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同人之经年旧事》远山青青

5、孤翼只影向谁去

　　何立平生最喜大权在握，掌控人心的感觉。身为宰相府总管，宰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底细，必要探知个一清二楚，他要捏着所有人的软处，要所有人忌惮他、惧怕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宰相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他看着武义淳送来的阿聆的底细，与她那日在宰相府门前所说并无二致，父兄战死，家中唯有祖母弟弟，父兄死后二人在茶馆作工，日常采买揽客，来到宰相府像是个意外。
　　可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她是个意外，他引她进来，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在宰相府里，所有的事情都可控，比从外头射来的冷箭更容易防范，只要她轻举妄动，他就可以有一千种方式让她消失，也不必再怕人言。
　　只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他送了一碗樱桃酪，真是稀奇。
　　武义淳倒并不觉得奇怪：“何大人，就算是按你说的，训练好的马轻易不发性，他们使了什么样的手段又怎么要紧，听说这姐弟俩的祖母身患痨病，一日的药水一样送进去，就是来敲一笔，眼见王彪的银钱给少了，就不依了，大人你又给了个台阶，进宰相府做工，不比在外头做工有用？银钱能使鬼推磨，谁和钱过不去呢大人。”
　　何立从他的手中接过茶水，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他一眼：“武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武义淳一向耐不住性子，大手一挥：“那我让王彪杀了吧。”
　　何立彻底生了气，一扇子狠敲得武义淳晕头转向：“说你蠢还真是蠢，她在宰相府门前闹了那么一通，谁不曾看见，眼下宰相人人讨伐，风口浪尖，你杀了？我们抓不住什么造反证据便杀，她若是有什么亲人相好，来宰相府再闹，人人更晓得宰相视人命如草芥，宰相怪罪下来，究竟是王彪担着还是你我担着？”
　　武义淳悻悻不敢说话了，揪着何立的衣袖撒泼卖痴：“要不说何大人高明，我不是全靠何大人指点。”何立不理他，从他手上撤过袖子。
　　晌午时分，阿聆跪在何立房内，他不急不慢地饮了半盏茶，适才刚下过一阵雨，地上又凉又湿，阿聆开始偷偷伸手去揉膝盖，何立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何立喝完了手中的茶才懒散开口：“那日你说你父兄，乃抗金而亡啊。”
　　阿聆眼睛闪了闪，少顷答是。
　　“那如今宰相大人为大宋忍辱负重，停战求和，比之你父兄，如何？”
　　“大人，我一个小女子不懂这些，宰相大人说要和，那必是和更好。”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听假话，宰相大人更是不喜欢听。”
　　阿聆闻言慢慢地把头垂了下来，手捏着裙角幽幽开口：“大人要听真话，就不能怪真话难听，我活到如此境地，只想和弟弟相依为命，赡养祖母终老，要打还是要和，我都是要活的，大人不知道，人只有吃饱穿暖，才能有心思做兼济之事，大人从一开始就疑我进宰相府另有所图，我没这样想法。”
　　不能不承认他很喜欢和阿聆说话，摒弃她对自己的佯装的“感恩”，他倒喜欢看她的一些真面目，这副满心不悦又装作恭敬的样子，说出话来斟词酌句，又夹枪带棒，非要噎你一口才算满意。
　　装模作样久了，乐意看见这样明晃晃亮着心肠九曲十八弯地说话。
　　“大人说我赖着不走，另有所图，说有也有，宰相府比外头好，在这里做工，我可以把银钱给祖母治病，大人，我们这些人活着很艰难的。”
　　“你最好只是想活着。”
　　她小声回应着：“何大人，我不像你。”
　　他没有计较：“哦？不像我。”
　　“我心里装不下那么多事。”
　　何立又忍俊不禁起来：“你这是骂我呢。”
　　“阿聆不敢，阿聆感激何大人。”
　　他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走到阿聆身边，透过窗扉看着外面层层楼阁，一重围着一重，只露出小半天，他长身玉立，阿聆跪着只能看见他的绿衣摆，面料干净华贵，不过软缎，却因主人伫立丝毫不起波澜。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房间寂静，左右早已屏退，他的声音轻缓坠落她耳边，似虚似实。
　　“我曾经也是只想活着，后来想的东西多了，觉得还是只想活着的时候自在。”
　　“你之前说，我身边没人时时催我就寝用饭，我后来想想确实不错，宰相之前给了我不少人，只可惜我这人不养心腹，不过有个聪明人跟我说说话，倒也不算无趣，你觉得呢，我身边可比你们那个小后院风光，你的祖母和弟弟也能靠你活得更好。”
　　阿聆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逐渐红了，他低头瞧她，见她一副误会了纠结不已的样子，蹙眉拿折扇对着她的头顶狠敲一记，咬牙切齿着：
　　“做个侍女！”
　　“噢噢噢。”阿聆又把头低下来缩成一团，“大人有恩于我，我应该做牛做马作为报答，可我什么也不会，不知会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不需要你会什么，知道闭上嘴、堵上耳朵就好，宰相大人身边有两位侍女，一个叫蓝玉，一个叫绿珠，都是我亲自下药毒聋毒哑了，下次引你见见，你若学不会装聋作哑，我不介意再配一剂。”
　　阿聆听得颤抖了一下，他低头看她：“怕了？”阿聆摇摇头，将头磕在地上。
　　他失笑：“不碍事，我喜欢听你说话，暂时没有给你下毒的打算。我从不养心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信别人，我只信我自己，为利而叛才是常事。”
　　他撩撩衣袍，缓缓蹲下来敲敲地面，示意阿聆抬头：“但是我这人最是睚眦必报，最讨厌被人捅刀子，我手底下的人他日若是敢背叛我，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阿聆看着他的眼睛，他面目瘦削温润，瞳孔里似有清波一湾，十足文人气质，却摄人魂魄，厉如剑光，常年带着的审视意味让人不敢多看，可她还是认真与他对视，认认真真地答：“阿聆永远不会背叛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