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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大喜,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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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整,燕灵真便被人从床中拖起来,半架着拉去洗漱打扮。
迷迷糊糊间,感觉身后替自己盘发的人换了一个,燕灵真微撩起眼皮,瞥了眼铜镜,就要转头。
一只手按住她肩头:“别动,发髻会散。”
听出声音是谁,燕灵真扯个哈欠道:“阿芒,你还会盘头发?”
“我特意学的。”楚芒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有条不紊地盘发髻,因他只一个人,盘皇后专享的发式还颇费些功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燕灵真顶着一头华贵沉重的发式,和楚芒乘撵去向龙渊殿。
肃冷的空气中隐约从远方传来公鸡报鸣的叫声,又是一日朝会。
群臣鱼贯走入殿中,行礼完毕,一仰头,吓得惨叫连连倒退数步。这是人是鬼?
燕灵真不是早就被楚熙给杀掉了,又怎么会好端端出现在龙座上,与楚芒同坐。
这事情猝不及防,打得众人毫无心理准备,即便是心里有数的楚熙也不免惊讶地失了表情控制。
楚熙反应过来,盯着燕灵真上下打量,问道:“陛下,请问此事是什么情况?”
概因龙源殿空间极广,南北纵向极深,虽有烛火照明,但光线不好,从台阶下的位置望去看的不是分明。
众人没看出燕灵真是个傀儡,只以为是死尸复活,个个面色震惊煞白。
有臣子怀疑道:“陛下,莫非思念皇后娘娘过度,用了邪术?”
“邪术可是害人的东西,陛下万不可惹火烧身啊!”
眼看群臣逐渐激愤,楚芒总算不再藏着掖着,举起燕灵真的一只手道:“寡人可未用过邪术,只是用了举世未知的仙法罢了。如今,灵真以傀儡之身复活,寡人失而复得,乃天大的喜事。你们有何异议?”
燕灵真环视朝臣一圈,发现人数减少些许,新面孔也变多了。
一时间疑惑涌现,遂扭头瞥向楚芒一眼,但瞧他表情淡然,嘴角噙笑,一双眼睛却冷漠幽深,似乎能把人内心的隐秘看穿,真是让人发怵。
瞧见燕灵真的小动作,楚芒看来,神情倏然又变得柔和,端的是在俩极端间反复横跳。
燕灵真笑了笑,抽回自个被举得发酸的手臂。
群臣默然不语,似是默认了燕灵真的存在。
也是,他们这段日子被楚芒杀鸡儆猴地处理了一批又一批,总是没个尽头,没准哪天就轮到自己被逮了杀。楚芒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楚熙察觉到一丝端倪,回头睨视了众臣一眼,暗自冷笑。面上却不显山水,道:“陛下,皇后毕竟是傀儡之身,出现在朝堂可是对祖宗不敬。”
“先人已逝,何必再管人间事?况且灵真留在这里,也可与寡人处理一些繁琐难决的公务,诸位不必再议。”
眼见楚芒心意已决,朝臣为保全自身又默不作为,宋祈也被调走,任是楚熙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扭转局势。
如此一来,燕灵真又可以畅通无阻地出现在朝会上,谋断决策。
与此同时,文华公主与楚熙的婚事日渐逼近。婚书早已在文华公主来玖皇朝前,就送到了苍蓝国,如今文华公主和她陪嫁的仆从都住在观舍中,只待六礼齐备,便能成婚。
那座观舍燕灵真曾去过,占地有近三分之一的皇宫大,通常是为各国使者提供住宿,修建的很气派,里面物什一应俱全。
燕灵真还不放心,又拨出宫人一批前去服侍文华公主。
转眼腊月将至,文化公主和楚熙大婚,满城结彩,皇宫大摆流水席,全城百姓都可去蹭蹭喜气。
这一计划是燕灵真提出来的,朝会上一众朝臣驳斥,说她铺张浪费。
但燕灵真却以为:国家刚平定外敌,局势还不够稳定,遇逢此喜,当然要好生操办,一来彰显国力,让他国不敢轻视,二来向苍蓝国体现诚意,巩固合作,三来稳定民心,四来,展现局势安稳,借此吸引他国商队来国都做生意。
当然,这婚礼上的各项支出都由几位司马谋定预算,让楚芒查阅后批个字就行,花费仔细算下来也不过国库的二十分之一不到。
一大早上,就有大人小孩子守在街道口,准备去捡迎亲队伍路过洒的糖果。
将近辰时,守在街上的人群已能听见喜气洋洋的唢呐声,从远处飘飘荡荡地传来。
稍等片刻,一队花车依仗缓缓行来,所过之处,从南边花勒多镇一带紧急运送来的鲜花飘扬似雪。
随后是乐队,人人穿着喜庆的红衣敲锣打鼓,手舞足蹈地吹奏着唢呐笙箫,时不时向行人致意挥手。
再后头跟着就是新郎官和伴郎了,之后是十几辆帷幔摇曳花团锦簇的婚车,最前面一辆最为华丽堂皇,车辕处还侍立着六位霞衣貌美的年轻宫人,各手持一样珍稀宝物,这便就是新娘子文华公主所在的婚车了。
“今日晴光潋滟,定是个好天气!”
