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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返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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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回到冥王殿,就见十殿阎罗一个都不少的在正殿等候着,心知阎罗王必然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抖了个干净,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秦广王站在首位,满腔的怒气在看到他脸上的苍白与憔悴之后,都沉了下去,走上前一边悄悄探查他的脉象一边轻声说:“回来了,回来就好。”
空桑眼睛酸涩,急忙扭过头看别处,众位阎罗则是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看房顶,一时间,殿中陷入一片沉默。
“什么东西?”空桑突然发现殿中多了十几口大箱子。
秦广王偷偷用袖子飞快的擦了擦眼角,“王,您成年的消息各界已经知晓,天庭、栖霞山、西海和北海等地都派人送来了贺礼,随贺礼一起送来的还有…还有一些女子的画像。”
“是否要将敖公子接受冥王印一事通告六界?” 见他一脸平静,秦广王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空桑沉默片刻,遥遥头道:“冥王印的事情,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秦广王犯了难,指着箱子问:“那这些画像..”
“先收着。”
“再有人送呢?”
“送…送多少收多少。”
“可是王,百年不过是弹指间,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空桑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冥王一脉自上古至今每一代都会在成年后百年内成婚,否则视为不祥。就算拖,能拖多久,百年期满时该怎么办?
卞城王见众人一筹莫展,就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要我说,干脆去东海提亲将敖公子娶过来算了,聘礼都收了,还能抵赖不成?”
他说的理直气壮,众人琢磨着也有几分道理,就盯着空桑等他拿主意,心想只要王一声令下,就算硬抢也要把人给抢过来。
众人心里的想法没能瞒过空桑的眼睛,他摇摇头,转过身向后殿走去,“本王乏了,你们先下去吧,哦对了,冥王令也在敖盛身上。”
冥…冥王令?
十殿阎罗彻底傻了眼,卞城王结结巴巴的说:“咱…咱们会…会不会也被打包送给敖公子?”
秦广王深深的剜了他一眼,转身戳戳阎罗王的肚子,“平时就你机灵,你说该怎么办?”
阎罗王瞪起圆圆的大眼睛,遂又垮了脸,两手一摊,“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空桑回到后殿,走到最高的那棵树前坐了下来。风吹叶落,一片翠绿的叶子轻轻的滑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不远处走廊下,柳画掏出手帕擦嘴角,云佩翻了个白眼,“嫉妒那片树叶?”
“嗯。”柳画也不避讳,用力点头。
云佩无语,转身去了厨房,留下她一个人继续花痴。
空桑无法忽视那两道毫不避讳的视线,只好睁开眼睛,勾了勾手指头。
柳画快步跑到他面前,撩起裙摆坐了下来。
“有话要说?”
“嗯。”
“说吧。”
“王,你真好看!”
“你…拣要紧的说。”
“哦,那敖…敖公子…”
“他去了血海崖,然后应该会回东海吧。”
“什么!”柳画大惊,跳起来跺着脚转圈儿,“血海崖!东海!这不是魔窟就是狼窝,敖公子修为并不高,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
“我不放心。”空桑抬起头,灰色的眼眸倒映着繁茂的枝叶,他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所以我将冥王令给了他,不论是魔尊还是东海,都会有所忌惮。”
“可是万一…”
“万一他有性命之忧,魂印也会将他所受的伤害转嫁到我身上,放心吧,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死在我前面。”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柳画却让“魂印”两个字惊的魂不附体。空桑起身拍拍身后的泥土,丢下呆若木鸡的她,独自回了寝殿。直到云佩回来布置晚饭,她还站在原地发呆。
“傻了?”云佩推了她一把。
柳画也不搭理,嘴里一直念叨着“魂印”两个字。
云佩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句:“魂什么?什么东西?”
“冥王魂印。”柳画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沉重表情,“我们地府的人一旦认定某人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就会以血为引,在对方身上烙下一个特殊的印记,凭借这个印记,不论对方身在何处,都能瞬间赶到他的身边。”
她接着说:“冥王烙下的印记有两种,以血为引的是血印,另一种称为魂印。冥王可以通过魂印代替他所爱的人承受一切致命伤害,直到修为不抵,生命耗尽。”
云佩讶然:“这么重的承诺?”
“是啊,就是这么重的承诺。”柳画淡淡一笑,“几乎每一代冥王都选择了这种丝毫不留余地的方式。世人都说冥王专情,又岂止是专情!”
