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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丈崖 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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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蓬莱岛,圣道课上。
“《曜经》所言圣一尊师初生刹利王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华,自然捧双足。”
林芷夕伏于桌案上,一边摆弄着书简,一边望着眼前讲坛上那位偏偏若仙的儒雅男子:这许多年,二师傅的模样还是这般好看,还是这许多年,他讲的圣道课一句也进不来自己的耳朵......
说起蓬莱岛闻名于世的原因,除了奇特的地理环境,还有岛上那十位避世大家,人们尊称他们为蓬莱十仙人。十位尊者年龄不同,性格迥异,所擅长之事也不尽相同,但他们十位不问来路,多年情同手足,共同扶持教习五州大陆新一代的年轻小辈们。
从修心论道,至艺文武医,十位尊者各有精通,怕是在整个大陆,只有无极峰上教导转世圣童的圣人们才能与之相比。
讲坛上这位,正是蓬莱十仙人中排行第二位的华清尊者,他善道。
再看看林芷夕身边的这些王孙公主们,有人听得入迷,有人看得入迷,也有人跟她一样,两耳尤空。
在这些人里,坐在林芷夕前面的那位少女,格外打眼。她一头小辫垂在身后,常着一身黑色便装,打扮上像是来自哪一少数部族,每每圣道课总是最认真最积极的,对圣道的推崇程度,又像是来自天藏。
如果说林芷夕是蓬莱岛上第一常住户,那她非第二莫属。这些年,她与林芷夕暗自观察,相互防备,从未打过交道。
其实,她也从未与岛上其他人打过交道。自始至终,独来独往。
只是,今天林芷夕实在忍无可忍,如果不是少女虚心求教二师父,勾起他老人家答疑解惑的爱好,圣道课早该结束,她也不用拘于此处。
今晚她要办头等大事,决不能误了时辰。
林芷夕冷眼一瞥前面的这一头小辫,恨恨地握了握拳,不知从哪里摸出枚自制的火齐镜,悄悄将镜片对准太阳,又把聚焦的光点移动到少女的衣角上。
这么喜欢穿黑色,正好聚热!
不一会儿,少女的衣服就被点燃了。有人惊呼“着火了!”,有人立刻拿水来浇,很快发现火苗蹊跷,竟无法被浇灭。胆小的已经撤出讲殿,林芷夕趁乱从窗户翻了出去。
成功逃课后,她快步绕到讲殿西侧的园子里,直奔那棵枝干奇怪的龙牙花树,飞身跃上,没一会儿工夫便背着个包裹下来了。
此时讲殿里钟玲敲响,酉时三刻。
林芷夕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落日,时间刚好。她一路隐在树荫下暗处,向着后山血竹林走去,夕阳只来得及偷染上她的衣角。
......
“你这厮,快别卖关子,今晚为何带我们来后山?”
一群男子嬉笑着走进血竹林。
“没错,牧玹你快说!大家当真不怕遇到守山的崖女?我听说这崖女被岛主用药炼化,早已心智全无,只知死守后山,凡是进入血竹林的人,都会被她撕成碎片!”
“我也听兄长提起过,蓬莱岛上崖女,一袭红衣,十分嗜血,这片竹林就是她用人血喂养起来的,因此得名。”人群中,年纪较轻的绿衣少年面露胆怯。
“我说你们作为天藏子弟,怎么这么怂包。”头戴玉冠叫牧玹的男子不以为然,“泠鸢花大家都熟悉,平时入药、疗伤用得到,可我要说九瓣泠鸢花,你们谁见过?今天本殿就带你们去开开眼!”
“九瓣泠鸢花?当真?”其中一名红衣高个男子很是惊讶,“泠鸢十年根生一瓣,极具药用价值,富贵人家所用不过单瓣、双瓣,我们能用得上三瓣四瓣,根生五十年以上的五瓣六瓣花就已十分稀少。九十年根生的泠鸢花,只在书中见过,岂非能医死人,肉白骨?”
牧玹满脸得意:“这株九十年花开一次的泠鸢,就在今晚的月圆夜开放!我有绝密消息,定不会错。穿过血竹林,它就在无丈崖下。”
“无丈崖?这让我们如何取到?”有人倒吸一口气。
此崖就在血竹林尽头,崖高数丈不可见底,崖势险峻,常有异兽出没。
“在出发前,我已把消息悄悄透露给大戎部的一伙人,他们穷乡僻壤出来的,定会不惜性命,亲自下无丈崖,到时候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牧玹示意大家凑过来,小声商议。
这一凑,昏暗中不知哪位贵子,一脚踩在了条竹青蛇的晚餐上,小蛇扭动着身体表示不满,然后灰溜溜地爬上绿竹,准备重新寻找下一份美味。等它好不容易快爬到竹竿顶,突然被上方伸下来的一只脚,没有感情地踹了下去......
那脚的主人,正是林芷夕。
她一袭红衣立于绿竹之上,一边从身后包裹里掏出个鸡腿啃着,一边把底下那群人的如意算盘,看了个彻底:真够无耻!就这嘴脸还是皇室子弟,天藏的皇族莫不都是这等做派?
