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烟水

2、第一章（上）

　　徐徐的风吹得人脸上腻腻的湿，太阳热烈得迎接破晓后的大地，绿油油的草地，以及树上的蝉叫声，一处凸出的横木廊上，树影从外延伸进来，承接着一个阴影——藏在了方框的木架后。
　　在白色的画布上，修长有力的骨头斜侧着慢慢地向下移动，渐渐变化着角度，渐渐的，接受着上方玻璃风铃的斑驳印记。
　　这是一处幽静的地方，当你待过都市的喧哗以后，无不为淡淡的寂静与清幽所感动，当你躺在木廊上，看着晴空白云，听着都市中已经很难听到的‘知了’‘知了’声，也就会格外地珍惜源于身心的宁静。
　　菲菲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就是有那样的感觉，几乎只看了一眼就爱上了这里。
　　她背着包包，拿着一张大大的纸片站在门口；看到了风铃在屋子主人的头上不断飘舞的景色。那一瞬间，她认识了杜天砂，这个不少此处风景幽静的男人。
　　那张纸上，写着有房出租，非常漂亮的字迹。菲菲认为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并非单单只是字吸引了菲菲的注意，而是菲菲正好也需要找间房子，离公司近点，价格便宜点，最好是有人住的，不然一个人她一定无聊死，但是与认识的人在一起又觉得被约束，不放纵，所以当她无意间瞧见门外的有房出租后，想都没想，她就把它撕了下来。
　　“那个……这里是不是要出租房子？”明知道自己问的是白话，但是她还是很有礼貌的问了句。
　　接着一片寂静，等待久久的结果是，男人‘恩’了声，放下了笔，并从画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与这里不同的，是他居然有张阳光四射的面孔，非常的有活力，非常的张扬的面孔。
　　“请等一下。”他把笔放在边上的水桶中，然后摘下手套，放下取色板，才从木廊上走下。菲菲自始至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跑到一旁去洗手，接着取过毛巾擦拭，再关好了水龙头，拨正一棵竹子的角度，才又跑了回来。
　　他站在她的面前，在那个午后，太阳特别大的时候，男人的面孔被太阳遮起大半，他像是在打量她，斟酌了半晌的情况下。他只问道一句话。“你喜欢小猫吗？”
　　菲菲张大了眼睛，稍稍的蹙了下眉头，然后点了下头。“还可以。”她如此回答道，接着反问道。“还需要注意别的什么吗？”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因为自己的性别而为难，却没想到他还显得很大方的。
　　他转过身，边朝里走，边吩咐着。“我住在东边那间房间，你可以住在南边的那间，这里没什么特别时髦的东西，房子是老房子，一些比较老旧的地方你最好不要去，每个礼拜有阿姨来打扫，可可如果给你添麻烦的话，你记得叫我。”
　　菲菲就这样跟着男人的身后，来到一处像被空置了很久的房间，窗帘是拉起来的，所以看不到里面的布置。男人走进去拉开窗帘，对身后的她说道。“希望你能满意。”
　　菲菲被猛然射进的阳光刺厉地闭上眼睛，等在张开眼睛，歪头，看着阳光射进来后，被一圈光辉包围住的男主人。“满意什么啊！你干吗忽然拉开窗帘，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呀！”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病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染上了欢笑，男人裂着嘴，从她身旁走过去。
　　“喂喂！！……”菲菲张开眼睛后，朝他叫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回头，笑着回答。“我叫杜天砂！”
　　菲菲点头一下，然后同样微笑着告诉他。“我叫菲菲，曹菲菲。”

