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0 里约·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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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7日，里约奥运会竞技体操项目比赛结束。19日，中国竞技体操队在里约奥运村期限届满，他们没能等到闭幕式，将提前从里约返回北京。
女队的五个小家伙简直是社交狂人。虽然只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但她们在奥运村里像集邮一样收集合照。从外国体操名将到其他项目的知名运动员，中国外国的射击队、游泳队、跳水队和乒乓球队，几乎能找得到的热闹全被她们蹭上了。
由于林安未雨绸缪提前带了相机过来，拍摄游客打卡照很快演变成了艺术照摄影。
“我们的照片数量要达到每个人的微博和朋友圈都发不一样的九宫格好吗？”
“你把那个娃娃举起来当道具！快点儿我要热死了！”
“摄影师耐心一点嘛。”
“所以我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于辰和萧远躲在树荫底下偷懒。他们被这几个人忽悠来，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人商量，非他们不可。
“别急，你们的用处这就来了。”林安把相机交给萧远，“我们五个人的合照。”
“看见了吗。”萧远脑袋上飘过一串省略号，对听话起身准备上阵拍照的于辰表示无奈，“纯纯工具人。”
但于辰不会拒绝林安的任何请求。萧远恍然大悟，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是工具。
萧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恋爱脑真的没得救。
8月19日，体操队和跳水队同班机回国。一支是中国老牌梦之队，这一次包揽跳水项目的所有金牌，另一支是创造了新惊喜的队伍，成绩非常突出。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她们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迎接她们的是道喜的祝贺、粉丝们递上来的鲜花，以及媒体记者们长枪短炮闪闪发亮的镜头。
“天都塌了朋友们。”乔奕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上还挂着面对镜头的体面微笑，“我以为我回来之后就能迅速躺到我家的大床上躺平几个月吃香喝辣玩遍全中国的。”
“你早该料到这个场景。”季湘拉着行李箱从人群里艰难地挤出来，“等着吧，咱可能还得有至少半个月的其他工作呢。”
不出所料，返回北京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专访、节目录制与新闻发布会。
颜值和成绩并存的体操女队让不少杂志拍摄和品牌代言找上门来。在拍完某个代言的晚上，林安推开宿舍门直挺挺地往椅子上一坐开始躺尸。
许久过后，她幽幽地冒出来一句话。
“拍几组照片回家数钱的日子也是让我们过上了。”
“但这怎么比训练还累啊我服了。”林安奄奄一息，“那么大的体操馆，那么空的宿舍楼。凭啥人家全都回家了！就剩下我们五个！只有我们五个！”
另一个幽怨灵魂开口了：“男队那还有五个呢，亲。”
林安一个白眼送给季湘。
国家队在奥运会开赛后全员解散放假了。这是她们备战四年以来这么多紧张日夜里的第一个长假。直到今年年底冬训她们才会再次回归，全力备战奥运第二年的全国运动会与世界锦标赛。
“哎对了，”林安突然想起来，“叶子姐不是要做独家专访吗？怎么还不来？她再不出现还有什么独家？我们能说的全被别人先抢走了。”
“思捷说她要先去跑好几个先回来的队伍的采访。”季湘在啃她的荞麦面包。她今天一整天被拉着转场拍摄和新闻采访。傍晚五点半，她才吃上第一顿饭。
“昨天还在射击队那边呢，轮到我们估计得挺后面的。据说叶卓然已经脚不沾地连轴转一周了，上次打电话一边写稿一边哀嚎。段思捷说头一次看见叶卓然崩溃。”
虽然知道这话绝对有夸张成分，但林安还是感同身受，认同道：“外面的世界不好混啊，我算是领略到了。”
“明天晚上咱们队的庆功宴是吧？我听说黄导说大名单的人都会来？”她坐起身子准备收拾东西卸妆。
季湘嘴占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林安拿着手机刷朋友圈，忽然怒斥道：“真的会有人来吗？这一个两个的，我看都在环游世界，游历中国大好河山吧？！姚晴刚刚发的朋友圈定位在重庆，尹蕾直接在维也纳了，怎么来，瞬移吗？”
季湘笑得扶额：“看出来你对只剩下我们留在这里很怨念。”
“我几个月前就规划好了我这个假期要大玩特玩。”林安气鼓鼓地又坐回来了。季湘觉得她像只小河豚很可爱，伸出邪恶爪子戳她的脸。
