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ACE以令二传》黔莱

27、濑见英太

　　上川向高津医生请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分辨出变成人类的猫？”

　　年轻有为的心理学博士仔细审题，认真分析，从科学与神学两方面进行了详细阐述，末了总结道：“只要接触的机会足够多，总有机会可以验证。不过……”

　　“小猫咪那么辛苦才变成人类，应该也不希望被轻易发现吧。”她半开玩笑地说。

　　上川艰难地消化着刚刚的知识点：“原来……如此。”

　　“那么，小琥白，让我们回到初次见面时的话题。”
　　“上次比赛，裁判吹哨的那一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谈话室里安静了几秒。

　　“在想……”

　　玻璃窗外有白鸟掠过，蔚蓝的天空绘着大朵大朵积雨云。不远处一列电车经过，指示灯跳红，路口的黄色栏杆在警铃声中缓缓落下。

　　“如果我能消失在水中，就好了。”

　　蝉鸣喧嚣，日光翻涌而起，淹没了整个街道。

　　>>>

　　得分的哨声。

　　连续发出两个ACE球，场上队友欢呼着凑过来和濑见一起庆祝。

　　尽管只是一场练习赛。

　　尽管场外没有一个观众。

　　濑见还是收获了极大的满足。

　　重新站回发球区，血液因为兴奋而暗自躁动，濑见转着手中的三色球，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没错，就像这样，就是这个感觉。
　　世界啊，只管站在那里，好好看着我。我的才能、我的努力、我仅有一次的蓬勃生命——

　　不论王牌是谁，我就是我。

　　濑见英太无可替代。

　　哨声吹响。

　　>>>

　　玻璃板上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川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两枚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

　　身穿黑色短袖的少年凑近她身后，伸手按下选择按钮。靠的太近，动作倒映在玻璃上，微妙地有几分暧昧。

　　但也只是一瞬的事，他很快退回正常距离。

　　自动贩卖机滴滴响了两声，两盒牛奶掉下出口。

　　夏木青葱，枝叶将朝阳裁剪成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像是织了一层半透明的金色纱幔。

　　“早。”濑见把一盒牛奶塞给她，“这份请你。”

　　上川条件反射地两只手接住，就那么捧着，没有回应，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濑见推测着她的想法：“还是说……你更喜欢甜味的？”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川回过神来，“谢谢你。还有……好巧。”

　　虽然是他有意关注又故意过来搭话，但确实也挺巧的。

　　二传手含糊地应了一声，略显心虚地转移话题：“这两天，好像没看到你来学校。”

　　上川向他解释了水泳部的科学活动规划。

　　“原来如此。”濑见顺着话题往下续，“休息的时候做了什么？”

　　上川：“做了核心训练。”

　　濑见：“哦……这、这样。”

　　濑见：完了，接下来我该说什么？要再多了解她一点才行……
　　上川：糟糕，他好像有点困扰。得帮他保守猫的秘密才行……

　　总之先——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

　　视线对上。

　　“你先说。”濑见立刻反应过来。

　　上川斟酌着称呼：“濑见……英太呢？这两天做了什么？”

　　“就是一些普通的体能练习——”慢半拍意识到对方刚刚似乎直接叫了自己的名字，濑见的耳朵噌的一烫。
　　“还、还打了几场练习赛……和联盟的大学校队。”

　　“大学……？”

　　对方的注视存在感太强，濑见有点不敢看她：“县内的高中，已经没有我们的对手了。”

　　“……好厉害。”比起称赞更像是在钦羡着其他什么东西的语气，上川随口追问道，“练习赛，赢了吗？”

　　“赢了。”

　　濑见一边探究着她的神情一边讲述比赛的情形，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啊、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了……”

　　上川摇摇头：“没关系，听起来很有趣。”
　　她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般放低了声音，“而且，闪闪发光的……”

　　热意从耳根蔓延到脸上。

　　“排球，是挺有趣的……”视线飘忽了一瞬，濑见误打误撞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异常之处，“你的包上……”

　　上川顺着他的方向低头。

　　“请不用担心，挂坠是被我收起来了。”她解释说。

　　“还好当时顺利找到了失主，”濑见笑了笑，“看起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啊。”

　　“……也许丢了会更好。”

　　濑见一愣。

　　不远处传来队友的呼唤，那股差一点就能触碰到什么的微妙气氛一瞬消散。

　　濑见懊悔地抓了抓发尾：“抱歉，我得先走了……下次见！”

　　上川目送着他离开。

　　少年跑走时带起一阵微风，迎着初升的太阳，与树下站姿各异、穿着相同训练服的队友汇合。

　　落单的白鸟回归集体，零零散散但目标一致向着相同的方向前行。头顶晴空一望无际，金光万丈。

　　光海之中，有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了她。

　　“别看了。”大平拍上他的后背，“鹫匠监督让你待会儿去找他。”

　　濑见被推着往前走：“哦……”

　　停顿一下。

　　濑见：“——哈？！”

　　鹫匠监督的单独训话从来不会有好事。这点五色尤其有发言权。濑见飞快反思了一遍自己最近在练习时的表现，自认为没犯什么大错，甚至还有几分可圈可点。

　　比被叫去单独训话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训话，濑见几乎可以想象出鹫匠老爷子怒上加怒的样子。他闭了闭眼，试图再挣扎一下：“监督当时有说什么吗？”

　　大平：“没有，就是突然让我叫你过去一趟。”

