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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耳边长风呼啸,卷起的风沙一不小心入了眼。陆鸣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有人背后拍了他一下。

      “大兄弟,你也在这卖鸦/片啊?”高个子男敞开衬衣,露出黝黑的胸膛。
      由于收货的人提前到来,整个村寨都跟着忙碌起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把用砂锅炒过的黑色流体用袋子包好,大人小孩一起帮着塞进沙袋里,再搬进货车上。

      “不是我卖,我走货的,地儿也不在这边。”陆鸣应道。

      高个子自打没趣,过了会儿又指向坐在门槛上呜咽的阿平,“这姑娘是你的……”
      “我们不认识。”陆鸣冷冷地答道。

      “哦——哈哈哈哈哈。”高个子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狞笑,自顾自说道,“吵架了,吵架了。”

      拂晓时分,天穹边缘微微泛白,不知谁家的公鸡早早地打起鸣,引得周边村民家的狗也跟着吠起来。
      面前几个负责收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陆鸣往后退了半步,若无其事地伸手摸了下耳朵。

      “你的人到了,还挺讲义气。”马亚的声音从耳麦传来。
      “按我说的做,不要抄近道。狙击手绕高坡上山路,地形我都看过了,这个位置他们发现不了。”陆鸣低声道,“第二批人……”

      “罗伊。”
      有人从身后喊他。
      陆鸣立刻顿住话音,扭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阿平。

      阿平头上扎着白皮筋,把哭湿了的衣裳换下了,换了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粗布裙子。
      她一只手攥住陆鸣的衣角,没有神采的眼睛微微抬起,低低地说道:“我想好了,我要戒掉了,我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
      陆鸣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她。

      “我求求你帮帮我吧……你不是卖大/烟的吗?你应该懂……”阿平脸颊上血色全无,泪水夺眶而出,“你帮我戒掉吧……我真的不想再吸了……”

      陆鸣拍开她的胳膊,往旁边挪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陆鸣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被耳麦那边马亚不满地打断了:“别跟她废话,待会儿一块弄死得了。”

      “这帮人多少带点军火,不过怎么说都只是底层马仔罢了,我们的武装还是足够的。”陆鸣从容不迫道,“让第二梯队开车下到河道设伏,避免他们……”

      “我求求你了……”阿平跪倒在他身边,她自下而上地望着陆鸣,声线里充满了绝望,“我真的戒不掉……可是我的手臂血管已经硬化,城内的医生说我再不戒掉我就会死……我真的不想死……”

      陆鸣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通话,眼角的余光倏地一顿——那帮方才还在闲聊的几个马仔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
      尽管他们什么动作都没有,但长年在生死一线上如履薄冰的陆鸣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蹲下身抬手摁下通话频道提醒马亚:“他们可能发现了,让你的人随时做好准备!”
      “什么?”

      倏然间“砰”地一声巨响,位于山坡上埋伏的狙击手率先朝其中一个马仔开了第一枪。
      霎时惊呼声,惨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他还未来得及问马亚为何提前行动,眼见着那头为首的高个子大骂了一句什么,旋风般拉开车门,头探进车里拿出了步/枪。
      “小心!”陆鸣一把按下抬头往远处看的阿平,身子往下压以肘点地侧翻进了茅草屋后方,下一秒他们原来所在的位置响起数十声枪声,硝烟霎时弥漫开来。

      “砰砰砰砰砰”
      训练有素的狙击手立刻回击,陆鸣一把推开已经被吓到失声的阿平,大声质问耳麦对面的马亚:“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行动?”
      “田里面有他们的埋伏!这帮人早就洞察出了我们的目的!我艹……”
      陆鸣右手按着耳麦,顿时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罂粟田,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依稀可以看到晃动的身影。

      “河道设伏的人全部开车上来支援!快!”陆鸣身体紧贴着茅草屋墙根,眼睛不断上下扫视着外面的战况,“别让他们跑了!”
      “嘭”
      马亚所在的车四轮驱动,车轮压过黄土坡往下退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冲了上去,一头扎进了对方货车的尾部,随后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旋摆尾到了坡道上方。

      高个子微探出的身子往回收了一些,在两车交错的间隙迅速动手换掉了弹匣,就在这时——
      “啪”
      马亚探进怀里的手“噌”地拿了出来,子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撞碎货车的玻璃窗,直直贯穿进高个子的前额!