被林安一只手拍掉了。
“少一天我都是亏了！”
“好好好，这不是都走不掉嘛。答应你，一结束我们就一块出去玩好不好，把咱俩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我们也发环游世界的定位朋友圈，气死别人。”季湘终于开始哄人了。
林安满意了：“明天那个庆功宴的流程安排，黄导发在群里了，你看一眼。”
“是这样，需要女队代表讲话。我们四个一致推选了你，季湘队长。我们觉得你一定能胜任这个任务的！加油吧！”
“好。不是，什么？什么代表讲话？”季湘一个冷战，抓起手机，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是你们四个推选人？我怎么不知道！？”
林安十分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季湘精彩的表情变化，然后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火速逃之夭夭。
“你回来，林安你过来！为什么我被卖了！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第二天的庆功晚宴，其实并不是普通意义上队员聚餐打打闹闹的组局团建，而是有领导驾到的应酬场合。
很显然没人喜欢这样的社交。
台上诸位领导轮番讲话，先是体操中心的负责人们，然后是教练组。
十个参赛运动员们在最后面，围成一桌恰好坐下。不出意料地，他们之前邀请过的、十人大名单上的其他备战队员，一个没来。
“谁听说是这场面不想跑得越远越好？”段思捷如是说。
领导讲话期间还不能动筷子，他们十个人各个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那桌菜发呆。
于辰压低声音跟林安说：“明后天周末，你们有安排吗？我们几个打算周末出去玩。一会结束就走，你们也一起来呗。”
林安看了看他，以及对面一圈小伙子们：“去哪儿啊，别是去酒吧蹦迪吧？我们可都是未成年人，进不去啊。”
“哪能。老萧找了个郊区别墅，可以野餐烧烤放烟花的那种。”于辰故作神秘道。
林安将信将疑：“北京还有这种地方？”
于辰眼神诚恳：“当然了！”
出去耍的号召力是伟大的，特别是在她们每天面对千篇一律的采访拍摄还要坐在这儿听冗长讲话的无聊时刻，所有人都按捺不住放假撒欢的心。
说走就走，是青春年少的年轻人们才有的决心。
没有教练和领导存在的出游才算得上是庆功！
十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狠狠吐槽。
只有男队的杨方圆和萧远会开车。他们一人租了一辆，当天晚上就迅速收拾行李出发，看上去很像是火急火燎地跑路。
萧远看了看于辰带着的一后备箱烟花。
“你认真的吗？哪里搞来的？”
“别管，反正不是非法渠道。”于辰摸了摸鼻子，“林安之前说想看烟花。”
萧远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你是不是疯了？”萧远叹为观止，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实在是无药可救了，“你今天要表白吗？”
于辰沉默了，久久才回应。他摇了摇头：“本来想的。但是…太早了。我怕把她吓跑。”
“你居然觉得林安是胆子小的人吗？”萧远轻轻笑了一下，“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我说的是情感上而已。她刚获得那么好的成绩，我不想影响她的事业。”
萧远从鄂省队的时候就和这两个小女孩一块长大，于辰对林安的痴迷程度让他始料未及。
萧远愣住，久而轻声说：“其实你还是不太了解她。林安应该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我指各方面。影不影响你我不知道，情感问题估计不太会影响她继续搞事业。其实你可以勇敢一点主动出击的，我说句实话，你们俩之间胆小的其实不是她……当然了，作为兄弟，我祝你早日得到进展。”
十个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一座京郊的民宿，和许多来这里玩的普通大学生或上班族一样，他们没那么多头衔，不是出名受表彰的奥运冠军，不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只是夏日出逃的一群青年人们，去享受一段纯粹快乐的日子。
“这个露台好幸福，还能看星星。”五个姑娘安顿好，在楼顶露台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一排。
北京的星空很罕见，城市里的光和云都太多了。也或许是在之前那些白天黑夜都扎在训练馆里练习的日子里，她们也没那么多闲暇得以眺望星空。
似乎也没有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还能带着愉悦的心情放空。
