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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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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校学习的日子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熄灯睡觉,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有的只是写不完的文化课作业和练不完的功。
分科后付恬君学的是青衣,后面又添了花衫,傅清渠则是专攻老生。
青衣重唱功,而在花衫形成之前,一个演员不能同时兼演青衣和花旦两个行当,后来王瑶卿为了丰富旦角的表演艺术,将青衣的端庄沉静、花旦的活泼灵动、刀马旦的武打做工融合创出花衫的行当,《霸王别姬》就是花衫戏。
时间漫长又飞快,傅清渠正在倒仓——也就是变声期,为了保护嗓子,是不能开口的。
而青衣花衫两门抱的付恬君要比其他同学多学许多东西,通常她是班上第一个到练功房的,按着十三个辙口喊嗓子,喊到一半或者喊完一遍,傅清渠就拎着早餐来敲门了。
“吃早餐了。”
付恬君跟着他出去坐到教室外面的椅子上,一边搓手一边哈气。
傅清渠打开保温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喝完温水润了嗓子,才开始吃早餐。
“今天早上还有点冷,我差点起不来。”她嘴里嚼着包子含糊的说。
傅清渠说:“天气变化了,你那边还有感冒药没,没有的话一会儿我回宿舍给你拿点,预防一下?”
“感冒药还有,我那个石斛没了。”
“我就琢磨着你的估计没了。”
“喏。”傅清渠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板铁皮石斛含片,“煮水的石斛没了,先用这个顶两天,周末再去买。”
付恬君接过他手上的含片,眼睛弯弯一笑,“傅清渠,你可真不错。”
什么都准备得很周到嘛。
傅清渠偏头看她一眼,清晨刚升起的朝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下来,落在窗棱上,落在地板上,落在她乌黑浓密的短发间,落在她鹅绒鸦羽般轻轻扇动的睫毛上。
窗外的树枝投射下斑驳的树影,乱七八糟打着求不出答案的草稿,不是审题错漏,只是心慌意乱脑子里只剩空白。
付恬君安静的低头吃着包子,时不时抬手捏个兰花指琢磨怎么做才能更好看。
傅清渠耳尖薄红一片,低头说:“这个周末我爸妈要来看我们。”
“来呗。”付恬君已经习以为常了,傅家爸妈比她爸妈对他们上心。
晚上回到宿舍,傅清渠洗完澡出来,室友叶兰生递给傅清渠一封粉色信封,请他把信交给付恬君。
“这什么?”傅清渠不明所以的问。
另一个室友言临岳躺在床上看小说,漫不经心回了句:“情书呗,兰生喜欢你妹妹。”
傅清渠本能的推拒,把情书还给他,严肃地说:“学生当以课业为重,怎么能谈情说爱。”
“没谈情说爱,我只是表达我的想法而已,是不是兄弟?是就替我送一回,唯一一回。”
傅清渠翻着手上的粉色信封,信封背后还画了朵玫瑰花,倒是会玩。
行吧,送就送,反正以付恬恬那榆木脑袋也不会把心思放这上面。
他把信塞进枕头底下,“有空送。”
熄灯就寝后,躺在床上。
室友言临岳忽然问他:“渠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本来都快睡着了,傅清渠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嗯。”
言临岳嗅到八卦的气息,精神起来,趴在他头边追问:“渠哥,你喜欢谁啊?”
傅清渠被他问醒,不耐烦的说了句,“你。”然后翻过身去继续睡。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睡越清醒,脑子里一直盘桓着他那句话,“你喜欢谁啊?”
不喜欢谁,无聊。
但莫名其妙脑子里浮现付恬君的样子。
她练功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她赶时间吃包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笑嘻嘻跟他说“傅清渠你真不错”的样子,她站在舞台上风姿绝美的样子……
从小到大的回忆走马灯似在脑子里一段一段浮现,她嬉笑怒骂,她喜怒哀乐,提起喜欢的女生,他竟然想不到别人。
他伸手摸到枕头底下叶兰生请他转交的信,更加睡不着了。
周末傅家爸妈来,付恬君挤出一天时间陪他们逛街,傅家爸妈很喜欢她,听她叨叨一些学校的趣事也跟着哈哈笑,傅清渠在旁边听着,时不时跟着笑两声。
送走傅家爸妈,每日的生活还要照旧,付恬君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泡在练功房里。
中午匆匆吃完午饭,歇了一会儿,就抓紧时间去练习。
她提着半个柚子往练功房走,跟拍她的记者问她:“你已经很唱得很好了,为什么还这么用功?”
“业精于勤荒于嬉,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信一会儿你看,我们班王乐涓肯定已经在教室里了,我要不努力,这次比赛就拿不到奖了。”
记者说:“你都拿了多少个奖了,人家都叫你付金奖。”
“夸张了,”她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其实心里挺乐的,“涓涓也是金奖,不过她是坤生,而且我特别佩服她,她勒头从来不晕,也从来不紧张,我现在一想到过两天就要比赛了,现在已经在紧张了。”
傅清渠倒仓开不了嗓后,她就和王乐涓搭档了,每次上台前,她勒头勒到犯晕想吐,王乐涓跟没事人一样。
付恬君把柚子皮扔进垃圾桶里,目测了一下从脚下到教学楼的距离,自言自语说:“我要是一百步之内从这儿能走到教学楼,那这次比赛就能拿奖。”
然后她开始大跨步数着步子上楼梯。
……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她抬头看了一眼,还有一块小操场:“完了,这把要输。”
傅清渠从后面过来,看她跨了好半天,凑上去乐道:“过不去了?要不要哥哥背?脚不落地也算一步。”
这几年傅清渠像窜个子一样长得特别高,白色短袖黑裤子,墨黑的眸子目光清澈,长长的睫毛一张一翕盖在眼上,藏匿着少年的青涩和不羁。
脸上骨骼感越来越强,下巴刮过的胡茬还有点若隐若现的淡青色,阳光照在他在白净的脸上,弯眼笑起来,像春天里迎风招展的青竹。
明明是涂脂抹粉的戏曲演员,扮上相,是戏台上的角色,卸了妆,又清瘦干净。
付恬君心中意动,不由想起宿舍小女生夜话时候的起哄,不由脸上发烫。
——一定是刚才大跨步上来走太累了,热的。
她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好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傅清渠蹲下来背上她,逗她道:“哥哥好不好?”
