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蛛形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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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希奥斯阁下。”
蛛形虫表情冷漠地劝导：“很抱歉在这里看到您如此狼藉的一面，不过直至前日，亚伯·加西亚王爵已经禁止您继续进食同族，现在请您将喉中的同胞呕出，我们有义务在至高王的注视下学会节制欲望。”
话毕，他眼前的巨型虫出现半息停顿。
随后，咀嚼音再次湿润地出现。
这只庞然的直翅虫进食时，其口器的蠕动总是伴随有涌出腹腔的呼吸声，胸腔起伏的幅度明显，六颗出现自主性的活眼与正在痉挛的胃袋。
不免令人感到某种恍如注视巨人观尸体般的微妙感……肥胖，肿胀的胃部，无限逼近死亡的意志，眼球剥落后宁静地躺在水边。
名为尤章·阿尔德站在废墟间，从发散后再次聚焦的意志中，平静地问道：“阁下，您还清醒吗？”
或者说，真的还愿意清醒吗。
被轻声呼唤的纳希奥斯·加西亚。
垂着脸进食时无法看清面部，然而仅用视线判断，却已能够捕抓到其敏感、阵痛、暴食的本性。
……
半分钟前。
多位以人类姿态显现的虫类站在禁闭室外，数颗非人的瞳仁直视铁门，身前的囚室则是在短暂的抓挠声后，传出伴有痛苦感情的鸣叫短波。
人类的声线退化为虫类声音交互时的信号波，较人声更具穿透性，尖锐地刺入血肉所造的耳道。
“亚伯，亚伯——”
“救救我，亚伯，妈妈，亚伯。”
蛛形虫习以为常地站在外围，少有波动的目光背对禁闭室，看向无法捉摸的深林。他心想，即使是本性冷酷、且具有食母特性的虫类，在痛苦之际也仍然拥有渴望得到母亲安抚的本能。
纳希奥斯……
他那道无动于衷的视线转向禁闭室。
平静，若有所思。
阿尔德：“不考虑药物协助，纳希奥斯阁下的发情期还有多久结束？”
直翅虫同事：“继续放任阁下的负面状态不管，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但是再这么下去阁下的精神状态绝对会再次出现混乱的吧？阿尔德大人。”
阿尔德：“不要轻举妄动。”
在这一瞬间。
带有乞求意味的哀鸣短波变味了。
像是动物死前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哀鸣，到最后，从软骨的深处挤出来，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伴随着药物试管与大量易碎品被推倒的响声，变得更像是奇怪的，失控的挣扎。
“再这么下去绝对会出现混乱的。”
“我很抱歉，阿尔德大人。”
站在近门处名为费里尼的直翅虫同事深呼吸，克制地使自身的言词变得冷静，他转过头对着门说：
“纳希奥斯阁下。”
“亚伯王爵大人不希望您再因强制渡过发情期，而再度陷入失控状态。您成年后从未对状态进行合理排解，王爵大人很担心您的精神状况，您在强制渡过的两年四次发情期以后，性情与作风都已经变得易怒、紧绷，冲动，顽固，甚至敏感多疑。”
“这些负面状态已经影响您在教会的正常工作与生活，对此，卡珀阁下为您专门研发了针对性的抑制剂。为您的状态着想，希望您可以在医生阁下的辅助下进行精神舒缓，否则您迟早会陷入精神错乱。”
阿尔德瞳孔外睁，猛然出声：“别再说了！”
“费里尼。”
