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起义》谦禾

26、chapter 26

　　夏天的到来总是不讲道理的。

　　空气潮湿闷热，蝉声格外嚣张肆意。

　　涟江开启了夏天模式，室内电扇呼呼吹，伴随着笔尖落下的沙沙声，课间一片安静，除了极小声攀谈，大多都困倦地趴在桌上睡觉，十分钟也够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笔记本开始在两人手里周转。

　　有时在午休走廊里交换，有时晚上偶尔一起下学骑车路上交换，有时两个班轮着去实验楼做化学实验人流里默契擦肩而过交换。

　　涟中抓早恋严重，不允许男女同学之间有过多私下接触，教导主任这个学期开始有事没事就端着他那一年到头不变的保温杯四处侦查巡视。

　　再者，这个年龄段的男男女女多爱起哄，要是无心传入耳朵里，必少不了去办公室喝茶。

　　食堂后门路上有棵枇杷树，往年从没见过结果，今年不知怎的竟然开始结果了。

　　圆润清香，挂在树上可馋人了。

　　不少学生路过虎视眈眈瞅着就等多晒几个太阳黄透。

　　守着的不光学生，还有小卖部阿姨，食堂上下班工作人员。

　　真正熟了，撑不过一天，树上除了叶子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程意某天照例收到笔记本的同时，还有两串黄澄澄的可爱枇杷。

　　那两串枇杷，她上楼分了苏明明一串，剩下自己尝了，很甜。

　　笔记本好似真就成了魔法书。

　　这种感觉奇妙，美好，是无人知晓处的悸动，是一万次潮起潮落。

　　陈清许整理的笔记思路清晰，细分明确，年级第一独一份，程意往后翻，抽空做完例题，他帮她判了对错，会另外再列上两道新的。

　　要是有问题，写不下去了，程意还是传给他，对面就会批注解答，点出一些细节，她再拿回来自己慢慢琢磨。

　　这本厚厚的本子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幼稚无聊的小对话。

　　【一条鱼在沙滩上晒了一整天，你知道它和朋友会说什么吗？】

　　【什么？】

　　【我干了，你们随意。】

　　【……有病。】

　　【上回作文不知道是被谁挑刺了，竟然说我论据老。】

　　【嗯，确实，老掉渣了。】

　　【你会画画吗？】

　　【不会，我会画火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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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午第二节课下，是眼保健操环节，政治课管得不严，铃声一响老师就收拾课本小蜜蜂走了，苏明明从后门溜出去买雪糕。

　　一包彩色心情，四根不同颜色，一定要这种冷硬的雪糕才够消暑。

　　两女生各持一根，靠在三楼背阴栏杆处吹风。

　　阳光炽亮，楼下香樟树葳蕤，翠绿，时不时有一两阵风，空气新鲜鲜活的。

　　“程意我发现你夏天好白呀，特别明显。”

　　“有吗？”程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手。

　　“有。”

　　程意确实白，是那种健康透亮的白，天气热了，她喜欢把马尾卷起来扎成一个丸子头，纤长白皙的天鹅颈显露无疑，她身材气质都是极好，简单的校服T恤套身上格外清丽好看。

　　“我当初选的人果然不错。”苏明明吸着冰棍呢喃，上下欣赏打量有种老母亲看崽的既视感。

　　程意翻了个浅浅的白眼，知道这人脑瓜子又不正常了，转身背对着。

　　“诶诶诶，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苏明明另抽了只冰棍给她。

　　“不要，腻喉咙。”

　　“再帮我分担一只嘛，你吃西瓜味的，西瓜味最清爽，等会吃不完上课化我一抽屉水。”苏明明摇她胳膊，疯狂撒娇。

　　程意接了她手里原先一只。

　　两人不同班后，只有中午饭才能玩一起，平时吃完饭溜一会儿去小花园消食背背单词课文。

　　最近这一两个星期，程意都忙着要回教室写题。

　　她们班平时作业就多，不知道怎么最近又加量，老师简直是魔鬼。

　　不一个班，不能随时一起玩，苏明明聊天八卦的乐趣都蔫了。

　　离上课还有一两分钟，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成小方片的纸给她。

　　“这什么？”

　　“测试题，买书送的。”苏明明咬了剩下小半截冰棍包嘴里嚼了，兴奋展开指给她看：“我们班好多人都做了，很准的，送你了，程意你一定要做嗷，一定要做。”

　　一张花里胡哨粉粉嫩嫩的纸，顶头写着——来测测你理想型鸭。

　　程意胡乱扫了一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又去逛书摊了？”

　　“你怎么知道？”苏明明明哈哈笑：“你记得做，很好玩的，等你做完要跟我说答案！”说完，铃声响了，苏明明嘶一声，着急忙乎收拾垃圾，说了声先走了，飞速踩着预备铃，噔噔跑上楼。

