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十五年》冀北归

11、不甘

　　窗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徐贵妃明媚的声音：“外头风大，怎么不在暖阁里待着？”

　　徐佩鸾、陆倩芸连忙行礼。徐佩鸾道：“园子里梅花开得正好，臣女看着喜欢，便和陆妹妹出来了。”

　　“确实不错，衬得陆姑娘更娇艳了。”徐贵妃笑着说。

　　福安附和：“咱家正要给陆姑娘送花，不曾想陆姑娘已经戴上了，如今花开并蒂，正是好彩头。”

　　此言一出，徐贵妃和徐佩鸾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疑惑。徐贵妃道：“进屋说话吧。”

　　苏筠华早已站起来等候。一行人鱼贯而入，徐贵妃坐了主位，其他人按次序坐下。

　　福安在徐贵妃面前站定，躬身道：“贵妃娘娘，咱家有命在身，就先喧宾夺主了。”

　　他说完拊掌，三个小太监捧着托盘进来，中间一人捧着玉如意，两侧之人捧着红梅花。

　　“把玉如意给徐姑娘，梅花给沈姑娘和陆姑娘。”福安指挥完，朗声道：“圣上口谕。”

　　一屋子人呼啦啦跪下。

　　福安肃容朗声道：“太子弱冠之年尚未婚娶，朕心甚忧，命徐贵妃物色适龄女子，不求家世门楣、但求礼仪人品，幸有所获。特赐玉如意给徐氏，梅花给沈氏、陆氏，钦此。”

　　宣完旨，福安立马变了副神情，俯身扶起徐贵妃，拱手贺喜：“恭喜贵妃娘娘，恭喜徐姑娘。”

　　徐佩鸾、陆倩芸立即叩首：“臣女领旨谢恩。”

　　沈姝却大咧咧地站起来问：“请教公公，梅花是什么意思？”

　　陆倩芸闻言弱弱地抬起头。

　　徐贵妃挑了下眉，面色阴沉道：“沈氏，不得无礼。”

　　福安脸色如常，平静地看向沈姝：“沈姑娘，咱家只管宣旨。”

　　“你不知道？”沈姝又看向徐贵妃：“那么请贵妃娘娘赐教。”

　　徐贵妃眼神从徐佩鸾、沈姝、陆倩芸、苏筠华身上一一划过，沉声道：“皇室惯例，玉如意代表侧妃，鲜花代表侍妾。”

　　“侍妾？”沈姝于错愕中发出一声冷笑，拽过托盘摔出门外：“本姑奶奶不稀罕！”

　　原本捧托盘的小太监登时变了脸色，跪到地上连连掌嘴：“奴婢手滑，奴婢该死。”

　　福安呵斥道：“行了，这点事都做不好，麻溜儿滚吧。”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福安看向沈姝，冷声道：“沈姑娘，你还没有领旨谢恩。”

　　“我不领！”沈姝叫嚣着往外冲：“我不信这是圣上旨意，我要见圣上！”

　　福安抬起一只胳膊拦住她：“沈姑娘，别让咱家为难。”

　　沈姝被挡住去路，羞恼间给了他一巴掌：“你什么身份，也敢攀扯我？”

　　暖阁内霎时寂静一片。

　　福安依旧平静道：“咱家就是一条狗，也是圣上的狗。”

　　“可真是条好狗。”沈姝冷笑道：“好狗不挡路，别逼我动手。”

　　福安站在原处纹丝不动：“请沈姑娘领旨谢恩。”

　　沈姝开始变得急躁：“我刚刚说了，我不信这是圣上旨意，有本事咱们一同面圣。”

　　“放肆！圣上也是你相见就能见的？来人，”徐贵妃站出来怒斥：“请忠勇侯入宫，把沈氏接回去。”

　　两个侍卫疾步入阁，一左一右停在沈姝身边。沈姝犹自叫嚣：“你们凭什么拦我？”

　　福安冷眼看向两个侍卫，二人立马会意，左右钳制住沈姝的胳膊，任她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福安向徐贵妃拱手道：“咱家以为，可以请沈姑娘到垂芳殿等候忠勇侯，贵妃娘娘意下如何？”

　　垂芳殿是靠近宫门的偏殿。徐贵妃从善如流：“福安公公安排极为妥当。”

　　福安向两个侍卫摆摆手：“你们要把沈姑娘亲自交到忠勇侯手上。转告他，沈姑娘执意不肯领旨，只能请他代劳了。”

　　两个侍卫高声称“是”，把沈姝连请带拖带出暖阁。沈姝不断挣扎，福安幽幽道：“沈姑娘若是听不懂道理，他们也略懂些拳脚。”

　　直到沈姝消失不见，福安才向徐贵妃道：“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失陪了。”

　　送走福安，徐贵妃强撑着主持了会儿宴会，草草宣布结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陆倩芸抽下发髻中的红梅花，眼神怨恨地看向徐佩鸾。

　　真是一出好戏！苏筠华心道：可惜桢宁错过了这场好戏，回头一定说与她听。

　　很快，紫宸殿热闹起来。

　　先是徐贵妃气冲冲找过来：“圣上，这些年徐家为国殚精竭虑、为民鞠躬尽瘁，不敢谈功劳，总有些苦劳吧。怎么臣妾为妾，臣妾的侄女还是妾？”