费里尼和围在禁闭室旁边的虫类下属，皆因本能的恐惧感而为这段吼声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周边忽然陷入极沉冷的死寂里。
阿尔德死死地注视着门。
砰——！
紧闭的特质铁门被倏然撑开的尖利五指拍响，随即涌出剧烈起伏的呼吸声，说话的直翅虫猛地颤抖，生理性恐惧的眼泪比恐惧更快涌出。
“纳希奥斯阁下……”
费里尼流下的泪水像是流水般流淌。
纳希奥斯尖而纤细的五指撑开后紧紧贴住门，在里面，完全退化为虫型的庞然生物，寂静中猛然从原地‘砰’一声冲到铁门后，退化的肢体与五指，伴随吐出的生硬而混乱的呼吸声。
“放我出去。”
纳希奥斯此时的声音，难得显得轻和。
隔着门听起来如此轻柔，宛如他的脸贴在门后。
随后则是，尖锐的指甲在门上极神经质的刮划，刮蹭出的一阵尖厉、刺耳，难以忍受甚至引发狂躁情绪的噪音，夹杂着铁门被手指刺穿的吱呀声。
“放我出去。”
“亚伯，放我出去吧。”
费里尼因恐惧而呼吸艰难。
本能地受内心焦虑的驱使而往后退。
直到半虫化后锋利且漆黑的手指从房间内，随着刺耳的抓挠声，将铁门掐至穿出手指时。纳希奥斯·加西亚的声音便从柔和，亲昵的形态，猛然变得充盈怒火，音调极为扭曲，尖锐如气喘吁吁的牛。
“放我出去！亚伯，放我出去吧！！”
纳希奥斯把已然虫化的面容贴在门上，用触角和面部突起的构造一次一次撞门，绝望地伤害自己。
“你为什么不去死，亚伯。”
“亚伯，妈妈……”
因紧绷而轻微虫化的阿尔德站在门外，在这阵隐含太多痛苦的求救声里停顿片刻，目光平静地停在被手指扎出孔洞的门上。
“放我出去。”雄虫呼吸艰难地说话。
“阿尔德，放我出去。”
“你们是背离于我的叛徒，你们所有人。”
纳希奥斯终于开始焦躁不安地哀鸣。
“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
砰——
“我明明只想要吃了你们啊！”
形态诡异却美丽的巨型虫猛地破门而出。
美丽的雄虫已然半异化为虫类，遗留的发情期信号流比起本能的诱发性，反而存在更多的攻击性，在求知欲神经网的每道间隙，都布满血流肉烂的杀意。
信号流当中的攻击性剧烈波动之际，情热猛烈如一阵刻骨仇恨的杀意，在纳希奥斯挣脱禁闭室的瞬间，在场的虫类皆在杀意的本能抵抗中生出扭曲的昆虫肢体，疼痛地展出四肢与触角，退化半虫。
此时，四肢猛然扭曲转化为半直翅虫形态的费里尼颤抖地说话，复眼中含有极其人性化的恐惧，本能在他出现时向外逃跑。
“我要吃了你们。”
“亚伯，亚伯，我要吃了你们。”
精神混乱的雄虫似乎仍然处在暴怒状态，上肢在扭曲抽条后完全虫化，肢骨伸展之际，枯瘦如虫的手指在浮现的青筋中艰难呼吸地，撑住高度破损的门。他低着头，声音却明显在痉挛。
他、或者只能够称之为它……
昆虫口器内部温暖湿润的软肉，明显地蠕动，半虫化的纳希奥斯，扇动背后坚硬而尖锐的直翅，猛然向费里尼冲过去。它附有六颗复眼的头颅往前伸，仅在半秒内，口器便在暴怒中张大。
倏然间，鲜血喷涌。
高等虫族对低等虫族的霸凌仅在一瞬间。
随后是失控且沉冷的咀嚼声，仿佛口器内夹杂有吞咽进食道的血液与肉块，齿间咬有带骨屑的骨头。
蹲在地面用口器进食的高等虫族。
流动的、从伤口中涌出的血。
站在周边恐惧地压抑着呼吸声的虫族下属，以及握住手指站在旁边目光冷而平静的阿尔德。
纳希奥斯·加西亚。
除去其冷漠、神经质且无比刻薄的性格，在联邦娱乐世界作为高热门的明星雄虫，得到无数慕强者的追捧和崇拜的同时，以其冷漠却混乱的精神而出名。
