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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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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琦在冰上,一遍一遍跳着勾手三周跳。
祝玉凑过来,劈手拉他:“你别跳了,一会儿师兄看到又……”
程琦甩开她的手,一脸六亲不认。
不知道第多少次,他闭上眼睛,高圣川的示范身影印刻一般浮现:左脚外刃向后助滑——右脚点冰——左脚……
又错了。
他发狠地捶着自己的左腿——
左脚外刃!外刃起跳!不是内刃!
多少次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会错刃,为什么就这一个问题,怎么练都练不好,对他来说好像是无法突破的瓶颈一般。
连一个跳跃都做成这样,他还有什么脸说,自己要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难怪自己只能当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再来一次……再来!
程琦正要发力助滑,肩膀忽然被人按住,紧接着左腿膝窝被重重一顶,整个人一下子不受控地跪在地上!
不用回头,他知道背后是谁。
他用了全力想反过身,高圣川却瞬间用了狠劲,手臂肌肉紧紧绷着,直接把他上半身整个压在冰上,单膝抵住他后背,凭他怎么挣扎,身体都被死死按在冰上。
高圣川小臂猛然抵上他后颈,眸光幽深,周围气压立刻低下来。
冰场人渐渐多了,见他们在冰上厮打,都远远看着,小声议论,不敢靠近,更不敢上来劝。
“放开!”程琦不管不顾地扭动身体,脚下冰刀乱舞,险些要划破高圣川衣服,可高圣川丝毫不为所动,不闪不避,任他前端锯齿堪堪划过自己手臂,在训练服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师兄,”还是祝玉看不下去,收起自己天鹅公主的架子,上前怯生生道:“我劝他了,他——”
高圣川挥手打断她,对着地上的程琦冷言道:“我不想再重复之前的话。”
“你放开!”程琦急劲上来:“我今天一定要……”
高圣川直接单膝狠狠抵上他的后背:“还说?再多说一个字你今天什么都别练了,直接让你回家信不信?”
程琦闷哼一声,终于停下挣扎,索性全身瘫软着趴在冰上,一动不动。
高圣川松开手:“你躺着,有本事别喊冷,把今天的冰时全躺完。”
程琦侧脸贴着冰,慢慢道:“我不服。”
高圣川坐在他旁边,怒其不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种无谓的偏执上面浪费时间!”
程琦一反自己寡言的常态,反驳道:“你也有一个动作练好几天的时候。”
“对,所以你这个勾手跳练多久了?”
“……一个月。”
高圣川气笑了:“行,程琦以19岁高龄,新学勾手跳,霍元甲听了肯定欣慰死了。”
程琦一股气堵在胸口,执拗着不肯听:“这都跳不好,我……”
“我他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高圣川沉了口气:“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动作,都有各自的缺点,不是所有分都非拿不可。为什么光盯着自己不行的地方看?跳跃有那么多种,还有旋转,还有滑行,你都不要了?3lz能让你拿冬奥冠军?”
他提着胳膊把程琦拉起来:“今天不许练了,不要把跟教练约的课浪费在这种地方。我要再听说你在这给我死磕用刃,打车也要回来抽你,听见没有!”
“川哥……”
高圣川根本不等程琦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程琦,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用成为谁,你得好好想想,你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
霍世平刚好到冰场门口,远远喊:“干嘛呢!在冰上睡觉呢?练神功了?!程琦,祝玉,赶紧上课!”
高圣川一句都懒得再多说,拍拍他起身就要走。
“哎,等等,”程琦忽然想起什么,慢吞吞从冰上爬起来,叫住他:“小翊给我打电话了。”
高圣川听到“小翊”两个字就一阵头疼:“……她说什么了?”
程琦:“问你知道错了没有。”
高圣川苦笑:“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祖宗……行,知道了,走了。”
这一切一秒不落地以另外一个视角,全部落进了关澈的镜头里。
她十分有分寸地停在刚刚好可以收音的距离,镜头里的高圣川对师弟下手分明熟练利落,凶狠暴力,说的话却桩桩件件都在为程琦考虑。
她默默在笔记上写下镜头的场次号码——这一段,或许可以跟四年前的那件事遥相呼应,稍微呈现一下,高圣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这部片子不会公布于众,她也想要尽己所能地给她的主人公写上一些公平的注脚。
别人都不知道也没关系,至少她知道。
手机响,是高圣川:“关老师,我下午理疗,然后上滑行课,今天就先这样吧,下午你回家休息。”
“上课不能拍我理解,”关澈问:“为什么理疗也不能?”
那边十分微妙地沉默两秒:“不能拍就是不能拍,好奇心这么重,赶紧回家!”
