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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28 ...

  •   沈容来时苏院史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他半跪半趴在地上,整个人蔫蔫的,似乎是没了生气,恹恹的好似一个将死之人。
      自沈容为官以来,虽不到一载,却备受苏院史照拂,尚书院上下无不受他关怀。
      沈容见此景心痛难当,他快步上前将苏院史扶起,低声道:“大人别跪了,下官想了个办法,下官可以请太子殿下去说情,他此次立了大功,想必圣上会看他颜面。”
      “沈容,你向来聪明,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此事事关龙颜,陛下不会高拿轻放,你请太子说情,只会叫太子为难,不仅如此,你欠了太子的情,将来便受他掣肘。”苏院史连连咳嗽,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他紧紧抓住沈容的手,颤巍巍地说,“是老夫不谨慎,未将文书看仔细,来时未穿官服,尚书院有一套,你去帮我拿来。”
      苏院史仰头看着沈容,那双浑浊的眼眸突然变得清明又锐利。
      沈容感觉到苏院史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到了他的肉里,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放下苏院史朝着尚书院跑去。
      沈容自来习武,只消片刻便回到尚书院内,他三步跨作两步穿过议事厅,一路冲进苏院史书房。
      待四下无人,他方颤抖地拿出方才苏院史塞进他袖口中的东西。
      他将竹纸拢开,平摊在桌面上。
      他来不及细想,为何苏院史手里有吴侍郎诏书的副本存档,这本应该留存在典司院内,如今圣上正在用午膳,午膳之后他便会召典司院将此存档拿去过目。
      沈容忽然间明白了苏院史的用心,他大为震撼,也大为触动,十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情绪煎熬,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对旁人的喜怒哀乐,除当年那个孩童外,他不会再对任何人的悲欢离合有情绪起伏。
      沈容痛苦难当,他拉开木柜抽屉,拿出苏院史官印,在竹纸空白处按了下去。
      苏院史那日突然病重,回府时未将官印带走,沈容不知他是否将全盘计划处理妥当,但事已至此,苏院史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沈容愿意陪他走一步。
      沈容盖完官印,等颜色干透,同时他将官服拿起,垂在臂弯处。
      正当他准备收起竹纸之时,他惊觉沈相的官印歪了半个位置,且印章颜色较浅模糊不清。
      沈容虽与沈相关系不睦,但对他尚算了解,此人板正,做任何事至少表面功夫齐整,他盖章向来四平八稳,所绘字画上的小印也盖得端正,从未像此般歪斜。
      沈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极为离奇但十分可靠的想法。
      沈相的官印并非自己所盖,而是有人自作主张替他盖了上去,昨夜事发匆忙,御前催得急,事情又发生在大半夜,诏书送去相部后,沈相并未亲自过目,而是有人代他看了诏书,并且盖了印,此人既能拿到他的官印,且沈相未将他供出。
      沈康......必是他......
      若是如此,这件事情的性质便完全不同,应由沈相与沈康担全责,吴侍郎乃疏忽渎职。
      这个想法在沈容脑海里不断浮现,可他并无佐证,且他如今已经盖上了苏院史的官印,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耽误半刻。
      他收起竹纸,拿着官服往外走。
      迎面碰上徐侍郎,徐侍郎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从院史大人房里出来?”
      沈容露出难过表情:“院史大人叫我回来拿官服。”
      徐侍郎没有细问,只叫沈容赶紧去送。
      沈容走出尚书院没几步,就见典司院公孙侍郎苦笑着向他走来。
      公孙侍郎向沈容作了揖,抖了抖袖子道:“苏院史从前是我老师,如今却犯了如此大错,当真是大逆不道,也难怪圣上龙颜大怒。”
      沈容悄无声息将竹纸递给他,愤愤说道:“他即是你老师,你却落井下石,无礼至极!”
      公孙侍郎怒道:“你区区从四品也敢骂我,本官品阶再低也有四品,不知好歹!”