另一人道:“看来老天爷也为这对璧人赐福呢!”
又一人接着话,叹道:“天降大喜,新帝有德,我等沾沾这份喜气,但愿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人人脸上充盈着喜悦,祝福的笑声歌颂声如洪波荡漾,然而坐在高头大马上,簪花戴帽、红衣猎猎的新郎官却无声攥紧了缰绳,一颗心直往下坠,只觉得晴光尤冷。
楚熙挂着假笑,向前看一眼望不到尽头,全是围观热闹的人群。
没有他想见的人,也是,谁愿意自惹麻烦?
将要穿过闹市,楚熙忽有所感,猛地抬头,向临窗的一个房间看去。
那是座酒楼,二楼的一个窗口内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楚熙怔愣,与她对视一眼,飞快地低下头。
神情却是不可置信。
他本没有邀请宋祈,宋祈也告假不去参加婚礼。但不想,宋祈还是来看这场婚礼,虽然只是置身事外地远远看一眼。
那一错眼的功夫后,两人都挪开了目光。
宋祈一身锦衣华袍,默然注视着迎亲的队伍远去,红日彻底从云层中破出,金光立时洒满大地。
空气中的灰尘浮涌,跟随人流在流水席上走动,神情喜悦地发颤。
这一场婚礼可谓是举国上下无不欢庆,甚至还被后来的人记入史册了。光是负责烧饭的厨子就有数万名,闻名赶来表演的戏团班子个个囊中鼓鼓,赚个盆钵满盈。
婚后半月内,即使是快过年了的时节,国都的大街小巷还是人流汹涌,各国人都在忙着生意。没过一个月,国库里花出去的银子又全都以税收的形式赚了回来,还绰绰有余。
燕灵真也不用再担心每天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填补收支亏空,真是老天爷保佑。
如此过去数月,到了上元节,燕灵真举办国宴。
自从嫁人后再未露面的文华公主理当受邀出席,但是楚熙身边却是空寂无人,他浑不在意似的,悠悠喝着酒,整个朝宴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燕灵真以皇后之名稳居上首座,经过那次婚礼带来的巨大效益后,朝臣也不敢再明面上对她加以严词。
此刻,燕灵真突然问道:“安国公,国公夫人怎么不出席上元宴会?”
楚熙拱手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她身体不适。”
“哦,既如此,本宫便派太医去给国公夫人看病。”
楚熙冷笑:“不必,夫人她只是小恙,在府上休息便可。”
燕灵真瞥他一眼,接着这话道:“国公夫人抱恙,你身为安国公也该多陪陪她。怎可整日往外跑呢?”
楚熙蓦然捏紧了酒盏,脸色倏冷:“此乃家事,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可真是无礼至极。
但燕灵真却笑了笑,风淡云轻地举起酒盏向众人敬道:“上元时节,天官赐福。如今国事安定,本宫与陛下在这里向诸位功臣谢过。”
诸官一听,纷纷举盏回应,致福谢恩。
燕灵真微微一笑,忽道:“国家安盛最大的功臣是宋相国,不知宋相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被人冷不防提及,宋祈一惊,转瞬镇定,起身答道:“此乃份内之举,岂敢邀恩?”
燕灵真却笑道:“一码归一码,作为大功臣理应有赏,你且说说想要什么。”
宋祈再拜:“臣无想要之物。”
闻言,燕灵真故作愁恼,暗地里向楚芒示意一眼。
楚芒目露无奈,适时地开口道:“寡人听闻宋相国自小与皇兄和圣女青梅竹马,关系亲近,不若寡人赐婚于你和圣女。”
“不可!”三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
看来这婚事有很多人反对呢。
燕灵真笑眯眯道:“我看这主意挺好。宋祈已近三十,还未成家立业,这多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尤其是红芍姑娘已经嫁给公子昧,身边又没个人照顾,这让本宫真是过意不去。”
没办法,谁让宋祈不肯投奔她门下,还在帮楚熙私下搞事,不彻底让这两人撕破脸皮实让人难以放心。
楚芒点头附和:“如今朝中祭司之位已经确定人选,圣女年纪尚轻,何至于要她孤苦终身?”
这次,众臣都听出潜台词了,这对帝后是打算正式对楚熙下手。第一步那就是对付宋祈。
于是都默不发一言,静静等待他们之间搏斗的结果。
这时,一道低沉磁冽的嗓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请等一下。”
抬首看去,从西南王后面站起一个华袍男子,容颜俊美,气势桀骜不驯,正是西南王的世子——庾重山。
“世子有何高见?”
庾重山轻笑一声道:“微臣觉得这婚事不妥。圣女于国家危难之际,舍身为人,受世人尊敬,挑选夫婿应当慎重。”
闻言,燕灵真了然于心,却是想这厮莫不是自己想上吧。
但现在可不能给他机会,遂道:“正因如此,本宫才选择宋祈。他为人德性高洁,可谓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相貌俊雅,又与圣女青梅竹马,年纪大不了几岁,不是他,哪还有谁配的上圣女呢?”
