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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向风流说少年 ...

  •   几人面面相觑,深觉诧异。这规矩自然是教大家闺秀的,可从没听说过江家还有第二个女儿;难道是青梅夫人的规矩忒般大,丫鬟也作小姐养的?正想着,只听啪的一声,少女头顶的瓷碗摔在地上,跌了个八瓣。少女顺势坐倒,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却把几人都吓了一大跳,原来她面色蜡黄不说,最骇人的是右面上有块巨大的外圆内方的制钱样胎记,色呈血红,好不可怖。她泼天般嚎啕起来,一边捶着地上,一边叫道:“我不活啦!你打了我一个晚上了,你不嫌累,我还怕痛哩!”带着些异域口音,软软又微微带些酥人的沙,听起来倒是别样的醉人。

      朱昙深觉纳罕,低头往下细看,正好撞上少女向上瞟来的眼风。那双黑眸在夜色中闪闪生华,望去犹如两泓潭水,看起来极是清澈,其实根本望不见底,仿佛有股奇异的吸力,引着他往那底下波涛翻涌中沉没下去,茫茫然不知所以。孔琳之立在他旁边,连捅了他几下都不得反应,只道他是魇着了,却听他嘴里喃喃,侧过去听,听得不太真切,依稀是:“卿目睕睕------”

      那老妇冷笑道:“夫人说了,姑娘今日要学不会走路,连晚膳都甭想用了。起来!”挥着戒尺打了下去。少女腿上连挨了数下,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猛地蹦出大颗的泪来,哀切切抽噎不止,身体不时战抖一下,活像一只挨冻发冷的小猫。孔琳之都看得有些不忍,却听一道风声过耳,一道寒光从朱昙手中发出,带着强烈的劲气,直扑那老妪的咽喉所在。

      闯府虽然是大家定了的,到底还是风流雅事,但若是杀了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孔琳之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推朱昙的手,哪里还来得及?老妇正低头用力,眼看那寒刃就要直切下去,谁知少女猛扑过来,那老妪被她撞了开来,头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刀柄上,半声也无,立即晕了过去。

      孔琳之连呼侥幸,看那少女张大了嘴,连忙扑将下去,一把扼住她咽喉,刻意压沉了嗓音,问:“江家小姐在哪里?”朱昙从他旁边跳下,不满地道:“你掐着她脖子,叫她怎么说?”

      孔琳之连忙撒手,看张湛、陆慧度、顾彦、魏曼容、虞伯府、贺融文等都已从墙头跃下,正好奇地打量园内。都说江墨染喜竹,青梅夫人喜梅花,园中就仅有这么两种植物,合着假山嶙峋,流水潺潺,风中都是冷意。小丫头在他手里瑟瑟发抖,似是十分害怕,晶莹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几人头上,仿佛看得呆了。

      这倒是几人事先想好的,要来个死无对证,皆以降布科头,上面插了翎羽,是典型天师道的装饰,再加上以黑布蒙面,倒也十分惊悚。贺融文见那小丫头胆怯,十分得意,忘记了压低声音,道:“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们是不会杀你的。”一看孔琳之竟然忘记了要拿刀抵在她背心,连咳了几声示意。

      孔琳之这才醒悟,刚要拔刀,朱昙却又拦了,道:“无非一个黄毛丫头,已经被打怕了,何必再动刀动枪的,吓昏了过去,再找谁问?”以十二分的同情,道:“你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小丫头的眼睛这次眨巴了下,看上去不知为何像个白眼,瞧了瞧地上昏迷过去的老妇人,倒很乖觉,点头道:“嗯,你们帮我打坏人,自然是好人。”

      孔琳之趁热打铁,道:“就是,我们对都是劫富济贫的义士。江若兰在哪?” 张湛比较老到,再问:“那些护院呢,在前院?”

