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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上饭了吗 ...

  •   老屋子是老五爸妈年轻的时候,亲手盖起来的两层小平楼。砖砖瓦瓦从老五出生时就一直陪着他。后来几个哥和姐陆续成家,这间老屋子就只剩老五和他妈住着。

      说是处理老屋子,但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处理的。老大和老三早就在城里买了套房,老二几十年前就搬进了媳妇儿家,老四前几年刚嫁出去,谁也不缺一个老房子。虽说平时他们不待见这个傻子弟弟,但总归还是一条血脉相连,顾及着邻里之间的闲话,谁也拉不下脸来说要平分老五唯一的归宿。

      于是,老五在老屋子里过了第二个,只有他一个人的黑夜。

      第二天一早,老五照常去吃早饭。人刚转过路口,就被那几桌正在吃饭的人急急忙忙地喊了过去。

      “咋样?那间老屋子你还能住不能?”一个人嘴里含着包子急急地问着。

      “你可得硬气一点,你不争一下可就没地待了。”坐另一桌的一个人紧接着说。

      “也别太硬气了,别像老王那家人,为个房子死的死,进去的进去。”第三个人小声的补充到。

      老王家的事儿,老五多少还是有听到过。那天他拿着瓶牛二在村里遛弯,走到村头就看到一群人围成个圈,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干啥呢?”老五爱凑热闹嗓门又大,一嗓子过去,那群人都转过来看他。

      他的邻居,和他妈差不多大的李二婶忙把他拉过来,小声地说着:“王二死了,就为了争他妈那间老屋子,老三一锄头夯他脑袋上,没几分钟就断气了。”

      老五听着好多人混在一起的声音,听的脑子疼。他不懂啥叫死了,只是后来,老五再也没在村里见过王二和王三。

      老五想起来这件事儿,摇摇头咋咋呼呼地对着他们说:“我哥都走了,我姐也回家了,我还在我家住着呢。”

      那些人听到后仿佛突然失去了兴趣一样,含含糊糊的笑了笑回应着,接着互相吹嘘着自己这几天的牛逼事儿。

      老五也没再凑着和他们说话,老实吃完走到老板面前,掏了掏裤兜抽出昨天大哥给他的零用钱,付下这两天的饭钱。老板抬眼看着他,把他手里的一把钱全拿了过来,数了数就把他打发走了。

      老五牵着小黄狗,还是像以前一样,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转着。大哥给的今天用的钱,早上已经花完了。中午回家桌上也没有以往早早就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饭,他只能再出门到处转转找点东西吃。

      刚一出门就遇到正要出门消食的李大姐。“哎,哎哎。”老五大声地冲着李二婶喊了两声。李二婶转过头打量了两眼老五,看着他穿着昨天的衣服,裤脚不知道在哪蹭的全是泥,被粗糙地卷到小腿上,露着黄黄的脚脖子。干冷的风顺着缝把裤腿吹的鼓鼓的。手弓在肚子两侧,像是打架的前式,嘴巴也闭不紧,两个黑乎乎的眼球就这样盯着她,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咋了,老五?”李二婶停下来回问着。

      “哎,你……你家有吃的吗?我没饭吃了。”老五好像天生没有“不好意思”这种感觉,要起来直直白白,理直气壮。

      李二婶笑笑边转身回家边对着老五说:“等这儿,我去给你拿。”

      老五就在她家门口等着,发着呆,等她拿来几个萝卜肉馅的大包子,老五才回过神来。听着李二婶说些“你自己以后咋过啊”“你妈也是个苦命的”诸如此类的,这些他这两天路过哪都会听到几句的话。

      老五扬扬手机的几个包子,抬抬下巴吐出一句:“哎,谢了。”然后抬腿就走了。李二婶在背后看着老五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去村里各处聚着聊天。

      李二婶给的包子不多,老五饭量又大,一顿肯定是吃不饱的。即便如此,老五还是留出一个给小黄狗。老五哎哎了两声把小狗照顾过来,小狗本来就饿得不行,闻到包子味立马窜过来围着老五两只脚,汪汪汪得一直叫。

      小狗低头啃着包子,老五顺着从头摸到小狗尾巴,一人一狗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依赖着彼此。

      简单吃完,老五也不打算再出门,就在老屋子里打开电视机,抽两口烟眯一会儿。一晃太阳已经落山了。

      老五是被饿醒的,中午那几个包子平时都不够塞牙缝,今天也是破天荒撑到了现在。没一会小狗也跟着不停的叫唤,一声一声像是被饿了不知多少天。

      老五起身关上电视,拉着狗再一次出门找吃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赶得不够巧,还没入春,天黑的快,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围在桌子上吃饭聊天。寒风扫荡的路上只有老五、小狗和那一排延到尽头的昏昏暗暗的路灯。

      老五感觉不到啥叫孤独寂寞,只知道他现在得去找点吃的。最后一次见妈的时候,妈就告诉过他,人得吃饭,无论咋样都不能饿着。

      老五一步一步走到后街。后街就是这个村子从村头通到村尾的一条宽一点路。村里的小诊所、大大小小的便利店、修车店、理发店、杂粮店、馒头店……都开在这条路两边,是村里的一条主路。老五走进还没关门的馒头店,对着那个胖一点的人说:“哎,还……还有剩的馍馍吗?给我来两个。”

      馒头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夫妻俩都四十多,和老五哥哥们差不多大,有个儿子。儿子前两年开大货车刚有点起色的时候,和一群好兄弟打麻将喝酒,不知道喝了多少,喝的说不出话,睁不开眼,死在了麻将桌上。

      夫妻俩一辈子老实本分,没和谁红过脸。儿子一死,两人像是把这辈子积攒的胆子都拿了出来,去到他儿子那些兄弟伙儿家里去要说法。人死了,他儿子的那些兄弟一个两个都心虚的不行,毕竟酒是他们一杯一杯给灌下去的。他们一边嘲笑着说他开大货车没本事,挣不了几个钱,连爹妈都养活不了,一边笑嘻嘻的宽慰着他,灌他酒,说让他放轻松。最后人死了,又开始互相推卸责任,急着把自己摘干净。

      夫妻俩都姓陈。在医院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被拉进太平间,陈大嫂哭的软在地上,手脚僵硬,脸也憋成了紫色。后来两人又挨个去到他们儿子的那些朋友家,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得到的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他是自己喝死的”。

      走投无路了,两人报了警。警察和来帮忙的法律援助又痛心,又因为几次三番被叫过来而心烦。最后只说,这件事情双方私了对陈大哥一家最有利。毕竟酒是他家小孩自己喝下肚的。如果要走法律途径,要是尸检发现是陈家小孩自己身上有病,那就成了哑巴吃黄连,别想从别人手里要到一分钱。

      夫妻俩哭了一宿又一宿,最后还是在警察的协助下,和那几家私了了。

      一个年头正盛,有满腔热情,事业刚有点起色的孩子,却因朋友的嫉妒和嘲讽而不得善终。村里人在背后常常说起这件事,感叹无奈,但谁也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

      夫妻俩看见走进来的老五,知道他家的情况,看着他难免会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儿子。听到老五的话,急忙把今天没卖出去的馒头一股脑全给了老五。老五给不出钱,他们也没打算要,彼此笑笑就都过去了。

      老五就这样靠着哥姐留下来的,一天一天分好的钱,再加上家家户户蹭些东西吃,糊糊涂涂的过了这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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