云佩心中激荡,忍不住想,表哥,倘若深情至此,你怎会轻易冤枉了我?
柳画察觉勾起了她的心事,转身盯着寝殿紧闭的大门,不再言语。
墨麟与敖盛的离开似乎带走了冥王殿所有的欢笑,空桑越发勤勉,每日与十殿阎罗一起议事,地府的大小事务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是…秦广王看着高坐在王座之上熟练自如的处理政事的人,心里忍不住再次唉声叹气,那个淘气的、欢乐的少年,一去不返。
正出神,忽然瞧见原本应该在人间勾魂的白无常走到大殿正中朗声禀奏:“启禀王,属下在一户人家那儿勾魂时遇到了天庭的三殿下和两位仙帝,三殿下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空桑略一思索,已知缘由,便带着阎罗王一起赶往长安城。
净莲将他现身,红着眼圈扑了上来,“空桑,你快救救丹青。”
空桑揽着他,看着已经离体的丹青的魂魄,冲着景阳轻轻摇了摇头。
景阳拉回净莲,一边安抚一边简单的为他说明情况:“丹青伤好后就回族里报平安,谁料想皇上派出军队大肆屠杀凤凰山上的鸟儿,他为了保护弱小的族人被漫天的箭雨刺成重伤,临终前遇上了回来探望族人的离隐和凤宜,就央求二人将他的尸体送回长安。离隐担心凤宜,见我和净莲在,放下人就匆匆赶回去了。”
书生知道空桑的身份,见他不语,走上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丹青还能救对不对?你快救救他啊,快啊!”
空桑想起不久前几人还在一起做饭、笑闹的场景,心中悲伤,不敢正视他眼中的期盼,也不忍心亲口断送他心中最后一丝希冀,阎罗王见二人僵持着,狠狠心开口道出了实情:“阳寿已尽,回天乏术。”
书生闻言,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丹青,眼泪就悄无声息的淌了了下来,一滴一滴,沿着下巴落在胸前。
无声的悲恸在淡青色的衣衫上留下一片湿痕,刺痛了空桑的眼睛,心中刻意不去翻起的画面在脑海中汹涌浮现:自己第一次默默流泪就是靠在一个温暖的淡青色的胸膛上…
离别苦,苦离别,既然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那么,就尽力为书生做些什么吧。他抬起手在虚空中拂过,书生脸颊上的、衣衫上的泪水刹那间无影无踪,景阳疑惑的看着他,却听他说:“阎罗王,取生死簿。”
阎罗王掏出一方玉盘呈上,空桑施法催动,很快就找到了书生的名字,他扫了一眼,心中诧异,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将选择的权利留给书生。
苏木清,榜眼、知府…侍郎、尚书、清义侯…书生茫然的接受着这些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耳边传来空桑的声音:“这是你的命格,一生富贵荣华至极。”
书生不解其意,只听他继续说:“眼下若救丹青只有逆天改命一法,将你的阳寿减短续给丹青,只是…”
“只是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好!”书生替他把话说完,眼中阴霾尽扫,甚至还透着淡淡的喜悦。空桑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就直接问他:“多少年?”
“平分吧,一人一半。”书生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凡人最宝贵的生命送出了一半,景阳、净莲和阎罗王无不诧异的看着他。
“好!”空桑颔首,语毕以指为笔飞快的在生死簿上写写画画。
逆天改命极为耗神,众人屏息等待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收起生死簿对书生说:“二十七年后,地府再会!”
书生对着众人深深一拜,然后坐在床边静候丹青醒来,景阳掏出一颗药丸用水化开洒在丹青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箭伤开始愈合。
又过了一会儿,丹青痛呼一声睁开双眼,见到景阳等人都在,明白自己又被他们救了一次。空桑抢在他开口前将逆天改命的事说给他听,丹青顾不得身上的剧烈疼痛,艰难的抬起胳膊指着书生的鼻子大骂。书生也不反驳,眉开眼笑的听着,直到他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时才细心的为他掖好被子。
丹青愤愤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嘴里咕哝着:“承了你这么大的恩情,你让我怎么还?”
书生笑着说:“债多了不愁,莫急!莫急!”
不多时,药效发作,丹青沉沉睡去,四人起身告辞,书生再三拜谢,一直将他们送出巷子口。净莲缠着空桑多留几日,空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三人沿着熟悉的街道向醉仙楼走去,途中空桑脚下突然一顿,景阳也是一愣,随即笑着对净莲说:“这下好了,你念叨的人都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