      小丫头这次明白了,将头点得犹如捣臼,道:“嗯,我家小姐闺房里肯定藏了不少体己--------”指了指前方道:“我家小姐从来都是不出二门的。护院们都在前院,一般也不会来闯这后院。游墙外再穿过一道假山,倒是有一左一右两个耳房,里面住了些家丁,还是蛮孔武有力的。”

      张湛向几人中武功最高的陆慧度打了个手势,后者便掩去了,又听那小丫头道:“隔两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查岗,如果诸位大侠不嫌麻烦,人手也够,不如直接去正门,给那些护院下点药什么的。我给诸位大侠画张草图,作个参考。”折了段树枝在手中,刷刷刷在地上比划起来。

      众人心道这小丫头实在是个蠢笨的,在旁看着,却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从她手下蜿蜒而起,竟画得栩栩如生。原来江府是个四进的院子,门口上马石处放着泰山石敢当,对着正门是清水脊嵌福寿影壁,再进去是一排仆人住的一进倒座窄院房,然后便是二门,后是一进客宅,尽头是垂花门,背后是一溜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抄手游廊后便是这个园子,两边都是五进的厢房。小丫头不过寥寥数笔,竟绘得清楚明白,东厢房自然便是江若兰的闺房,连那一排八间的后罩房都很是分明。顾彦曾跟了大哥在四皇子军帐下效力过一段日子,见此深觉此女是可造之才,刚探头细看,又窥见她面上的硕大红斑,心内一阵厌恶,又有些佩服这江墨染,竟吃得消用这般丑陋的丫鬟,不知道对着这样一张脸,是如何用下膳食的。

      陆慧度已经回来,向张湛微微颔首,示意已经办妥,似笑非笑看着地上的图画,点了点头,又转出去了,回来时眉梢眼角,已都是得色,向张湛挑了挑眉。张湛知道这必然那些人他也一并解决了,大松了口气,心中念动,想把这丫头劈晕了了事。刚提起掌来,却听这小丫头念念叨叨,说的是:“思侬、吴哥两位姐姐守着房门,后面睡着金婆子,其他人倒是不妨事的。时辰已经晚了,想来小姐已经歇下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是皓月当空,遥想佳人海棠春睡,几人中倒有一大半酥软了手脚,孔琳之指指天色,示意时辰不早,张湛向西一看,故作惊色,对小丫头道:“那是谁?”

      小丫头转头去看,张湛一掌切下,她顿时没了声息,软软伏在地上不动了。张湛只觉手下细腻异常,再低头去看,那脖颈细细的,看上去似乎一折便断,本来并不是惜香怜玉的人物,此刻却深恐自己用过了力,皱眉去探她人中,气息尚温,才松了口气。旁边朱昙却已解了披风,要往小丫头身上盖去。孔琳之骇然阻拦道:“还要留物证下来么?朱兄,我瞧着你今日很不对劲呢,莫非是对这么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动了春心?”

      朱昙满面通红住了手,结结巴巴道:“哪有?------我是看着这小丫头也忒可怜了些------” 孔琳之还要讥讽,张湛已经摆手道:“到底要不要去看美人?没得为一个黄毛丫头,耽搁了正事。”

      众人连连点头,朱昙到底还是将那小丫头移到背风口,捡了块干净的平地放了,这才肯跟着走了。一切顺利得不像话,穿过水榭,果然便是东厢房,门口是值夜的两个丫鬟,面容都十分姣好,想来便是思侬和吴哥,吸了几许迷烟,便立马倒了。贺融文恋恋不舍,在那娇面上捏了两把,叹息着:“这江墨染自己不用,何苦蹉跎这般美人儿!”

