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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河道主事潘良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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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王新民躬着身连连称是,转头一看随从还杵在那里不动,于是马上低喝道:“还不快去叫潘主事。”
一句话喝的七八个随从慌做鸟兽散,不一会,人就被找来了。
只见在随从的指引下,从堤坝那头远远跑来一人,他青色的官服上满是泥土,年轻的脸也疲惫不堪,一见慕容烙就行礼道:“下官潘良栋参见侍郎大人。”
“免礼,”一把将他扶起,慕容烙温和地道:“潘主事辛苦了。”
“为国为民,何来辛苦之说。”潘良栋回答的不亢不卑。
站在一旁的王新民却瞪大了眼,一个小小的河道主事也值得侍郎大人去扶?
他并不知道慕容烙曾在工部水利司任郎中将近两年,在那个“清水衙门”里不仅熟悉了为官之道,也颁布了一条重要的命令:凡有河道之州县,各派一名水利专家任河道主事。
而潘良栋就是慕容烙派在江宁府的人。
慕容烙并没有责怪他的顶撞之言,依然笑道:“潘主事所言极是,你我同朝为官,上要对得起皇上隆恩,下要不辜负百姓仰仗,‘辛苦’二字是本官失言了。”
“下官——”潘良栋张口欲言,似乎想为刚才的不妥之处辩解。
摇头阻下他的话,慕容烙沉声说:“潘主事随本官回府一叙,河道上有些事本官还需要深入了解。”
“这——”回头看看堤坝上还在监守的下属,潘良栋咬咬牙,回绝道:“下官不敢擅离职守,能否在此聆听大人的教诲。”
“潘主事,你吃住在这里半月不回也就算了,大人是千金之躯,岂能——”王知府终于忍不住插话,这个潘良栋也太放肆了。
“河道吃紧,还望大人见谅。”
看着昔日下属坚定而无畏的眼神,慕容烙笑道:“王大人先回吧,本官跟潘主事叙叙旧。”
“大人――”
“明日一早本官要一并清点官粮,王大人先把库里的存粮点一次。”
淡淡一句话,马上提醒王新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于是客套了几句,领着几个随从很快就离开了。
“就去你住的地方吧,本官这次来还没喝一口水呢。”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潘良栋感激地拱手道:“大人,请。”
江宁府河道主事的驻地,说的冠冕堂皇点是“陋室”,其实不过是一个窝棚。
坐在满是尘土又简陋至极的椅子上,慕容烙的绯色官服上马上出现一大片灰土印子。
“属下招呼不周,委屈大人了。”潘良栋满脸愧疚地说,全国上下谁人不知慕容大人最爱干净,永远都是一副偏偏公子的模样。
“没什么,”慕容烙淡然一笑:“良栋,本官派你来江宁府也一年有余,出了这么大的灾情怎不见你早些上报?”
“大人,”摇摇头,潘良栋叹道:“属下两个月前就多次上报朝廷,江宁府大坝年久失修,今年又雨季过长恐有不测,可朝廷一直没有回音。”
水利司的奏折哪能引起重视,你就不知道亲自回京一趟。
面对耿直的下属,慕容烙想要责备的话说不出口,他沉思片刻,嘱咐道:
“以后河道的事你直接向本官汇报。”
“属下明白。”潘良栋没问原因,这位上级虽然年轻,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是这几年升职最快的京官,他敢做出承诺,就是有解决的办法。
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清河本是一条含沙量极高的内陆河,今年雨季绵长,已经冲垮了上游的不少堤坝,农田屋舍淹者不记其数,江宁府大坝处在下游,已是清河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再下十几天的大雨,大坝一毁,恐怕这里也保不住了。”
慕容烙皱了皱眉,“可否加高大坝?”
“请恕属下直言,清河淤积的泥沙越来越多,加高大坝不过是暂缓危机,当误之急是清除淤泥。”
“清除淤泥?”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你在水利司说过的‘束河道,借水冲沙’?”
“不错,只有用筑坝束窄河道的办法来提高流速,才能借高速水流拉沙刷黄,可是――”
“有什么难处你但说无妨。”
他任水利司郎中的时候,也曾看过不少治水良策,某次与潘良栋说起流沙淤积的大河,古书记载以水治水,只是国内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束堤得加紧了,现在水患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无人在家,大坝上就人手短缺了,而且淤泥一冲水患渐缓后,后续工程更加麻烦,重新修坝,沿河植树护堤,人力物力都要求很大,朝廷――”
朝廷拨的那款啊!
