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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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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扒开两片绿叶,她瞧见掩映在月光下的清隽侧颜。
男子的头微微垂着使她看不清正脸。
慕南枝不由得聚精会神地睁大眼睛,全副身心都集中在他身上。
终于,男子偏过头来,竟,竟真的是——施北淮!
胸腔内“暗流涌动”,额头上冒着层层密汗,发软的手心抚摸胸口,此处跳得剧烈,不知怎得,她竟然紧张起来了。
紧接着他转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不过仅仅就是这一个背影就让她想起许多事情。
记忆中的施北淮,玄衣银带勾勒出他直挺如松的身姿,眸色深沉如墨,却常年带着浅浅的笑容。
幼年时他们的关系是极好的,两家又是世交,她真心实意将他当兄长看待,谁料及笄之年父亲欲将她许配给他。
世家姻缘不由己,她二人知根知底倒也不是无法接受。
可另一件事却让她寒了心,他们竟是从娘胎里就订下的婚约,可气的是——父亲当年苦于取名,依他之名北淮,为她取名南枝。
似乎生来她就要矮人一截,文韬武略她自认不弱于人。
慕南枝向来孤傲,怎能忍受此事,遂在成婚前找了替身,彻夜逃了。
听说自此以后,婚约无人再提起,他也一直未婚,是否早已认出府中替身并非是她呢?
忽然脸颊有些发热。
冷风拂面唤回游离天外的神智。
她还是紧紧盯着他。
这时守将上前,与他说了几句话便放人进去。
这怎么可能?
天牢重地,他跟她又是那样的关系,父兄遭难,受困狱中,他这个时候不应该避嫌吗?
慕南枝有满腔的疑问。
“这会不会和婚约有关呢?”
可是她逃婚多年,他也一直未娶,会否怀有怨恨,慕南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实逃婚全系她一人之过,可以他的秉性,若是心怀记恨,必定会来找她,这些年一次都没有。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牢里出来了,她心中却是万分焦急。
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了,眼前人也并非她所熟知的他。
遮蔽月牙的乌云突然散开,她才得以瞥见他的全貌。
男子一身绯红便衣,腰挂玲珑剔透的绿玉,红绿可是他最讨厌的配色。
从前是这般,没想到竟然变了,心口一阵空虚。
“这些年……”
只剩无尽的叹息声。
清瘦的身影逐渐偏离她的视线,这可不成,慕南枝急忙追上去。
追了一路她才恍然想起今晚的目的,不禁暗骂自己的“糊涂”,见父兄才是重中之重。
正欲返回她瞧见施北淮去往的方向是皇城。
她心想:莫非,他是奉旨而来的吗?
这便留住了她的脚步。
眼神先行,连翻几个跟头,踩踏着清风,寸步不离地跟着,跟了一路只见皇城门口一太监佝偻着背,在寒风中搓手取热。
这人似乎等了很长时间,畏畏缩缩地在冷风中踱步。
两人眼神一交汇,走近了说话,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听得迷迷糊糊的,只觉着这太监口齿不清,嗓音却是又尖又细,真是磨人得紧。
那男人到是没什么反应,唇也不见动几下。
她心中不免烦躁,看来在这儿是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了,或许她返回天牢,也可伺机而动。
今夜她务必要见着父亲。
慕南枝运用轻功离开,才走一段路便觉得身后一阵劲风朝着她打来。
她侧身闪开,来人正是施北淮。
月光斑驳地倾洒而下,也将二人的倒影深深封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阁下跟了一路,可曾听见些什么?”
音色醇厚温润,跟当年一模一样,但神情冷淡,双眸暗藏杀气。
“该听的,不该听的,一字、不落!”
她可以夹着嗓音说话,慕南枝虽年方二四,及笄之年便离家远行,声音自然不似年轻时候清脆,她也有意隐瞒年龄。
施北淮唇角上扬,猛然冲上前,打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她翻身旋转,肘击他的肩膀,猛踢他的下盘,他也当仁不让,一拳打在她的腰间。
两人扭打在一起,打了个平手。
“可恶!”
青丝随风飘扬,在空中交汇,她的双手如刀劈向他的腰肢。
他拿住她的手腕将整个人举在半空,欲重重地摔在地上,岂料她趁机松松袖口,掉出一根银针,刮着他的手背。
施北淮顿觉一股麻痹之感蹿入躯体,手掌变成拳头打向手臂。
她一时不察掉下来,腿不忘去踢他的腹部,这时候两人又打在一起。
此刻二人距离极近,她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口动口去咬他耳朵。
含住耳垂的那一瞬间她都懵圈了,这个场面好熟悉。
她依稀记得当年初练武,她硬要他做陪练,将输未输之际咬住他的耳垂扳回一城。
惹得他面红耳赤地跑回家。
以她如今的武艺已经够独当一面,怎么会,怎么会耍这种小孩把戏?