　　萧元达假意哄着：“看来朕这些年委屈你了，改日朕请钦天监来算算日子，好封你作皇后。”

　　紧接着姚贵人哭哭啼啼地求见：“圣上如此打臣妾的脸，臣妾这张脸，不要也罢。”说着取下发簪，尖角处对准脸蛋。

　　她生得极美，换句话说，陆倩芸的美随了她，这张漂亮脸蛋向来是她的武器。

　　萧元达却不像从前那样哄她，而是一脚踹落发簪：“你这张脸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也敢毁了？”

　　忠勇侯府，沈熙大发雷霆：“沈姝，我是不是平日太娇惯你了？那日你当着众臣的面请求圣上赐婚，已经犯了大忌讳，今天又闯下这等大祸，你是嫌咱兄妹俩命太长了吗？”

　　沈姝争辩：“咱们成日里刀尖上舔血，才换来西北边境安宁，求个赏赐不应该吗？且那日我请求赐婚，圣上也没拒绝，如今贬妻为妾，还是不入流的侍妾，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哪来的妻，谁答应你为妻？”沈熙怒斥：“我早说过，别靠近太子殿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偏不，今日才是自食其果。”

　　“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沈姝扯着沈熙衣袖央求：“不如你去求求圣上，你刚打了胜仗，圣上会给你面子的。”

　　沈熙一把甩开她：“这个结果，已经是圣上看在西戎大捷的份上，你以为他成全你的一片真心？你若愿意，我替你上表谢恩，你若不愿意，趁早学学孟大姑娘，出家做姑子去。”

　　“我偏不！”沈姝冷了脸：“这两条路，我哪个也不选。我不信命！”

　　她一溜烟窜到马厩，翻身上马，直奔山野而去。

　　早春的山上依旧光秃秃的，鲜有翠意。山间小路也坑洼崎岖，完全不似官道那般平坦。

　　枣红色骏马疾驰而过，踏起一片浮尘。山林中响起口哨声，很快有匹白色骏马迎面而来，快相遇时双方同时拉缰绳，四只前蹄高高扬起，两匹马险些撞到一起。

　　“跑这么快干什么，你不要命了？”白马上的少年好不容易稳住马匹，急声问道。

　　“分明是你骑马技术不行，回头让我哥给你补补课。”沈姝辩驳道。

　　“你才不行！”少年收好缰绳，调转马头与沈姝并行：“说吧，找小爷什么事？”

　　沈姝道：“我记得你这儿有坛子上好的桂花酿，借我喝两口。”

　　“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少年凝神看着她：“你哥不是在京里嘛，也不管管你？”

　　“他满脑子都是兵法、战术，哪里顾得上我？”沈姝赌气说：“不提他了，说起来就生气。”

　　少年追问：“侯爷又如何惹你了？”

　　沈姝道：“你也知道我喜欢太子殿下。”

　　少年勒缰绳的手一顿。

　　沈姝继续道：“我哥不帮我就罢了，还让我出家做姑子去。”

　　“这话从哪儿说起？”少年显然知道沈姝的丰功伟绩，再次追问：“你又拦太子马车了？还是又翻围场了？”

　　“都没有，我哪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沈姝一脸骄傲的说：“我去求了圣上恩典，让我嫁给他。”

　　少年险些被唾沫呛到，吞了吞口水，竖着大拇指赞叹：“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圣上答应了？”

　　沈姝气鼓鼓地说：“那个福安公公假传圣旨，让我给太子殿下做侍妾，我要找圣上理论，我哥不，说要么领旨谢恩，要么出家做姑子。什么人呐！”

　　“太子侍妾？”少年猛地拉回缰绳，马停在了原处。

　　沈姝也跟着停下：“你也觉得不可能是不是？我还得求见圣上，讨个说法。”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嗯……”少年试探着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假传圣旨？”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太子殿下吗？为什么？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也就罢了，我哥也这么说，现在连你也这么说，我有这么差劲吗？”沈姝眼眶开始泛红。

　　少年劝道：“也许不是你差劲，而是咱们这种出身的人，进不了圣人法眼。”

　　沈姝仍不服气：“可是圣上也说了，太子妃不看家世门楣。再说了，现在哥哥坐拥西北军，论权势不输苏家，凭什么太子殿下把苏筠华放在心尖尖上，却不看我一眼？”

　　少年问：“圣上封了苏筠华为太子妃？”

　　沈姝嘟囔道：“那倒没有，这次只定了三人，徐佩鸾为侧妃，我和陆倩芸为侍妾。太子妃的位置依旧空着，难道不是给她留的？你说苏筠华有什么好，把太子殿下迷得五迷三道。我为了太子殿下连脸面都不要了，他却不肯正眼看我一下，口口声声说他此生只娶苏筠华为妻。凭什么？”

　　少年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悠长：“感情的事情，没有为什么，更没有凭什么的。”

　　“我偏不信邪！”沈姝决然地看向少年：“楚羡鸿，帮我个忙吧。”

　　楚羡鸿立即应承：“好说。”

　　沈姝道：“绑了苏筠华。”

　　楚羡鸿疑惑：“你说什么？”

　　“绑了苏筠华，苏明德必定启用最后一支队伍救人。如果我们把他这支队伍也收入囊中，他就彻底没有军权了。”沈姝直勾勾地看向远方：“我想看看，太子殿下爱的，到底是苏筠华还是西北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