      绕过格子间,便是一张百花绣屏,只闻得馥郁沉香,闻人欲醉,不知为何浓郁非常,想来江家小姐喜欢这个调调。绣屏后垂了重重纱幕,正中一张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鲛帐沉沉掩了,踏上端端正正,摆放了一双凤头履,弓鞋紧窄,竟是还未及手掌长度,上面两颗珍珠大如拇指,十分圆润光滑,一看就是南海之物。帐后美人呼吸微微,香睡正酣。

      事到临头,几人却又你推我搡,不肯上去,又不甘让别人拔了头筹,反倒闹作一团。最后还是张湛道:“主意是朱昙出的,自然就是由他去拉开芙蓉帐了。”

      众人哄堂大笑,连说正是,推了朱昙上前。后者却不过,到底有些羞赧,微微将那芙蓉帐一拉。衾中果然睡了一个女子,一短雪白的皓腕搭在外面,腕上只套了只珊瑚镯,红是红,白是白,简直映得人眼睛都花了。朱昙深觉孟浪,哪知床上女子在此时恰好睁开眼睛,乌溜溜的一双晶目好不耀眼,竟是似曾相识。

      猛听得陆慧度惊呼道:“这香有诈,不好,快逃!”却是哪里来得及,只听身旁哎哟连声,已经倒了一片。朱昙心知不好,刚想退开,只觉全身无力,身不由己跪倒了下来,手脚着地,看起来就像是行了个大礼。

      床上女子蹦跳了下来,不是适才园中那楚楚可怜的小丫头,又是那个?她笑眯眯先一把拉掉了朱昙脸上的黑布,在他已经呆掉的面上捏了一把,啧啧道:“不愧是江东子弟,连皮肤都像水葱似的,够嫩。”大剌剌走了过来,将几人一字排开拖在地上,将几人头巾、覆面均扯下来,挨个看过,拍手笑道:“今儿个赚了,都是好货色,大金牙要把那金牙都笑掉下来了。”

      健康城外有条胭脂巷,却不是卖胭脂的,反倒是些颇有几分背景的商人做些不正当的生意,因个个背后都有几座靠山,一般衙役都是绕道而行的。结果那晚,胭脂巷内燃起熊熊大火,金吾卫刘景亲自挂帅,一干禁卫如狼似虎,从胭脂巷中拖出了不少人过来,旁边人指指点点,说这个是专门逼良为娼的金大牙,往日里横行霸道,未料今日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竟被连锅端了。

      然后坊间还流传开来,说其中的缘故,是因八大家几位公子,不知中了什么圈套,竟被男扮女装,伪作犯了事的丫鬟,发卖了出去。时世家子弟都以阴柔文弱为美,这些公子更是其中翘楚,自然个个姿仪美好,打扮起来,雌雄难辨,比一般女子尤胜三分。金大牙算是个有眼力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花了重金买下,又转手卖到窑子里,还没来得及把翻了几翻的钱捂热,祸事就上门了。

      在这之后,建康八少中最为貌美的魏曼容,多了一个雅号“魏百金”。只是这话可不能在他面前提,提起来魏公子必然是要打人的。贺融文也有一个外号,叫“赔钱货”,贺公子十分不甘,一日酒醉了曾经提起过此事,说是自己当时脸被打肿了,所以才卖不出价钱来。

      从那以后,不知为何,八大氏族放出狠话来,说决不娶江家女子。建康中又有些风言风雨,说江家新添的二女儿既丑且怪,妇德、妇容、妇功、妇言,不沾半点,颇有惠贾皇后之遗风。

      右相一言未发,青梅夫人却很不屑地传言出来,说世家子弟“肤脆骨柔,体赢气弱”,轻佻肆志,愚而不仁,根本不堪造就,哪配娶江家的女儿?她还放言出来,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自家姑娘要嫁真汉子,不嫁伪娘们。甚至还亲自提笔,写了短句,后来被广为传唱,其词云:建康大街,夹树杨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英彦何处?诲我萌黎。

      八大世家不甘示弱,也许以重金,令文人拟了诗句流传出来,道:睚眦白眼空度日,飞扬跋扈因谁雄?

      口水战全面升级,最后连皇室都惊动了。一连数月,建康城犹如煮开了的水,沸沸扬扬,热闹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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