说时,燕灵真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庾重山,像是在品鉴一只种猪。
庾重山被她看的恼怒,正要再说,西南王却发话了。
“庾远,休要再冲撞皇后娘娘。”西南王脸色微沉,不怒自威,转而又对燕灵真拱手道,“小儿无礼,还请娘娘恕罪。宋相国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
燕灵真满意了,西南王不愧是只老狐狸,多年来一直让人抓不到把柄,处理事情自是圆滑至极。
比起他老爹庾重山还是稍逊一筹。
按原著虽然庾重山是楚杺的官配,但此时,她燕灵真还要利用楚杺一次,万不能让庾重山坏了她大计。
于是开口:“西南王一向通情达理,令晚辈佩服。俗话说,好女百家求,怕是令郎无缘了。只是不知令郎为何三十而立,还未成家立业?”
这话一问出口,饶是西南王都有点尴尬。他也不是没替自家儿子求过亲事,但无一都被庾重山拒绝了,曾一度怀疑自己儿子性取向有异,但私下一查,他既无通房也无娈童,倒像是个天生的“童子命”和尚心。
直到后来,一个仆人偷偷向他告发,某天无意撞见世子竟对着一副画卷自渎。
此事岂可胡言乱语,老西南王和夫人大怒,派人将那画卷偷出来,一看,画中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敢情自家儿子是个变态。
西南王夫妇悲痛交加,又于心不忍,不想让别家无辜女儿摊上这么个烂货,就再也没有提过亲事。
外人并不知晓这其中曲折缘由,西南王也不会把家丑倒出去,只糊弄道:“孩子大了,我们两老只要求他不做违法犯纪、残害无辜的事,婚姻随他去吧。”
众人赞叹:“西南王好豁达通透!”
经这一打岔,燕灵真和楚芒就将宋祈和圣女的婚事拍板定下,也不管楚熙那杀人的眼神,继续和乐融融地吃酒赏舞。
婚事定在六月二十七日,那天正好是黄道吉日。
司礼官同宫人把赐婚的圣旨分别带到两家,说了好些祝福的话,这才拿着鼓囊囊的红包离开。人一走,圣女立刻瘫倒在地上,雪白的面孔隐约可见有一丝恐惧。
帝后是怎样想的,和她有仇?故意要她和宋祈成婚,这不是推她进火坑嘛!
事先也不通知一声,就直接赐下圣旨决定了婚事,让人无计可施。
这边还不等楚杺缓口气,想出个对策,楚熙便带人上门来了。
目前楚杺还以圣女之名,住在摘星楼里,隔的老远便听见一阵闹腾。
很快,那嗒嗒的脚步声就来到了门口,稍一停顿,紧跟着一个华丽阴鸷的嗓音如蛇一般从门逢里钻进屋,直溜进她耳朵。
“杺儿,在吗?”
那声音带着点诱哄,细听,则没有任何情感。
楚熙本能地打一哆嗦,犹豫着起身,磨蹭向门口:“这、这就来了。”
门咯吱一开,一道阴影斜射进屋,楚杺向后退步,战战兢兢。
忽然,脸上一冷,楚熙已伸手摸向她的侧脸。
楚杺挣脱开,别头看向一侧敞开的窗子,心跳慌乱失措,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走。
虽然自己也不是个好人,但她是真怕楚熙,跟老鼠怕蛇似的。
楚熙见此,呵呵笑了一阵才道:“杺儿,你怕什么?哥哥又不会伤害你。”
随后他又自顾自地走进内屋,一眼便瞥见桌上的圣旨,表情忽的卡壳,眼神逐渐阴鸷。
楚杺察觉屋内空气骤冷,回头一看,圣旨还大咧咧地摆在那儿,急忙跑过去抓起圣旨就要丢进抽屉里,但楚熙抢先一步拿走了。
“圣旨已经到了。”楚熙喃喃自语,攥着圣旨的双手青筋暴起,狰狞异常。
楚杺心脏猛跳,慌乱下眼泪飙出,哀声哭诉:“哥哥,我对宋大哥并无那个意思!皇帝皇后是什么意思?”
楚熙看她一眼,忽而怔愣,冷厉紧随着一收,无奈地伸手安抚,揉了揉楚杺的头顶:“我知晓。”
不过楚杺的身份始终会成为阻碍他的利器,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宋祈和楚杺成婚,自此成为他妹夫?
不,他做不到!
楚熙深深地瞧一眼楚杺,她脸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当初他们卑贱的母妃丢下他们早死脱离苦海,他与楚杺吃遍了多少欺辱和痛苦,才能幸存着活到长大,要让他下手除掉楚杺,他做不到!
事已至此,只有拖延的法子了。
想到这儿,楚熙微笑道:“杺儿,文华公主说想要与你一同赏花。过两日,派人来接你。”
楚杺仰头,擦了擦眼泪,见楚熙还是如往日般,虽不解文华公主请她赏花是何意,但仍旧放下心,答应声:“好。”
楚熙爱怜地摸了摸她脑袋,将圣旨放下,便告辞离开。
这年入春得早,一些达官贵人府邸的花庭里早就有花可赏,这也不足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