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泪》林呇

16、风月二择一

　　这不靠谱的戎轩，总给他捣乱，回头必要罚他在宫门站一夜。

　　周承阑气愤愤地盘算。

　　阿蛮被突然闯入的戎轩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着这两人。

　　“啊...对！朕这顽疾自打去岁回宫就一直有，你看今日这一高兴，朕差点给忘了。”周承阑摆出笑脸对上她。

　　戎轩一拍大腿，很焦急的样子。“是嘛！臣在殿外左等右等，总不见陛下宣医官把脉进药，怕陛下是被娘娘缠...绵住了，故赶紧进来提醒陛下，千万要顾惜龙体。”

　　缠绵住了？

　　听着有点怪怪的。

　　总感觉这两人像是故意在演一出戏。

　　“戎大总管果然时刻心系朕，朕今日忙了一天还未曾来得及把脉。不如大总管替朕将医官宣来？”周承阑趁阿蛮不注意，拼命向戎轩挤了挤眼。

　　戎轩以为周承阑是在说反话，偷偷做一个“收到”的手势。一下子扑通跪地，夸张地拽着周承阑的衣角，一副以死相谏的架势：“陛下！陛下这顽疾是宫中机密，凤华宫中人多眼杂，陛下怎可在这里宣医官？况且医官早就说过，陛下静养期间不可行房事，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周承阑恨不得地上立马出现一个洞吞了这家伙，却不得不维持笑脸配合他道：“戎大总管忠心耿耿，是朕糊涂了。”

　　阿蛮起身行礼：“是臣妾不好，不知陛下抱恙，没能及时提醒陛下。”

　　“无妨无妨，”周承阑赶紧扶起她，瞪了眼还杵在地下跪着的戎轩，违心道：“既如此，今夜要委屈皇后独宿凤华宫了。待朕调理好身体，再与皇后......”

　　“臣妾恭送陛下。”阿蛮赶紧堵住他下半句。

　　戎轩立马起身，冲着门外大喊一声“陛下回銮”。

　　周承阑只好跟在他后面。

　　阿蛮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正要回身关上殿门。

　　“暄和”，身后忽然传来温和的一声，阿蛮回头正对上周承阑远远的目光。

　　“凤华殿内大，夜里关好窗莫要贪凉。明早可晚些起，宫中无太后，不用起来立规矩。”

　　阿蛮愣住，立在殿门内。

　　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谢陛下。”殿门内那抹苗条身影福了一福，一阵桃花雨飘落，挡住了他的视线。

　　等阿蛮再抬头，院中只剩下几个侍女。

　　梁夏的皇宫，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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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阑一回到齐修殿，就遣散了随侍的宫人，只留戎轩一个在殿内。

　　戎轩受宠若惊，忙躬身行了个大礼：“为陛下分忧是为臣的本分，陛下不用特地嘉赏臣。”

　　“嘉赏个鬼，你想的倒是美！”周承阑冷着脸。

　　黑脸大汉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我完全按照陛下事先和我商量的来的啊。”

　　“不是陛下您说，不想和那赵家嫡女圆房，让我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助您脱困吗？”

　　“让你见机行事，你都不会看情况调整策略吗？你进来的时候没见朕和皇后......”周承阑话说一半，卡在喉咙里。

　　戎轩挠挠头：“臣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陛下抱着娘娘坐在床边啊。”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陛下，难不成您对娘娘回心转意了？”

　　“什么回心转意。”周承阑被他的迟钝气得说不出话。“你难道没认出她吗？”

　　戎轩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皇后娘娘今日在大殿上行礼都是拿凤扇遮着面，方才在凤华宫臣只顾着配合陛下演好戏，没顾上看娘娘的玉容。不过，皇后是赵家嫡女，千尊万娇，臣怎么可能在之前见过她，又哪里来认出一说？”

　　“你若见了必一眼认出来，前不久你和她才碰过面。不仅见过，你还对她吵嚷过。”

　　“陛下越说臣越是糊涂了，”戎轩觉得难以置信，“臣今日并未去过赵侯爷府上啊。”

　　周承阑浅浅一笑，道：“上元之夜，回宫之途，有两男子误上了我们的船，你可还有印象？”

　　“那不是俩男子吗？哦对了！其中有一人是女扮男装，莫非那竟是......”

　　“就是她。”周承阑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弯月低躺在天空，像只翻了的舟。“就算衣着妆容全然不同，朕也绝无可能错认。眉眼神情一看便知，何况那日的情景，朕尤历历在目。”

　　戎轩沉浸在刚刚得知的这个消息中，很是震惊：“久闻赵家大小姐骄蛮任性，空有美貌全无头脑。可从那日相遇的情景看，却不像传闻所说。娘娘看着平易近人，性子也温和。虽然女扮男装这事吧，不是平凡女子能干出来的。”

　　“朕也是头一次见。虽然那日和她在船上说的话，多半意见不合，可月色清辉之下，行舟之上，朕倒觉得她身上自有独特的气度。她虽是言谈和煦，却总让朕感到疏离，彷佛这人远站在尘世之外一般。”周承阑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月下，脑海里浮现那抹倩影。

　　“既是疏离，那陛下多亲近亲近。”戎轩在一旁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偷笑。

　　周承阑对着他坚硬的胳膊就是一拳，恨恨道：“还不都怪你！大婚之夜，被你这么个没眼力见的拉回了齐修殿。”

　　“臣有罪！”戎轩虎着脸故作惶恐地弯着腰。

　　周承阑摆摆手：“罢了。皇后与朕燕尔新婚，要携手相伴的日子还长。朕因为太祖的一句话不得已娶了赵家女为妻，原本朕只想虚与委蛇，不想赵家嫡女竟是她。缘分何等奇妙！”

　　“可是陛下，如此一来，后日的计划需要变动吗？”戎轩犹疑地问。

　　眉宇藏匿不住的欣喜一下子消失，周承阑沉默不语。

　　草木悉悉索索发出响动，万籁俱寂。此时明月与清风，只可择其一。

　　是要美人，还是天下？

　　戎轩等了许久也未有答案，他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开口：“陛下？”

　　“计划不变。”周承阑的回答简短。

　　“臣领命。”戎轩躬身。他抬头看到周承阑在窗边落寞的身影，忍不住道：“臣多嘴一句，娘娘再好终归是赵家人，陛下的抱负里，第一个要除的就是赵家。娘娘虽然有倾国之姿，但梁夏美女如云，陛下是一国之君，以后总会有胜过娘娘的妃嫔。陛下壮志未酬，山河待整，千万在此时动摇了心志。”

　　戎轩走后，周承阑一个人看了许久的月。

　　影随月动，天地间一片澄澈，人的心思跟着澄静，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利害关系要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