没有人想要惹怒他，甚至是接近他。谁也不想触怒一位高等虫族后无预兆地接受等级霸凌，被兽性且粗暴地嚼食，在所有眼睛的注视下变成同胞口器里的血肉与骨头，被咬碎，最近被吞咽。
“纳希奥斯阁下。”
“王爵大人并不在这里，请您冷静下来。”
阿尔德平静地低眼注视纳希奥斯，他同样因不可抗拒的半虫化而退为蛛形虫的外型。
“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在这份恐惧的驱使下，或是在阿尔德不经心往后投去的一眼中，对视后，站在阿尔德身后的同事颤抖地伸手，打开负责为雄虫提供精神舒缓的仪器。
仪器即刻发散出温和的安抚短波，尝试性地抚慰纳希奥斯的精神痛苦。
然而，精神的安抚与舒缓。
对于精神病态根植过深的雄虫而言，似乎是招致负面反应的引火索，只会导致更剧烈的失控和狂乱。
【————】
半虫化的人形在接受短波后，只是更加痛苦，尖锐的手指在地面抠挖，呼吸声里几乎带有无法呼吸的哭声，五指血肉模糊，像是曾在布满铁刺的废墟里滚动过，呕出本能的波流，想要扼制痛苦却失败。
雄虫神情痛苦地舒展的如利刃的虫翅。
极其短暂的瞬间，其尖锐的弧形狠然划动——
“纳希、奥斯……”按下仪器的雌虫哽咽地吐出虚弱的声音，咽喉涌出温热的鲜血。
“纳希奥斯阁下！”
阿尔德下意识喊出声。
喉咙不断涌出鲜血的雌虫跪倒在地面，身边同事快速将他带出攻击范围，为抽动着流血、痉挛变冷的躯体注入修复液和神经粘合剂。
阿尔德心跳声如雷鸣似的响在大脑里。
他呼吸着低垂视线。
面前的是什么？
纳希奥斯·加西亚，如孩子般抽泣。
阿尔德心想，即使是长久陪伴在加西亚家族身边的他，在面对纳希奥斯的痛苦时，也只能够透过所有行径看见一具半人半虫的身体。
这具身体，四肢百骸都在因痛苦而痉挛。
青年雄虫的形态不断转换，转换的终点却始终不明，没有目的，只有失控和痛苦。
半虫化的虫族使用口器进食时半咀嚼半呕吐，呕出的鲜血积成小洼，比起吐出人类的话语，纳希奥斯，在失去语言能力的痛苦中，更多在无意义地发出虫类独有的杂音。
直到最后，痛苦绝望的声音变得微弱。
青年用虫化的上肢捂住头，他在同胞的血地旁，边吃边呕，缺少了药物和仪器舒缓，即使是能够称为天之骄子的雄虫，此时也在抽泣，发出哭声。
【————】
但是没有意义，即使把这段哭泣的信号转换为文字，似乎也只会是无意义的乱码。
“阿尔德大人……”
阿尔德转头看过去。
半虫化的同事在忽然静寂的局面里看向他，垂下脸低声问：“阿尔德大人，纳希奥斯阁下的情况，我们需要通知亚伯王爵大人吗？”
“卡珀阁下来之前不要通知王爵大人。”
阿尔德依然维持着半虫化状态，蛛形虫的外形让他深绿的复眼极其明显，虫类的特有纹路从脖颈延伸到面部，两颗复眼的间距如此非人且美丽。
他话语停顿，平静地向青年雄虫走过去。
他低垂着目光，半跪在无预兆哭泣的青年虫面前，比起没什么表情的半虫化面部，声音极尽温和。
“阁下，您还好吗。”
“现在仍然清醒的吗？没有关系，痛苦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让我带您回庄园的房间里好吗。”
青年雄虫只是像孩子那样抽泣地哭泣着。
那不是成年人的哭声，而是孩子的哭声，它那样苍白，抽泣着，充满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空白。
但是现场的狼藉，同胞溢出的血肉和已出现咬印的断肢，雄虫口器里传出的血腥气息，全都在隐秘地显现出哭声背后的残暴本性。
面对这只无法控制的虫类。