黑巾下的“老脸”刷地生热,心脏突突突地乱跳。
混合着墨香的味道蹭蹭蹭地蹿进鼻尖,她的脑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施北淮似乎是没想到黑衣人会用这种把戏,也不禁愣了一瞬间。
慕南枝身上还背着病人,这时擒人的手一松,让沐子宸的脑袋撞了对面一下,促使他后退两步。
这可糟了。
慕南枝知道自己给人惹麻烦了,沐子宸新官上任,跟施北淮碰上是迟早的事。
现下已来不及深思,她提腿打中他的腹部,然后运用轻功离开。
施北淮摸着耳边齐齐整整的牙印,还残存着热气,眼睛突然发红。
“阿,阿枝?”
他抚摸着头环顾四周,已无芳踪可寻。
鲜红的眸子看向天边的一轮明月,眼角流出几滴血泪。
*
“哎哟喂,慕南枝,我的头,我的脖子,要断,要断了!”
尖刀似的冷风切割他的面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就方才慕南枝与施北淮的打斗,把他从沉睡中撞醒。
他没被刺客弄死也要被她搞死了,死在这个当口可不划算。
嘴角血迹斑驳,眼泪掉出几滴,喉口也开始发痒。
慕南枝缓缓放慢速度。
“对不住,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哈哈,方才手有点儿抽筋了,不过既然你醒了,你的官印自个儿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忽然住嘴,沐子宸这般慌忙进京,定然是有大案。
慕南枝那桩案子还没闹大,他应该是不知道,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为父兄叛国之案而来。
语气放缓,继续说道:“那个,你进京是为了什么大案子?”
“你该猜到了,我疼,就不赘述了,咳咳咳咳……”
一口冷风灌入,喉咙剧痛,似乎伤到心肺,他的气息越发微弱。
“沐子宸,你当心啊,我马上就到了。”
谁知她一太刀就瞧见一块破败的匾额——镇北侯府,是她的家。
府门上的封条崭新如旧,里面却散出一股腐朽的气味。
但她面色如旧,径直走过去。
“歘!”
两把锃亮的尖刀突然交叉在两人面前。
抬眼一看,竟是两个小兵,她闯荡江湖七年之久,在各种刀光剑影中突出重围,岂会惧这两个人?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把守这么森严。
她离家之事父兄并未声张,以往回京之时碍于脸面未曾与父兄见面。
“摘下面罩!”
官兵一顿怒喝止住她的思索,言语让她不适,正要出手,充沛的内力已经汇聚在掌心。
目光随着粼粼月光落在地面上,落到他们的大脚上,银丝蟒蛇纹路的靴子,是宫中侍卫的鞋样,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皇帝身边的禁卫军。
慕南枝这便收了力,这时候不能鲁莽,不过她一向是受不得气的,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包迷药,准备发力之时,沐子宸从她肩上的黑色斗篷探出头来。
“陈州判官沐子宸,咳咳,这是本官雇佣的打手,进京之际为人所伤,有歹人混入城中,你们赶紧通知京畿道长使大人,否则,咳咳咳……”
几人看过上任文书才确定其身份,不过还是留下两人照看。
慕南枝耐心不足,那包迷药还是撒了出去,两人立刻倒地。
沐子宸倒是捂嘴迅速,但口鼻忽然阻塞,导致气息不顺,又咳出不少的血。
“慕南枝,你就不能给我点提示啊!”
“给你提示,这刻我怕是人头不保了。”
她呛人时绝不客气,随后拽着他一跃而起,无声进入侯府,才落地,一股腐败的气味强势蹿入鼻尖,且越发浓烈。
偌大的院子杂草丛生,枯木残枝处处可见,原来壮观的布置竟变成了这样。
各个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她与大哥的练功房也被鼠蚁弄得面目全非,难见其本来面目。
可依告示所言,封府也不过才半月啊!
她的心是沉到底了,忽然抬头,月儿很圆,比八月十五都要圆,天上繁星点点,璀璨夺目。
何以她慕家要遭此横祸!
她循着记忆回到自己的闺房,希望能够好些。
这处的气味稍淡一些,床榻被掀翻,木头几乎被蚂蚁搬空。
慕南枝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床翻转过来。
瞧瞧有无重要东西隐藏,果不其然,榻边掉落一个锦盒,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她将其擦干净而后打开,竟是一封密信。
“慕姐姐安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七年来你都不曾回府,归期不定。今日官兵搜查府上,料大祸临头。我本浮萍,幸得姐姐救助,我定死守秘密,京都波诡云谲,望姐万分小心。”
泪无声滴落,是她无能,来得太晚了。
假扮她的替身原是偶然相救的柔弱女子,名唤郭岚,那时她离家心切,此女又无家可归。
那时她要逃婚便以恩情相要挟,让这女子代替她留在府中,不曾想那个未婚夫这么多年都不曾迎娶,不知是看出什么端倪还是看上了别人?
看着故人的信件,对亲人的思念越发浓厚,眸中泪光闪闪,今日受阻碍没叫着父亲,她一定要查清楚,究竟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