      他骂了一声,转身即走。
      沈容怒瞪他一眼,抬步也走。
      苏院史跪得几乎晕厥了过去,内侍几次劝他他也不肯起,直到沈容跑来,他才堪堪直起身道:“官服来了。”
      “下官来晚了。”沈容将官服给他披上,未有穿得太严实,将他里面的常服露出一些,又在他常服的腰带上挂了一块玉佩。
      苏院史垂眸看了一眼,徐徐说道:“孩子,听老夫一句劝,你凡事过于谨慎,不够畅快,望你今后能活得自在些。”
      沈容红着眼说:“晚辈往后还要倚仗大人照拂,必定听大人教诲。”
      苏院史满脸慈爱看着他道:“好孩子。”
      两人在外等了一会儿,内侍来报,圣上宣苏院史进去说话。
      沈容扶着苏院史站起来,将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迈着颤巍巍的双腿一步步挪进殿内。
      圣上刚用了午膳,又被赵念安使着性子硬拖着说了许久话,喝了一肚子茶水,未时将他轰走才得空宣苏院史进来。
      苏院史老态龙钟跪在地上,用喑哑的声音自述罪责,那模样落在圣上眼里尤其刺眼,满朝文武就没有中用的了?
      圣上面色凛冽,只叫内侍把存档拿来。
      内侍出门去唤,不多时亲捧着册子呈至御前。
      圣上瞥了苏院史一眼,抖开竹纸摆在案前,他垂眼看去勃然大怒道:“诏书与存档内容竟不一致,尚书院、典司院、相部,全都瞎了吗?眼珠子若是无用,统统给朕挖出来!”
      苏院史伏在地上羞愧难当道:“老臣眼拙,老臣无用,请圣上息怒......”
      圣上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火气低头再看几眼,突然见他瞪圆了眼睛,像是怒极了,一手抓起竹纸砸在地上,大喝道:“你抱病在家,你告诉朕,上面如何有你的官印!”
      苏院史颤颤巍巍道:“昨夜老臣身体转好已能下床,放心不下尚书院众人,便进宫来看,恰逢急诏,顺道过目了那份大逆不道的诏书,盖、盖了老臣官印,是老臣过失,是老臣过失,是老臣......”
      圣上大怒道:“把沈怀荫押来!”
      内侍去传了沈相,又将昨夜守宫门的侍卫叫了过来问话,侍卫语气淡淡道:“苏院史的马车戌正进宫,戌正三刻离宫。”
      院史之上可以驾车入宫,行两侧宫道。
      典司院负责归纳档案的公孙侍郎也称昨夜收到的竹纸上确有苏院史大印,只等沈相被押了来,他跪在地上神情憔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
      圣上瞧着他,心里真心是不痛快,昔日他与端王争储,先皇本不看他好,觉得他不如端王威严霸气,是老相爷沈朝恩力排众议,冒着结党营私的罪责亲手将他捧上皇位,先皇驾崩后也是老相爷助他稳定了江山,他只沈怀荫一个儿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生拖硬拽才当上了参谋院院史,老相爷辞世后,为了扶他宰相之位,他身为一国之君,亲自出宫贺他大生,为他作脸,太平盛世里,他这个宰相便就当得无功无过毫无建树,如今朝堂上不过稍起风波,他便这幅萎靡不振的姿态,简直就是个饭囊衣架不堪入目!
      圣上憋着火气,指着沈相道:“你告诉朕,昨夜这册子上是否有苏院史官印!”
      沈相叩跪在地上,茫然失措看着众人,他佝偻着腰意志消沉的模样竟与古稀之年的苏院史无异。
      过了许久,他仿佛回过了神,用极慢的速度仰起脸,透过镂空长桌望向圣上鞋面,颤声道:“有、有苏大人的印,确有其事。”
      圣上怒目看向苏院史,正欲发落他,突然瞧见他腰间垂下的玉佩,他吃了一惊,定定地看却不出声。
      那是沈朝恩的贴身之物,他无论如何不会看错。
      一晃已是三十多年,他登基也已二十余载,他看着苏院史那垂垂老矣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从前的日子,彼时苏院史还只是典司院侍郎,是他亲自宣读太子诏书,并将其递到自己手上。
      圣上敛了敛怒气,却仍是发作骂了几句:“你这老东西年纪大了就告老还乡,老眼昏花连字都看不清楚,还敢在朕面前放肆!”
      他将苏院史及吴侍郎革职,又打了吴侍郎八十个板子将其轰出宫去,沈相及典司院李侍郎罚俸一年,回家闭门思过三月。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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