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之牢》宅一只猫

6、真实

　　回到家后，银古把床铺铺好，让我躺下，然后在旁边一直守着我。
　　而母亲却只是站在门外，担心地透过门缝望着我。后来我只听到银古和母亲交谈了一会儿，母亲就再也没过来看我。
　　“银古……”我伸出手，拉住他。我不知道下一句应该说什么，现在有太多问题想问，太多事情搅在一起，让我非常不安。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银古抢先说了话。
　　“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你和你母亲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必须要告诉我实话。”
　　“……为什么……？”
　　“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银古看着我，又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收回手，撑着自己坐起来。
　　“我只记得母亲说，是父亲抛弃了我和母亲，然后母亲就带着我到这里来了。那个时候我才两岁。其他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两岁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么？”
　　“对，没有。”
　　“那之后你母亲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吧，很正常。”
　　“有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举动？”
　　“没有。要说特别，也只是每年我生日那天，母亲都会到一个地方去，说是拜祭祖先。”
　　“嗯？什么地方？”
　　“就离昨天我们去的地方不远。”
　　“是么……”银古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一口气吐出来。
　　“哦，她会带一缕我的头发去，说这样能让祖先保佑我。”
　　“……”银古没有应声
　　“母亲说，有一次我发高烧，她就去求祖先保佑，在那里跪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我就退烧了。后来她就更坚定祖先的存在了，时不时就会去那里。”
　　“……”银古还是沉默
　　“怎么了么？”我侧过身。这样的安静着实让我恐惧。
　　“今天恐怕要再去一次那里了。只不过……要夜里去，只有我和你。不要告诉你母亲。”
　　“为什么？难道我的病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么？”
　　银古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背过身去，给我一个看起来很无力的背影。
　　“如果，你母亲是你的病根，你要怎么办？”
　　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吧……”
　　“……”这次换做我沉默了。
　　“地焱是一种很难对付的虫。原因就是，它会利用人的情感。”
　　银古看了看我，给我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人的执着，就是它最好的食粮。你母亲对你的爱，就通过那一次一次的‘祭祖’，传递给了地焱。通过你的头发，找到你，寄生在你的身体里。这样，既可以获得食粮，又可以让你母亲继续信任所谓的‘祖先’。”银古看看我，拍拍我的头。
　　“你身上的灼热感，就是地焱在侵蚀你的身体。这也算作一种交换吧，留住你，实现你母亲的愿望，作为你母亲提供食粮的报答……这就是共生吧……”
　　“我希望你不要责备你母亲。我想，你母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吧。所以……”

　　啪的一声。

　　一滴泪水溅湿了身前的被面。那一声是那样惊人。以至于我们都停下了动作。
　　然后，整个房间正渐渐被我的抽泣声淹没。
　　我低着头，任凭泪水像被从身体内抽出一样，不停地肆虐。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原因。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就像纯粹生理上的宣泄，失去了情感。
　　已经忘了开始，忘了经过。只有现在，我知道我在哭，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失去了追究曾经的勇气和动力。只是紧紧捂着脸。
　　憋着嗓子的疼痛感，让我喘不过气。
　　忘记了身边的另一个人，忘记了是他曾给了我希望，忘记了是他告诉了我真相。
　　我只想就这么哭，哭累了睡过去。然后明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能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呢……
　　可是我的脑子里却在不停地出现过往的一幕一幕。母亲端着热腾腾的饭的样子，给我夹菜的样子，教我识字的样子，她那带我去认识这附近的一切的样子，她满心只有我的样子，现在都在扭曲着，和我的委屈一起，穿过身体的每个角落，让我不住的颤抖。
　　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银色的头发也好，绿色的一只眼睛也好，奇怪的虫也好，治不好的病也好，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让我对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让我对什么都理不出头绪。让我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废人。

　　于是，这些无法形容的复杂就只能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来宣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