对头顶之人毫无察觉的天藏子弟们,越说越兴奋,他们正商量如何黄雀在后,早已把崖女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商议完,一伙人便大步朝血竹林深处走去。
这时风起,吹走了遮月的云,天边现出一轮满月,月一露,雾气便来了。这雾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天藏子弟们身后而去......
林芷夕看着渐浓的雾气,皱了皱眉。
这雾有毒。
五州之地毒分五色系,颜色越浅毒性越强,雾中毒为白色,是为剧毒。
只是,天下再难有什么毒,能将她放倒了吧?
林芷夕从包裹里拿出一个草编小笼,别到腰间,那里面正是老人给的血虫震甲,它煽动翅膀的声音能够驱离崖女,使她不敢靠近。
她在竹林间跳跃,如轻盈的雀鸟,一路跟在天藏子弟头顶,奇怪的是崖女竟始终没有现身。
“啊——我,我怎么喘不上气来了?”绿衣少年突然倒地□□,满脸痛苦。
其他人见状,一个个慌了神。
不能让他们在血竹林里继续待下去了,虽说皇族都随身佩戴避毒珠,但白色系毒物非比寻常,真得会要了这群傻子的命。
林芷夕随即决定将这伙人吓走,她抬手将高束的长发松开,青丝如瀑般泻下。她脚踩青竹,飞身而去,在这群人中快步穿行,期间还不忘拍了拍牧玹肩膀。
林芷夕步子轻而滑腻,只留给人一抹倩影。红衣、绿竹,交相辉映,恰似一幅别有风趣的水墨画。
可在天藏子弟们眼里,看到的却是——红衣女鬼
“红衣!是——是崖女,快跑!”
大伙惊觉崖女出现,立刻吓得一哄而散,都向来时方向跑去,不一会就没了影,只剩绿衣少年一人昏死过去。
林芷夕感叹这身红衣果然有效,这是她专门穿来吓人用的。
她走到绿衣少年身边,将他一路拖拽回没有毒雾的竹林入口处。后到达的大戎人若发现他昏死在此,想必也不敢再冒然进入竹林,等天亮他的族人应该会来救他。
安顿完少年,林芷夕转身重新进入血竹林,她步履坚定,毫无畏惧,多年心之所求——九瓣泠鸢花。
......
一路疾行,两个时辰后林芷夕终于行至无丈崖顶,她在这里看到了十分奇特的景象:崖顶风寒而落雪,可雪未及落地便化成气,不见了踪影。
天凉而地热,当真神奇!
林芷夕的身体也不由变得一半冷一半热起来,内息全乱。
有血腥味!
她向前查探,发现一地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远处还有一条万金难求的幌金索。绳索一头捆绑于崖顶的老树上,一头延伸到无丈崖下。
崖女先前没有出现在血竹林,应当是在此处被人绊住了,只是这人并非从前山穿林而来,说明他不是蓬莱岛上人。林芷夕十分疑惑,她想不通外人如何能不经过前山直接到达无丈崖,难不成是大罗神仙从天而降?
不管如何,她总归是落于人后,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
夜已深,险峻的无丈崖在月光映射下,像一把要刺穿天际的利刃。
在这道利刃之上,悬崖峭壁之中,依稀有一小小人影,正奋力向上攀爬着,仔细看去,是个少年。
少年一身乌金丝织就的劲装,在月光中微微闪动流光,只是任这件再坚韧再能抵挡兵刃的华服,在无丈崖壁上挂了数个时辰,也变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起来。
少年略微单薄的身体紧贴着崖壁,身上露出一道道伤痕,鲜血一滴一滴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终于快到崖顶了,他紧抓幌金索的双手,再次充满力量。
一时的喜悦似乎代替了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少年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他紧了紧身后背着的竹篮,竹篮里正静静躺着那支等待了九十年才开放的泠鸢。
只是,少年眼里的希望之光,很快就被一团耀眼的火光所替代。
他的头顶突现一团灼热的火焰,这火让无丈崖下被黑暗包围了几个时辰的他,竟一时无法睁开眼睛。
崖上传来林芷夕的声音:“喂,崖下是男是女啊?”
“俊俏公子。”
“嘿,倒挺不谦虚。”听声音原来是个少年,林芷夕继续问道,“今夜泠鸢,花开如何?”
“尽数开放,遍布崖底,花香醉人似仙境。”
“那九瓣泠鸢?”
“只此一株。”
“我欲取之,你当如何?”
“用命来护。”
林芷夕与少年之间,一问一答,问的人坦荡,答的人赤诚。
少年虽说得轻松,但寥寥数字重千斤,他在向林芷夕表明无论崖顶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万难险阻,他绝不会让步。
一霎沉默后,少年话锋一转,接着说:“其实,这是一株并蒂的九瓣泠鸢花。我与你,可一人一朵。”
面对天大的好消息,林芷夕冷静的心绪,没有因少年显露出的善意而产生任何波动,“从未听说泠鸢开过并蒂。”
“的确如此。”
“你且先将泠鸢花丢上来瞧上一瞧,我再拉你上来可好?”
“人先上去,再给你瞧花。”少年并不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