　　濑见彻底心死。

　　>>>

　　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濑见来到总监督所在的职员室。

　　深呼吸，敲门，问好，进门。

　　鹫匠监督绷着脸，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周身气压很低。

　　齐藤教练唯唯诺诺站在他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濑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自我罚站。

　　场面僵持了足足一分钟，椅子上的煤气罐终于爆发，重重一拍茶几：“蠢货一个！”

　　把对面的濑见吓了一大跳。

　　但……好像不是冲着他来的？

　　齐藤教练连忙给老爷子顺毛：“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外孙女……”

　　“狗屁！”鹫匠监督气得飙起了方言，“哪有让老鹰去孵鹌鹑蛋的？那甚至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把我这里当成什么？托儿所吗？！”

　　齐藤教练还在努力：“听说是个很稳重的孩子，带起来很省心。”
　　“而且是天才哟。”他有意补了这么一句。

　　密码正确。

　　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抄胸坐回沙发上。

　　“……带来我见见。”

　　齐藤教练松了一口气，当即领命去跑腿。

　　房门再次闭合，监督锐利的视线落到职员室剩下的一个人身上。

　　濑见下意识挺直后背。

　　窗外白云悠悠，一群白腰文鸟聚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鹫匠监督保持着抱臂的坐姿盯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昨天，打得不错。”

　　濑见：“非常抱……诶？”

　　不等他反应过来，老爷子下巴一扬话锋一转：“但是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把白布换下来。有才能的二传到处都是，白鸟泽不需要有多余想法的司令塔。”

　　濑见略一颔首：“是。”

　　“还是不打算改变想法？”

　　二传手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鹫匠监督放下手臂，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至少发球是自由的」——哼，天真。”
　　茶壶落回底座，细微的咔哒一声。
　　“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想用自己的实力得分，就去证明给我看。”

　　听懂监督的潜台词，少年的眼睛瞬间亮起：“是！”

　　敲打完毕，鹫匠监督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人赶回去练习。濑见礼貌地向长辈告辞，带着既复杂又轻快的心情打开门——

　　撞见一汪浅色的眼睛。

　　没有各种不同的光线影响，这双眼睛的颜色比印象中还要清透，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爱喝的海盐波子汽水。将瓶中的透明玻璃珠对准天空时，就是这个颜色。

　　喉结无意识上下一滚：“你……”

　　齐藤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鹫匠监督，人我带来了。”

　　“进来。”

　　屋内监督的回答提醒了他，濑见侧过一步让开路。

　　上川回神，礼貌向他点头致意，走进职员室。

　　离开前，濑见听到老爷子一板一眼地问她：“操场一百圈，能跑下来吗？”

　　齐藤在一旁小声提醒：“监督，人家是搞水上项目的……”

　　鹫匠：“……真麻烦。去把我的电话簿拿来。”

　　房门闭合，声音被隔绝在门后。走廊明净空阔，白瓷地板倒映着少年的影子。玻璃窗外绿意盎然，白猫踩着窗沿悠然经过。

　　蝉鸣嘹亮。

　　>>>

　　水泳部教练因事请假，大约有两周不能来学校。

　　横竖最近没什么比赛，有主将带队练习，再拜托交情好的其他老师过来照看一眼便是。

　　但这位东京来的交换生有点不好安排。教练左思右想，决定还是问问高津医生的意见。

　　高津医生摆手表示没事原本她就另有安排，前一阵子多亏您关照真是帮了大忙了。如此客客气气把教练送走，然后转手电话接通鹫匠监督。

　　排球是向上看的运动，而跳水恰恰反之。老爷子带了一辈子天上飞的运动少年，眼看要到第二轮退休返聘的年纪了，一睁眼被亲亲外孙女塞了个水里游的。

　　隔行指导如钓鱼骑自行车，容易连人带车翻进沟里。为了保全自己在体育指导界一世英名，鹫匠监督戴着老花镜，把厚厚的联络簿从头翻到尾，为白鸟泽水泳部摇来了隐退已久的前国家游泳队教练做临时指导。

　　问就是东北私立豪强总监督的实力。

　　收到消息的水泳部教练整个人抖了三抖，当即将带领部员称霸全国列入职业规划。

　　前国家队教练如约露面，顺道来体育馆和老朋友鹫匠打招呼。

　　老朋友正在给ACE单独训话，于是对方连带着也招呼了牛岛：“啊呀，几年不见，空的儿子已经有你两个高了啊。”

　　背着手弓着腰、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家王牌阴影下的鹫匠总监督：“……”

　　牛岛则是礼貌问候：“永野教练。”

　　鹫匠：“这个人已经不做教练了。还有，游泳部在另一边。”

　　“真是的，难得人家迈着老胳膊老腿特意过来看看你……”

　　两位年龄加起来快有一个半世纪的老友自然而然叙起旧来，牛岛回到队友之间，好哥们天童立刻凑了上来。

　　“那位美丽的老女士是谁？锻治的旧情人？”

　　旁边喝水的濑见一口呛到。

　　牛岛认真作答：“那位曾经是国家队教练，和鹫匠监督认识很久了，不是情人。”

　　天童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国家队？”

　　“国家跳水游泳队。”牛岛说明道。

　　天童：“原来如此——”

　　视线一转，下一秒，人已经到了濑见身后。

　　“英太君。”

　　濑见差点把水杯丢出去：“干嘛？”

　　天童：“你相信命运吗？”

　　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