许多情绪在此时得到舒缓，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半天没人说话。
林安下楼一趟，回来的时候抱着几桶烟花。
其他四个人纷纷坐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睡着了。”林安打趣道，“几个男生在楼下喝酒，谁去？”
“不要，我们遵纪守法好青年。”沈诺仪再次躺了回去，“你哪里来的烟花？”
季湘面无表情，稍微偏过头去蹙了蹙眉。
林安察觉到了，看了她一眼。
“于辰给的。”林安把烟花摆到她们五个中间。
说完她感受到周围人迅速沉默，一种微妙的气氛开始在她们之中蔓延。
“怎么个意思？想说什么就说啊，不要一脸奇怪表情看着我。”
段思捷按住林安准备点火的手：“于辰带的？”
“怎么了？”
“那你拿来跟我们一起放，是不是不合适？”
段思捷一脸认真。
乔奕星和沈诺仪一脸吃瓜。
季湘靠在那里微微笑地看着她。
“……”
林安很想揍人。她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打算挑一个人首先下手。
“你笑得很奇怪，季湘。”
季湘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自己的椅子上抱住，免得产生肢体冲突。
“哎不过说真的，你不会真看不出来于辰对你什么意思吧。”乔奕星好奇地问，“我跟他一个省队的，我可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这么上心。”
开聊八卦的时候这帮人就都精神抖擞了。
这到底一帮什么人？
林安垂了眼睑，看着那几桶烟花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段思捷和沈诺仪开始起哄。
“所以我特别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段思捷问。
林安很敏锐地捕捉到，季湘这会儿真的很反常，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窝到季湘身边，看着她，鬼使神差地居然重复了一下刚刚段思捷的话：“那你是怎么想的？”
林安的眼睛好像被水润过，在晕黄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好像带了小钩子。季湘看一眼就走了神，她在想自己想过无数遍的那个问题，果然没人能拒绝林安用这种眼神看人。
她明明滴酒未沾，但整个人晕乎乎。
还好夜空下的月光不算明亮，露台上的灯光也照不清脸上与眼中的细微情绪。
北京的八月夏夜天气还是挺热，但是林安身体温凉，季湘没忍住往她身边靠了一下。
段思捷和沈诺仪对视了一眼。
“我……呃。”季湘硬生生顿了一下，“问我干什么？思捷不是在问你吗？”
林安眨眨眼，微微扬了一下头，似乎从刚刚的状态里忽然清醒。
她得感谢现在是黑天。她只能感觉现在面颊耳朵烫得吓人，估计是红得不行。
“你不要因为我而拒绝你喜欢的人。”季湘恢复正常状态，抱着双臂靠着躺椅，“我是不会因为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而嫉妒的。”
林安从这话里听出一种口是心非，坐直看了看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知道于辰为我做了很多。”林安从季湘的怀里站起来，又蹲下去逐一拆开面前几个烟花，也是剖开自己的心意，“他对我的心思，我也什么都明白。”
林安能感受到季湘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她没回头。接下来的话说给在场的最亲密的四个好友，也说给自己，她要做出选择了。
“诚实来讲我之前确实想过，是不是我也动过心，所以我始终没有戳破他。不是在考验他，而是在考验我自己。在奥运前我们一起练杠子的时候，在奥运时我冲过去给他加油，那些瞬间的冲动不是假的。但越往后我越能发现，可能我的冲动和真正关于爱情的心动还是不一样的。”
林安蹲在烟花前，明亮的眼睛掠过注视着她的四个人。
“这次结束我会跟他说清楚。你们放心。”
“我从小跟我哥哥一起长大，我对林扬有一种刻入骨髓的依赖。但是在体操队里没有哥哥，于辰在我需要一个兄长形象陪伴我的时候恰逢其时地出现，我将那种情感误以为是暧昧。我对于辰做的事，我对林扬同样会做。甚至于如果林扬处在同样的场景站在我面前，我会做得更夸张……所以。”林安的笑容有些自责和哀伤。
“所以如果我和他的感情不对等，却还要接受他的喜欢和情意，还要接受他对我的好，这对于辰而言是不公平的。现在想起来，我挺对不起他的。从今往后我也得克制我的情绪，不能再让他误会了。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林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遗憾。