*
趁着这意外的半天假期,关澈回了一趟宁桐。
宁桐离京屿大巴不过两个小时,赶上路况好的时候,还能再快些。小时候关澈说自己要上A大,爸爸觉得京屿太远,舍不得女儿,妈妈笑骂道:“行了,才两个点,你的小棉袄要是下午受了委屈,都还来得及跑回家吃晚饭。”
而爸爸哭丧着脸:“还不远?两个点,排骨都要炖烂了!”
一家人笑语晏晏,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仔细咂摸,却又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最后一口干涩的饼干下肚,她拨通房东电话:“您好,我马上到了,麻烦您到照相馆等我。”
这时候正值午后,阳光格外好,连门口冰冻的景观湖都显得熠熠生辉,可爱得很。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以至于家里出事之后有小报记者鬼鬼祟祟躲在附近偷拍她,她一眼就能发现,是哪丛灌木里藏着黑洞洞的、不怀好意的、鬣狗一样窥伺着的眼睛。
那段日子,让她身为导演,至今都不敢面对镜头。
关澈像是刻意避着这些熟悉的风景,一眼都没看,下车径直走到紧锁的防盗门前,用指纹开了锁。
身后有一个颇尖利的男声传来:“小关啊,这门是你换的哇?”
关澈回身,对这个瘦小但一脸精明的男人点头:“您好。”
房东笑着,吊梢的眼角闪着精光:“这地方都废了,还花这么多钱装门啊?”
关澈垂下眼睫,没做声。
这地方在其他人眼里当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地方,但在她眼里,这里是母亲跟她唯一一点微弱的联系。
当时家中巨变,她跟房东签了十年的租约,把她手里的遗产扔进去大半,然后远走他乡。
那时候她想要一个念想,一个归处,一个能欺骗自己的理由——只要照相馆还在,家就还在。
哪怕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这样一个地方理所当然遭人觊觎,在她第一次回来清理卫生,却发现原来的玻璃门被砸得四分五裂,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时,她就动了买下这里的念头。
无奈她虽然专业日渐精进,经济状况却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只能先把门换了,从不锈钢门,到密码锁,再到可视化门铃加指纹锁,零零碎碎的钱也花了不少,可她觉得值。
花一点钱,总比一觉醒来,发现家被人洗劫一空要好。
如今九年过去,租约还剩最后几个月,而房东早就跟她打了招呼:儿子要结婚,这里环境好,刚好重新装修,虽然简陋,也勉强能当个小别墅住。
至于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那实在是不太重要了。
关澈收回思绪,道:“今天找您来,主要是想付一下定金,签个合同……意向书也行,总之有个书面凭证。”
房东定定看了她半天,问:“什么定金?”
关澈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端住了表情:“之前提过的,我买下这里,价钱也谈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房东还是笑,嘴里胡乱讲着:“哦这个事,我当是什么定金,哈哈……”
关澈静静地望他:“您有话不妨直说。”
“也没什么,”房东道:“就是最近市里房价涨了不少,我们家呢,给儿子娶媳妇,压力也挺大。”
市里的房价涨了,转过头来要涨一个小镇边缘的半废弃照相馆的价——这分明就是看准了她割舍不下,打定主意来狠敲一笔。
但偏偏,她还不能不让人敲。
关澈默了默,好不容易压下了那阵厌烦,不动声色地问:“那您的意思?”
好不容易拿着她的把柄,房东怎么轻易松口,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留住这个没用的地方有多难,就好像常常来打扫修理的人是他一样,渲染得差不多了,最后开了价:120万。
比之前敲定的价钱足足高了30万。
关澈安静听完,八风不动地点了点头:“您说得有道理,既然这样,这地方我不要了,还有几个月的租期,就当这么多年的情分,送给您吧。”
房东一愣:“什么?”
“我说,”关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地方我不要了,您自便吧。”
说完转身就走。
房东静默了有十几秒,期间狠命地掏了一把耳朵,好像仍在怀疑自己听错了,才如梦初醒地追上来:“哎,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这里面这么多东西,你让我怎么办?”
关澈偏过头,迎着阳光笑得温煦:“没什么用了,您丢掉吧。”
房东快走几步,挡在她面前:“之前咱们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关澈几乎听笑了:“之前您开的也不是这个价。”她一双清浅的水眸盯住那人,一字一句道:“我确实负担不起,就不强求了。”
房东终于货真价实地慌了。
这么个破地方,要地段没地段,要面积没面积,除了关澈这个冤大头,别说卖上价了,广告挂出去,连个打电话来问的都没有,他这才动了歪脑筋,想着反正她都要买,不如就再加一点,量她也没辙。
现在看来,实属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色彩斑斓的脸,他这点翻涌的心思,当然逃不过一个常年观察他人的纪录片导演。
但饶是如此,她背后还是细细密密浮了一层汗。
她太在意这个地方了。
房东望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顶不住到手的钱飞了的压力,最后还是一咬牙:“行吧,九十万就九十万!但你得一次性把钱付清,给你半个月,不能再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