“好。”
“喜欢哥哥不喜欢?”
“喜欢。”
傅清渠眉梢跳了一下,心里也漏了一拍,想到叶兰生请他转交的那封信,现在还躺在他枕头底下。
他暗自摇摇头,怎么能胡思乱想。
“爷爷寄的柚子再分哥哥两个可不可以,哥哥的柚子送人了?”
“不可以。一人一半已经分了。”
“真的不可以吗?”
“真的不可以。”
傅清渠: ……
“下来吧你。”他双手一放,付恬君没防着从他背上滑下来,傅清渠往后退了两步,挥了挥手笑道:“自己走,拜拜了您嘞。”然后转身朝练功房跑去。
像头顶的太阳,张扬又肆意,调皮又灵敏。
留下付恬君站在楼下,面无表情看着前面不远但也不是三两步能走完的距离。
“傅清渠,你死定了。”
她望着剩下的距离哭丧着脸,过不去。
同学叶兰生也过来加练,问她道:“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付恬君摇摇头,收敛了表情,客气的拒绝道:“没有关系,不用帮忙。”
四下里无人,跟拍的记者可以忽略。
叶兰生低下头,嗫嚅着嘴问她:“那个,我送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付恬君一愣:“什么信?”
“你没收到吗?一个粉色信封装的,我让清渠转交给你的……”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踢着旁边的花坛,脸红到耳根。
付恬君一脸困惑,近来学校同学都挺奇怪的,有些总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有些以前关系挺好的现在也避着她走了,还有的就像眼前这个,一和她说话就脸红。
付恬君茫然不解的摇头,“没有啊,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吗。”
“我……哎呀……”叶兰生苦恼的跑开,“我加练去了。”
付恬君挠头,神经啊。
等她哼着调子推开教室门,打算收拾傅清渠一顿时,发现教室里好多人啊。
原本挺散漫的,她一进门,一个个都认真起来,比班主任还管用。
她吓了一跳,“今天有活动吗?”
没有吧。
“怎么一个个这么认真?”
令人摸不着头脑。
她还认出几个其他班的,茫然的说:“你们不是锡剧班的吗,来我们京剧班的教室干什么?”
那几个男生红着脸挠头笑说:“来交流学习,剧种间交流方便艺术研究。”
付恬君:哈?
另一个男生说:“我带了柚子,吃柚子吗?”
他说着把带的柚子拿出来,还自我介绍道:“我锡剧班的何文远,晨跑的时候挨着你们班的。”
付恬君防备的摇头:“没印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另一个男生上来挤开他,把剥好的柚子拿到她面前,笑着说,“我评剧班的尚贤声,上次菊花杯大赛我们一起去的。”
付恬君笑着说:“我记得你,你上次拿了评剧银奖是吧?”
尚贤声得意的冲旁边人挑眉,应道:“是,我上次一直想问你,你不是说你上台前会很紧张吗,那怎么上台后还能唱那么好?我上台也紧张,一开口唱就劈叉了,很影响心态。”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上台都是懵的,听不到自己唱的声音,唱到哪里算哪里。”
听她这样说,他们啧啧赞叹:“不愧是付金奖,祖师爷赏饭吃的。”
付恬君看出来,他们明显不是来学习的,不留情面的赶人,“没什么事就出去吧,这是我们班教室。”
她一说完,和她同班的其他几个男生忙把那些人往外推,“听见没,这是我们班教室,不要来献殷勤了。”有的还没搭上话就被推走了。
叶兰生红着脸上去对付恬君说,“我也带了柚子,你吃吗?”
付恬君摸不清楚头脑,“谢谢,我自己有。”
“涓涓吃柚子吗?”她拿着自己的柚子去找坐在旁边笑着看戏的王乐涓,低声道,“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王乐涓笑着说,“不是今天,是每天。”
最近很多人每天在门口堵,不过是前几天她来之前就被班上男生赶出去了,今天还没来得及赶走她就来了。
付恬君错愕:“有毛病吧??!”
王乐涓眼神揶揄:“喜欢你呗。”
“你之前还笑话我,怎么,轮到别人喜欢你你就意识不到了?”
苍天呐,造孽啊!
付恬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之前有班上男生给王乐涓表白,她是笑过王乐涓,这个时候正是用功学习的时候,怎么能谈情说爱呢。
没想到隔不多天就轮到她被王乐涓笑了。
王乐涓吃了她两瓣柚子,起身去练习,她手上拿着柚子,滋味难名,再看到叶兰生朝她这边看过了红着脸,火速避开眼神。
她刚要吃柚子,结果被傅清渠一把抢走,面无表情道:“柚子性寒,多吃对脾胃不好。”
付恬君满脸诧异,颇为无语。
别人喜不喜欢她,她不知道,但傅清渠这德行,得孤寡一辈子。
什么人啊……
晚上回宿舍,傅清渠拿着塑料袋挨个宿舍敲门:
“把我柚子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