      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赫然出现了一辆辆军用越野车,两端车窗都架起了冲锋/枪。随着卷入的人数越来越多,交火战况进一步升级,两边的车身上的火花不断交闪。

      忽然另外一个毒贩拉开大货车的大门,一跃跳上去,将高个子的尸体往旁边一推,缓缓发动了货车。其他几个毒贩随之收起枪,借机拉开车门上了自己的车,踩下油门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大货车,只留下了一条可以往前开的路。

      陆鸣回头一看山坡,方才还在山上的狙击手倏地消失了,顿时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马亚的手下毕竟也在金三角干过好些年,反应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其中一辆还没等马亚下命令就已经从草坪上开了出去横在了货车前面。

      人可以死,货不能丢。
      在东南亚某些掮客的眼中,信誉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在物流上面出了什么意外,基本等于断了自己之后的财路。

      位于货车右侧的一辆车渐渐逼近陆鸣所在的位置,那扎着小辫的东南亚人拉开了车门,端着枪朝后方射击,全然没有意识到躲在角落里的陆鸣。
      陆鸣低头扫了一眼捂着嘴不敢出声的阿平,毅然坚决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从身后一脚踹上那名东南亚人的腰,“啪”地一下将他拍到了驾驶座上,一只手夺下他的步/枪后扼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不忘扶住了方向盘。
      “你他妈……”
      那东南亚人双手抓住陆鸣的小臂,发青的十指指甲几乎陷进陆鸣的皮肉里,凸起的眼睛瞪得浑圆。

      身后传来阿平的哭喊,然而陆鸣压根没工夫搭理她。

      车外弹片飞舞,撞上挡风玻璃发出“嗒嗒”的响声。陆鸣尽可能压低身子以车身作掩体,同时右手松开方向盘,往下摸出了腰间的匕首。
      “你……”那人口齿不清地骂了些什么,紧接着他一只手脱离出来一点一点往下企图拿起座椅上的枪,却不料被陆鸣眼疾手快地用小腿拨开。
      “我呸……啊啊啊啊啊——”
      陆鸣攥着匕首的右手往上一抬,“哗啦”刺向那人持枪的右手,大片血花迸溅开来,顺着手肘流到座椅上。他顺势一脚踹飞座椅上的枪,用高棉语在他耳边一字一顿低语道:“开车!去前面挡住那辆货车!”

      那人双目圆睁,求生怕死的本能让他一骨碌翻起来,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陆鸣刚刚起身想往外看一眼现在的情况,忽然他听到“砰”地一声枪响,飞溅的玻璃碎片扑面而来,子弹擦过他的耳畔射向了车后窗——挡风玻璃碎了,对面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对着他和驾驶座上的东南亚人。

      还未等他们惊慌,前面负责运货的大货车被一辆小车一撞,车头突然失去了平衡,在原地打了个“S”形后不受控制地撞向了马亚所在的那辆黑色越野车。
      在场的无论是负责运货的马仔,还是马亚手下的那帮毒贩,统统在这一刻傻眼了——被撞了后车轮,险些侧翻进山下的货车上捆绑好的货物哗啦啦掉了下来,如一头猛兽般顺着山路即将撞上下面的车!

      这一秒似乎被拉得很长很长——陆鸣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冒出了两个彼此碰撞的念头,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
      三年前。
      “陆鸣同志,经过省公安厅批准,临沧市禁毒支队专案组现向你交付一项跨境潜伏任务,配合警方捣毁泰国清迈至中国云南的运毒路线,摧毁金三角知名毒枭马亚所在贩毒组织。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罗伊’。”

      ……
      “我们需要你找机会潜入西港,带回方俞!”

      千钧一发之际,陆鸣推开驾驶座上的东南亚面孔,抢过方向盘,踩下油门,车轮在山路上猛地一个打了个回旋,撞开了马亚所在的车,以车身挡住了货车的去路。
      失去控制的大货车从山坡上急速滑落,车轮与土地摩擦发出巨大的闷响,陆鸣下意识回过头,越来越近的红色车头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嘭”
      一声爆响在他耳边炸开,满地烟尘噗然而起,沙砾碎石几乎覆盖他的视野。
      陆鸣所在的车随着惯性往下滑一段距离后停在了原地不动了,而后面的货车也没有撞上来。

      “什么情况?”
      “他们掉下去了!”
      “罗伊?罗伊?!听得见吗?”

      耳麦里混乱一片,陆鸣大脑嗡嗡,眼前如同群蜂飞舞般冒出大片金星,温暖黏腻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裤腿,好半天他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血。
      旁边的小辫子东南亚人也吓得连忙扒开车门往外一看,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车轮刚好卡在了山坡坑里,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挡住了去路,而右边就是数米深的山涧。

      “啪”

      男人的胸膛被一颗子弹贯穿,喷出大片血花,整个人一阵痉挛,跪倒在地上。
      陆鸣放下枪,摸出车后备箱的防弹背心,下车将尸体踹下了山涧。

      “你猜对了,”陆鸣望着侧翻的货车和车上已经被打死的高个子男,一边穿上防弹衣一边对着耳麦说道,“他们确实是有备而来,边啸手底下的碎催竟然也有这么好的军火。”
      “行了别提了,要不是泰国那帮条子……唉,快过来帮忙!”马亚那边哐啷一下关上车门。

      半小时后。
      边啸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能逃命的连滚带爬跑了,剩下的被马亚的人生擒,从身上搜了些钱财后一枪打死扔下了山涧,只留下了个知道仓库地址的五花大绑塞进了车里。大货车上的东西散了一地,好在这些掮客带来的尼龙绳结实,里面的原料没流出来。马亚的手下嘻嘻哈哈地一个挨着一个将底下的货物搬上来,放进车后备箱。

      “你没事吧?”马亚一把扶起坐在石头上的陆鸣,打量着他被玻璃碎片划伤的小腿。
      “哦,没事。”陆鸣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自己能正常走动。

      马亚看着他的身影,顿时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行,够兄弟,等发达了咱就不在这破地方待了,我们上南太平洋买座岛,要多少女人就多少……哎?你干嘛去?”