　　程意晚上自主自习课翻东西，摸到课桌里的纸，她往常累了习惯把地图册拿出来翻一翻放松。

　　想了想，重新捡起笔倒扣着哒哒按开。

　　越写越无语。

　　这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要给下列动物写一封信，你想选哪一项？】

　　【A.猫 B.狗 C.乌龟 D.老虎】

　　？？？？

　　我为什么要给动物写信？

　　程意一头黑线，勾了B。

　　【你日常喜欢怎么走路？】

　　【A.暴走 B.小步小步走 C.不快，低着头走 D.都不是】

　　【聚会上有人突然对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下一秒你会做什么？】

　　【A.疑惑 B.想哭 C.你才有病 D.泼水】

　　程意麻木勾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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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变成了一只鱼，此时此刻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问题？】

　　【A.我可以上岸走路吗？ B.眼泪会变成珍珠吗？ C.我不要变成麻辣红烧鱼 D.我要回海里】

　　程意不知道她是怎么唰唰写完这二十道又最终跟着指示去找答案的。

　　【健美肌肉型。你的理想型可能是喜欢运动，强健有责任心的人哦，现实里他虽然有点无聊严肃，不懂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可他却有很强的责任感，是牢牢的实干派。】

　　哪里准了？

　　一点都不准好不好。

　　同桌瞄到的桌上的纸，抿唇试探问能不能借她也玩一下。

　　程意把测试纸推给旁边，一头无力扎进臂弯里。

　　晚自习后两节都是自主安排课，按道理来说老师是不能专门占用的，当然排除也有特殊情况。

　　毕竟体育老师都能经常生病请假。

　　生物老师课间来了一趟，说是下节要讲小练习册，记得提前做好准备。

　　人走后，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框框嗑桌子，叫苦不迭。

　　忽在这时，挂在墙上还有头顶呼呼运作的风扇连同白炽灯轻微“噌”地一声。

　　？

　　不转了。

　　灭了。

　　嗯？

　　好像……停电了？……

　　教室里黑布隆冬，连同走廊也黑了。

　　同学们屏住呼吸几秒，纷纷你看我我看看你，保持沉默。

　　天，真停电了！

　　“好像停电了。”

　　“不是好像，就是停电了。”

　　“会来电吗？”

　　“不知道。”

　　“应该没那么快吧。”

　　“五、四、三、二、一，没电。”

　　“我靠，对面楼也熄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不，准确来说，整栋教学楼都跟着炸了，像撒了一把饲料的鱼缸，蹭蹭激动起来，同学们拍的拍桌子，跺的跺脚，鱼儿似的兴奋到处游窜，更有打开手机电灯偷偷恶作剧吓人。

　　很快，班主任紧急被通知到各自教室里安抚状态，叮嘱同学们千万不要慌，不要怕。

　　可哪需要一点安抚，各个都兴奋着巴不得停一晚上呢。

　　“老班电到底还来不来啊？”

　　“校群里还没说，大家别急，都坐好安静等等。”

　　室内只有透进玻璃里的朦胧月光能看见的一点点模糊的光亮。

　　越是这种环境，越静不下去。

　　走廊里隐约躁动起来，耳朵好似听见一点点音乐。

　　就听外面有人喊：“高三楼，高三楼在唱歌！”

　　“老班……”

　　“老班……”

　　“老班……”

　　青春多难得啊。

　　谁拦得住，谁忍心拦。

　　罗尚华无奈笑着摇摇头，摆手严肃说：“去去去，唯一一点，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嗷！！！！”一瞬间，闷热难耐的鱼缸终于关押不住。

　　渐渐，高一高二也有不少班级出来，越来越多班级出来。

　　高三楼在西南角，大操场正对面，不跟高一二楼在一起。

　　所隔远远，高楼人家灯火辉煌，独独涟中浸泡在晦涩朦朦的月色里，楼下太阳能灯柱发着牛奶似的光。

　　高一高二生们趴在栏杆前，跟着西南角传来的节拍大声唱起来。

　　全校唱起来。

　　“故事里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 So S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为你翘课的那天/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此起彼伏的歌声在校园里回荡，从《晴天》到《剩下的盛夏》《我们的明天》。

　　是啊，五月了。

　　下月就要高考了。

　　“捷报频传，凌云金榜！”

　　“九年磨砺剑，一朝试锋芒！”

　　“学长学姐们再坚持坚持，马上就结束啦！”

　　“高考加油啊！高三的！”

　　这个夜晚自由，青春，蓬勃，刺激。

　　程意站在栏杆一角，胸膛滚烫，也跟着无尽的动容。

　　走廊人声鼎沸，光线淡淡，只能模糊看清身边人的面容。

　　微风的夜晚，热得她浑身冒汗，脸如火烧，她突然很想下楼，对，她想下楼。

　　程意心里突然生起一股躁动和纷乱的勇气，她咬了下唇，扭身借着月色朝楼下方向跑去。

　　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搏斗。

　　楼梯间里，忽一股力量拽住了她的手。

　　一上一下。

　　呼吸起起伏伏。

　　薄淡的光线照在彼此发汗潮热的脸上。

　　心跳太快。

　　程意听到不光自己重重的喘息。

　　两人睁着眼，漆黑亮烫的眼瞳正望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