽书来不及反击，伸手去捞周慕白。那道人影也向后倒去，是何政达！

　　何楚君震惊的抱着父亲，他身体微微抽粗，喉咙发出怪异的声音，他看着何楚君发出了扭曲微笑，随后将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最后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何楚君抱着何政达不再有任何反应的身体，扬天长啸，恨恨的看着不远处的周慕白。

　　忽然周边一阵嘈杂，不断有官兵从院外涌入！须臾将这个不起眼的小茅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接着又是一阵马蹄声，众将士分开后，卢允安骑着白马从外而入。

　　“是你？”周慕白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后了然的笑了。

　　如果卢允安的目的是何政达，他早就知道何政达藏匿之处，应该在一开始就围剿了。如果是因为想帮他，让他有机会手刃仇人，也应该在他与何楚君交手之前就出手。他现在才出现，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飞鱼令！不过这样也好，他现在应该也知晓了飞鱼令的位置所在，也省去了他许多口舌。现在何政达已经伏诛，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周慕白拱手道：“既然卢侯爷在此处有公务要处理，我们先行退下了。”

　　卢允安听到他以侯爷称呼，而不是如以往一样叫他的字，知道他内心已经猜到了。不过也是，通透如他，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会猜不出来。他叫住了周慕白，良久才问道：“你可介怀？”

　　“卑职不敢。“

　　卢允安长叹一声，说道：“我现在也不逼你，若你能够释怀，来京城时，上梦化酒楼找掌柜的点一壶长安梦，我必前来与你畅饮。”

　　“好。”周慕白头也不会的点点头，与黎羽书消失一起在村尽头。

　　枫叶正红，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周慕白站在拱桥边，看着满山的红叶，说道：“一年前，你在此处救了我，羽书，现在你没有师命在身了，你可愿意……再与我走这大江南北。“

　　他容色温雅，神情一如既往的柔和，黎羽书甜甜一笑，回道：“嗯，我先借着你做生意，看看这大江南北的风光，等过两年，我要择一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开一家医馆，然后住下来，届时，你可愿过来小住？“

　　“我不愿小住，我想常住，不知可否？”

　　黎羽书开心的点点头，这一刻，风正清，果正香。此刻黎羽书不用再去纠结谁爱谁多一点，卢允安说周慕白是幸运的，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幸运的。这世上，于千万人之中，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当下是幸福的就好好享受当下，又何必担心明天是否会失去。

　　周慕白低头温柔的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尽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