　　住进‘婪猫榻’的第一天，曹菲菲是在打扫中度过的。
　　三角布条绑在头上，一条破背带裤，一件白色的T恤衫。拿着铅桶、拖把站在以后要住的房间里，她两眼一眯——还是不太能接受窗□□进来的阳光。穿着宽宽松松的衣服，勤奋地粉刷起来。
　　房间里原就有一些家具，床啊，书桌。但是木制的床即便铺上厚厚的被子，却还是硬得能地刺到骨头，连试了几种方法后，基本清洁好房间的菲菲，蹙着眉头，然后对主人恶劣及过分清雅的习性咬唇。
　　“看来席梦思要以后再买了，先打扫别的地方吧。”擦擦阳光下微露的薄汗，她拿着拖把，把书桌下又拖了下。拖好后，找来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随身带着的书册，当手指划过其中几本的封面的时候，她啊的叫起来。“难道是他？杜天砂？？”
　　简单干净的封面上，占满封面的门框，框外是阳光明媚，框里却是昏暗清幽。一只风铃在框上舞动，菲菲记得画册中，作者有提到自己喜欢看着风铃，想象自己要是能那样的存在该多好，这是被一根钩子牵引住随着风飘动的惬意——并非是爱上风铃的素雅清淡，而是在它的身上可以感觉到风微微的吹过，所以看着它就可以想到以前远去的东西，想到它可以碰触自己最想成为的东西，有一天我希望我能尝到成风的自由，如果我可以的话。
　　随意的翻开一页，却也找到她记得最深的那一页，特意画的风铃外是青色的旋涡，各种的弧度，那段话写在最下面，菲菲看着看着，几乎能感受到杜天砂心里想的东西，慢慢闭上眼睛，她的唇自然地露出一笑来。
　　犹如自己同样置身在风的感触中，可以忘记生活中的一切不快乐，超脱了现实的拘束，在画面中居然能得到安逸的感觉。菲菲满心好奇地翻着画册，就像是在探索作者的心思一样，久久的呆滞表情过去后，她的唇间满足地逸出画册中提及的一个名字。“婪猫榻。”
　　张开眼睛环视周围，她脸色忽然改变，适宜不见，换成埋怨但却依然兴奋地大大的叫着。“原来这里就是婪猫榻！！果然是懒猫住的地方。脏死了！！”现实毕竟是残酷的，自她进来这里后，原本画册中美丽的风景一旦变成了现实存在，风铃她有看到，门框也是，一旦现实就仿佛缺少了特殊的味道，黑暗中透出的是许久未打理的脏乱，灰尘蒙了厚厚一层。
　　连杜天砂这个人都没了原本冀望的希望了，一个平淡的作者，默默无闻。如同别人想的那样，不再是神的存在。
　　基本上把住的房间打点好的菲菲，擦着汗，把打扫的工具放好后，穿着短纱袜子从移门中走出，来到外面横木的廊上，看看外面的蓝天，再看看自己近几个小时的杰作——干净有了点女孩子味道的房间，才重重得吐气。坐在屋檐下，藏入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触目却是骄阳四射，班驳树叶，闪光池水，还有树上挂满的小小的布条子。
　　在杜天砂的画册中，她知道那是一个个个的愿望。被写在布条上，再挂在了树上。
　　菲菲并没有窥视杜天砂心思的打算，即便是捧着他的画册也算看了他的内心，但她不喜欢在别人不打算告诉她的情况下入侵。
　　就像是知道是一回事，参与却是另外回事情。她好奇于画中的简单清雅，作者生活中给予人的平静美丽。但是那也只是她的感觉得到，至于杜天砂自己的感情，她却不愿意多加想象。
　　于是她哈欠着伸了个懒腰，侧过身体看着一旁的木地板。横横快发黑的木头上，只有细看才有的条纹，伸延到遥远的地方，犹如梦中走不到尽头的道路，不知道会将自己的目光带去哪里。
　　然而，在她揣想自己的未来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短掌出现在她的眼中。捆涩的目光眨了眨，她才顺着那只短短的脚爬上去看。两只三角的耳朵，一双藏在同样毛茸茸灰色长毛中的黑色眼珠子，它坐在地上用自己的舌头添着刚刚看到的毛脚掌，几跟胡须一抖抖的飞弄，精细的目光从尖细条中射来，然后它放下脚掌，慢悠悠地就如同高贵的妇人一般朝她走去，而在菲菲庸懒同样的瞳孔中看到的却是个圆东西高傲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类似牌子的东西。
　　走到她的面前，菲菲才看到上面写着的字迹——我是小可，主人叫你去用餐！！然后是一个笑脸。
　　菲菲有一刹那的呆愣，随即变成趴地上狂笑着。
　　可爱的男人，居然如此做！！她欣喜的把叫小可的猫猫抱在怀里，头蹭了蹭了小可的脖项，在大大的太阳下，在小可类似哈欠的张嘴中。
　　房客朝着房主的餐厅走去。

　　在穿过一个走廊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有个种了睡莲的盆子，放在木架子上。菲菲顺着看过去，正好瞧见门架子旁的移门，门是开着的。
　　走进后，房主正坐在矮几的那头看着报纸。菲菲注意到，杜天砂有双艺术家的手，干净修长，并透着男人的力度与女人的白润。
　　它们正在报纸上移动，菲菲顺着报纸看下去，是报纸下男人穿的白衬衫，在下去是黑色的西装裤。
　　“你要出去吗？”她一并揣测的问着。因为刚刚看到的是他非常随意的衣裳，现在的却是应该称之正常的衣服，她坐下来，把小可放在一旁，然后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家人，非常大方的问道。
　　男人放下了报纸，深色的眸子带着点猜疑的目光瞧她，定了定唇，他轻轻地‘恩’了声。
　　“那晚上会回来吧！！”漫不经心地问，菲菲看了一眼桌上的便当——好象冰箱里被放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拿出来放在微波炉中热了热再被放置在她的桌子面前，抬头看看仿佛在犹豫她问题的男人，她叹气，自觉地从矮几下掏出过期的旧报纸并摊在桌子上，再把碗筷拿上，“今天吃的是便利店中的便当吗？”打开盖子的时候，她注意到，日期居然是上个星期的……
　　他对吃不在意，或者说，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去在意过。菲菲看着明显过期的菜，然后艰难的落下筷子。
　　在她的对面，男人也有动筷子，但是是一边看报纸，一边动筷子。让菲菲佩服的地方，是他如此心不在焉的吃饭，米饭居然不会落下来。两眼珠注视了他很长时间，心里的某块神圣角落确实被击碎了，她告诉自己，他不是她看到的他！！然后她也清楚，梦想跟现实总是差了点距离，与杜天砂的印象也是如此。
　　菲菲无意太评价一个男人的举止，所以自顾吃着，抱怨菜有多难吃的时候，也就不会去在意对面的人回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在她快吃掉半个便当的时候——那是个非常艰难的工程，菲菲是那样觉得的。
　　杜天砂终于开了口。“我出去下，就回来。”盖上他自己的盒子，也收了报纸，他从地上爬起，接着说了下半句话。“画画的时候我不太出门，如果想吃什么的话要记得告诉我，钱回来问你要！！”
　　菲菲张了眼睛，接着是近乎白眼的跟着一记撇嘴。
　　男人看了她一眼，未加批评她的不端正，拿起外衣，然后出了门。
　　一等杜天砂走掉，菲菲才呼出口气。还以为很难相处呢！！抚抚自己心脏的部位，说实话她对跟个异性住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她趴在桌子上，然后给自己打气。
　　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