慕容烙自然知道潘良栋要说什么,他平静地说:“你先治水患,后续工程的费用本官自会解决,至于劳力――”
笑了一声,“本官这次带来五千精兵,水患不除他们别想回京。”
“大人,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会有一场暴雨。”
“足够了,五千不行,本官就再调五千来。”
傍晚时分,苏子轩和段忆终于来到江宁府,等他们洗去一路风尘,王新民已经备好了宴席。
霸王楼今日推掉了所有客人,专为京城来的三位贵宾接风洗尘,三楼雅间的屏风全部撤去,偌大的厅堂只摆了两桌,一桌是江宁府的地方官员陪着慕容烙、苏子轩,另一桌是官员的家眷陪着段忆。
许是甚少抛头露面,几位夫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个个花容月貌,娇艳欲滴,特别是饮过几杯梅子酒之后。
而段忆身着月白长裙,外罩一件杏黄色短衫,腰间玉带下隐隐垂着一块扇形墨玉,她坐在主位,在一桌陌生的江南丽人面前没有任何的拘谨,从首饰衣料谈到胭脂水粉再到拿手好菜,仿佛人生本就如此,唯有吃穿二字。
“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翠绾垂螺双髻小,柳柔花媚娇无力。笑从来、到处只闻名,今相识。脸儿美,鞋儿窄。玉纤嫩,□□白。自觉愁肠搅乱,坐中狂客。金缕和杯曾有分,宝钗落枕知何日。谩从今、一点在心头,空成忆。”
无酒不欢,无乐不乐,霸王楼的这场夜宴再次印证了这句亘古不变的真理。
在琴师娴熟的伴奏下,一个妙龄歌妓手抱琵琶,声声慢慢、袅袅细语,小曲唱的煞是动听。
一曲刚完,就听隔壁桌有人扬声叫道:“小二,赏银十两。”
闻言,她们这桌的一位夫人变了神色,听适才简短的介绍,是江宁府粮库主事的夫人。
“不知廉耻,竟敢把那个小妖精叫到这来。”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身边的人还是听见了,包括段忆。
“李大人都有两房夫人了,还要这丫头?”一旁的主簿夫人惊讶地问。
“可不是嘛,上一个说是他的表妹,孤苦无依无人照料,见了这个小妖精又说她家乡遭灾飘零在江宁府怪可怜的,就他是大善人,见个年轻漂亮的就想往家领。”李夫人越说越气,干脆将碗一推,腾地站起来。
“姐姐息怒。”身边的两位夫人马上拉住她按在椅子上,偷眼瞅了下隔壁桌,没人留意到她们。
“夫人要闹回家去闹,这可是段姑娘的接风宴。”关键时刻,知府夫人沉下了脸。
李夫人的脸由红转白,在旁边几位夫人的小声劝说下,终于消停了。
她端起酒杯,歉然道:“让姑娘见笑了。”
“夫人言重。”段忆也拿起杯子,真诚地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大人既然说那位姑娘可怜,夫人就给她一笔银子好生安置便是。”
李夫人摇头叹道:“哪里是银子的事,他是铁了心要她进门。”
“是啊,”知府夫人也感慨地说:“男人就这德行,我家前几日也娶进一位如夫人,也是逃难过来的漂亮丫头。”
“唉,男人一当个小官就整天琢磨着外面的姑娘,也不想想十年寒窗是谁陪他熬过来的。”另一位夫人也低骂道。
“就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
话匣子一打开,桌上的夫人们再也无心酒菜,开始讨论起自家没良心的男人来。
只有段忆跟一位指挥使夫人安安静静地坐着,插不上话。
很快地,她们就发现冷落了京城的贵客,于是一位夫人羡慕地说:“还是姑娘生的好,家里有产有业,不怕那些臭男人的花花肠子。”
“段某尚未婚配。”
“厄——”桌上的夫人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姑娘是干大事的人,哪能跟我们这些见识短浅的妇道人家相提并论,来,为了段姑娘的商行兴隆,大家再饮一杯。”一直安静着的指挥使夫人马上打破僵局。
于是,桌上的话题又回到胭脂水粉里。
无聊透了——
听过七八首小曲,酒菜也用的七七八八,段忆终于按捺不住站起来,她在车上马上颠簸了一路,现在多饮了几杯,头又开始晕了。
“段某身体不适先行一步,各位夫人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