      陆鸣单手叉腰,回眸斜倪了他一眼:“看看那个女人。”
      “我说你就这么点能耐啊?就这抽/料/子的泼妇也想要?”

      陆鸣没再说话,转身推开了门。
      “你……你不是不同情我这种人吗?”阿平瘦小的身躯蜷缩在桌子底下,木刻似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陆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漆黑幽深的眼眸里闪过无数难言的情愫。

      阿平不明所以地昂起头。
      好一会儿,陆鸣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从大衣布兜里取出一瓶橙色的液体。

      “美/沙/酮,我以前……买来备用的,应该没过期。”
      “这是什么?”阿平不解地问。

      “药,针对海/洛/因进行脱毒治疗的。直接喝就行,千万不能静脉注射。”陆鸣闷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对你这种程度的有没有用,你先拿着吧。”
      “……谢谢,谢谢你,佛祖会保佑你一生平安……”阿平口齿不清地道着谢,鼻涕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

      旭日初升,光束穿透宽大的枝叶,在黄土地上铺下斑驳的金色。
      村民们刚刚经历了炮火的洗礼,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惊色,全然麻木如行尸走肉般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车队顺着山路离开。陆鸣摇下车窗,眺望着视野里不断倒退的田野和愈来愈远的村庄。
      车载音响外放着欢快的泰语歌,毒贩们两指捏作口哨,吹起愉悦的小调。
      车队接二连三驶出了山区,汇入城市里早高峰的车流。

      尘世的风吹拂人间,天上的流云飞快地朝远方游去,从东方升起的太阳缓缓升至头顶,又渐渐落至西边蛰伏的群山。

      “喂,泰利。”
      方俞脚步猝然一顿,回头看着身后的独眼男。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巴颂坐在桌沿上,把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
      天光从仓库外照进来,给方俞俊秀的侧脸添上淡淡的绒光。巴颂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约莫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也不理解这个看上去资质平平,甚至还有点温润气质的人能混到边啸身边。
      “怎么了?不就是晚了些么?”方俞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抬手看了一眼表,“在路上碰上条子例行检查了吧。”

      “例行检查?多久没有的事了?”巴颂从桌沿边上跳下来,拍掉手上的灰尘,“我还以为这帮条子都只混口饭吃,早就不管了呢。”
      “干这行的,越低调越好。毕竟若是真进去了真就丢了性命,没进去的在外干一票捞一桶金,利润无穷无尽。”方俞深沉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声音听上去也淡淡的,“你刚来不久,不像我从马尼拉就开始做了。”
      “马尼拉是哪?”巴颂眨巴眨巴那只眼睛,“我没读过书,也没走出过柬国。”

      “菲律宾。”方俞的声线沉下来几分,“五年前,我差点死在条子手上。他们搞空袭轰炸,把我的人全搞死了,货也没了,连我们老板高城……也死在了山火里。”
      巴颂“啧啧”两声,表示十分惋惜。
      “那会儿我们的货物主要供给中国,可惜碰上中菲双方联合剿匪行动,我们的内线早早被策反,传出了错误的情报……”方俞耸了耸肩膀,“所以你看,现在边老板的货想要供给中国的买家,都得层层加码,一层一层往下分销,倒了不知道多少手,价格高了不少,生意大不如以前在马尼拉那会儿了。”

      巴颂还想问些什么,忽然眼角余光一顿。

      一辆辆完全陌生的SUV沿着大道开进了山里。为首的那辆在仓库门前慢慢停下,一左一右分别下来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喂,我要见你们老板。”马亚戴着墨镜,夹着卷烟的手轻轻拨开门口卫兵的枪支,“我给你们把货带来了,可惜……你们的人基本都被黑车党弄死了。”

      方俞立刻站起身,迅速抽出腰间的步话机发出了呼救信号:“820仓库遇到突发险情,一帮完全陌生的人声称自己是来送货的,请求……”

      逆着光的身影不断向仓库里边靠近,方俞的话音突然顿住了。

      陆鸣在数十米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

      时别五年之久,他们还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时认出了彼此——陆鸣仍然威风堂堂,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奕奕神采,只是岁月如白马过隙,他的眼尾处沉淀了些许纹路。
      然而方俞分明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了,他穿着无袖背心,裸露的肩膀上处处可见刀疤和纹身,脖颈下方还有渗着血的绷带,浑身散发着与当地地痞相似的杀气。

      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鸣的眼睛,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陆鸣同样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眸里充斥着无可奈何的悲痛,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绝顶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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