不可否认，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杀止杀。
卡珀·加西亚，纳希奥斯·加西亚的兄长，面无表情站在远处，他的身后站有许多亲卫，同他一起冷眼注视面前显得如此狼狈的血肉至亲。
他只感到了近乎反感的不愉快。
“纳希奥斯，你闹够了吗。”金色竖瞳的雄虫说话时语气冰冷，阴沉神态中没有任何表情。
“你以为拒绝药物舒缓很有意思吗？难道你很喜欢失控，很喜欢看自己的领地被破坏成残局？公司团队为你亲自研发的抑制剂无法接受，使用的舒缓性短波无法容忍，那么，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死吗。”
“你想让我亲自送你下地狱吗。”
血泊里的长发雄虫抬起挪动的六颗复眼，尖缩的瞳孔与金蓝色虹膜显得如此吊诡而美丽。
“卡珀·加西亚。”脸有泪痕却没有任何表情的黑长发雄虫，纳希奥斯流泪着呢喃这道姓名。
他的口器，面部，嘴边都有难能擦去的血污，脸上还有孩子般苍白的泪痕。即使下肢仍然维持人形，但是上肢和面部却早已经完全退化的蛇蛉目虫型，面部的虫化特征不断变得明显。
最终，他在人形与虫型之间具象化。
“除了亚伯，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纳希奥斯说话时简直像是在虚弱地呕出声音。
卡珀站在原地没有表情地揣着手，他低垂视线，对亲密无间的弟弟极尽冷漠地回答：“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讨厌的？”
站在身边的虫类亲卫痛苦地低下头。
卡珀阁下，求您不要再添乱了。
……
倏然间，砰——
两只同样半虫化的雄虫猛地在极短暂的半秒内相互接近，以过度粗暴的方式使用退化的虫型开始肉搏，如此不留情面、流血不止的暴力，这些带有反感和厌恶的仇恨和杀意。
甚至无法得出他们仍为血脉相连亲兄弟的结论。
阿尔德在混乱的间隙中头疼地脱身。
半虫化的蛛形雌虫，他平静地站起来，拍拍衣服灰尘，转头看向同事随后便开始安排收尾工作，“纳希奥斯阁下那边接下来交给卡珀阁下处理。”
“我们也要开始处理工作了。”
“切斯特。”阿尔德看向身边。
被叫到名字的雌虫转过头，停顿片刻站出来。
“打电话联系费里尼的虫体保险受益者，准备好给家属的意外死亡汇款。通知尸体处理团队，把阁下制造的伤痕与咬痕伪造为意外。另外，防止调解困难，把四眼蛇公司的相关律师团队也带过去。”
切斯特习以为常地点头，转身去做事。
“刚刚那位被阁下割断喉咙的虫，”阿尔德神情平静，接着说：“他的恢复全程由加西亚庄园负责，意外伤赔偿款打到他的联邦白金卡里。”
“打电话通知他所在的医院，伤口愈合前示意医疗人员对他实行半监禁状态，让加里去做。”
还在走神的雄虫加里蹲在地上，撑着脸点点头。
“亚伯·加西亚王爵大人由我通知。”阿尔德安排结束后，目光冷静地扫视身边的虫。
他的恐惧在混乱的局面中发展至今，仍然未能完全消弭，心脏还在胸腔内快速跳动，半虫化外型也因为依旧存在威胁而无法恢复原样。
这位执行力极强的蛛形虫平静地说：“那么，事件到这里完全结束，所有讨论到此为止。希望你们能够为加西亚保守秘密。在自身虫化特征未能完全消弭前，也请不要离开这里。”
“我们不喜欢这些事出现在媒体面前。”
“我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章 蛛形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