她太善良，会因为伤害了懵懂的纯真情感而感到很难过。
不过眼看着那四个人全都一幅惊讶表情望着她，林安失笑：“怎么了？”
“你是我见过的面对感情问题最理智最清醒的人。”沈诺仪感叹道。
林安喉间滚动一下，轻轻笑了笑。
“好了，行了，打住！”林安终于受不了了，“恳请各位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换个话题，聊点别的。”
她说：“再过一周估计我们也能解散了，你们去哪玩啊。”
段思捷默默吐槽：“好生硬的转场。”
林安重新坐回季湘边上，找到火机准备点烟花。
刚才的话题称不上高兴轻松，沈诺仪自然地接过了林安的拙劣打岔。她回答林安：“我先去上海，陪我姐呆一段时间，安慰一下这个天天打工加班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牛马。”
“我也回家咯。”段思捷躺回了躺椅，“喂，你在上海呆够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找个地方玩一下？”她戳戳沈诺仪。
“行啊，等到秋天再说行吗？这大夏天的，去哪都热。”
“星星呢？也回家？”
“当然。”乔奕星伸了伸腿，“我爸妈还休了年假要带我家庭旅行呢。”
“那我们是不是得有段时间见不到了？”段思捷忽然说，“平时每天在一起，突然分开我还挺舍不得的。”
大家沉默了两秒后，季湘表情疑惑地发问：“你是准备退役吗？”
段思捷莫名其妙：“当然没有啊。”
季湘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已经很久没有发挥毒舌功力了。
她满脸真诚地说：“那三个月之后不是还得回来吗？你没有手机不能聊天视频吗？”
“季湘我今天真的要揍你了！”段思捷暴跳起来，“你这个对一切浪漫情感过敏的人！”
季湘缩到林安身后：“我说的不对吗？这么快乐的时候拒绝煽情好不好！”
“林安你别挡着，我今天要算账。”段思捷气鼓鼓，被沈诺仪抓回去顺毛，“我就是不适应，舍不得你们嘛！”
“那你俩呢？”乔奕星看了看坐在一起的林安和季湘，终于把话题拉回来，“你俩假期干啥去？”
“她列了个非常长的旅行计划……嗯，我陪同。”季湘一直压不住嘴角，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什么？什么叫你陪同？那里面一半是你列出来的地方好吗？”林安不服气了。
“好好，你陪我。”季湘对她完全就是哄着来，“我给你点烟花好不好？”
烟花燃起，倏然冒出的火花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无数星辰在她们眼前绽开。
“哇天哪好漂亮！”
“好浪漫！”
烟花噼里啪啦，模糊了她们此起彼伏的感慨。
燃起的烟花在每个人眼底落下晶亮的神采，这一刻她们五个人洋溢着最轻松、最神采飞扬的笑容，在一个普通却又愉快的深夜里，她们不再有那么多的头衔，她们只是她们。
无数人憧憬并享受着光芒万丈的凯旋，但生活总是要从一场盛大的狂欢里回归平静。
就这样围着烟花放声笑起来，就这样拿起手机拍照，就这样手拉着手却插科打诨，嬉笑打闹还彼此依赖。她们和任何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拥有最容易得到满足的快乐，拥有有时喜悦有时哀伤的情感。她们也在这个年纪里经历过不同的故事，度过人生中必要的成长阶段。
抛开竞技与赛场，平静安详的夏夜里，她们只是五个十七岁的女孩。
璀璨烟花里，她们美丽年轻的面庞被彼此的眼睛铭记。
在我们从事的行业里，我们有幸生在一个天才辈出，百花齐放的时代，每一个人都闪闪发光。我们互相竞争，却也彼此成就，并荣幸地创造了最璀璨的成绩。
体操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们因为她而绽放在世界舞台，因为她而拼尽全力。我们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与体操有关。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也确实足够精彩。
那未来呢？
我们的人生还有很长。
人在少年时代做出的那些出色的成就终究会在某一天落下帷幕，归于平淡的日子里，也许体操塑造的灵魂会送你们前往属于自己流光溢彩的前程。
我祝福你们在未来的体操生涯里平安顺利，成绩斐然。
我也祝福你们拥有漫长的，灿烂的，很好的一生。
专访时间结束，叶卓然关掉摄像机，合上笔记本，送五个女孩出门。
背后演播室的大厅里，屏幕上是金牌与国旗。
在演播室通往出口的走廊上，她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背后有鲜花簇拥，而前路天光大亮。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90 里约·凯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