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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沈容被劝了几杯酒,脸上就泛了红,醉意熏熏慵懒地倚在桌头,连连摆手道:“表兄饶了我吧。”
      “你本就该多出来走走,陪我吃吃酒,结交些朋友,而不是终日窝在你那小院读书习剑。”万常宁说了他几句,犹觉得不过瘾,又说:“你本是相府嫡子,还不是因你体弱又窝囊,平白被人挤出了家门。”
      “是因我体弱,外祖母才将我接到身边抚养,我随舅父学了十年功夫,如今身体已然无虞,原原本本只有这些,何来被挤出家门一说。”沈容摇摇头,端起酒杯道,“再喝一杯,莫要再说那些陈年旧事。”
      万常宁把酒喝了,沉声道:“你此次金榜题名,一朝入仕为官,便得搬回家中去住,你父亲身居高位,你年幼失母又身体虚弱,祖母疼惜你,由她抚养情理之中,可如今你身体大好,祖母也已辞世,你便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沈相孤高清傲,自是不会容你久居侯府的。”
      沈容苦笑,他兀自斟了杯酒,门外有人影闪过,那人似是微微弓起腰,站定须臾方敲响了门。
      两人抬眼看去,万常宁叫了声进,那人推门进来,穿着打扮是侍从模样,布料却不是粗制滥造的下等货。
      侍从含着笑道:“请问这位公子是否是今科探花沈容沈公子?”
      万常宁摆出侯府公子的架势,板着脸道:“大胆!你敢如此冒进,你家主子是谁,报上名来!”
      侍从面色不变,却说:“我家公子身份特殊不便透露,他想请沈公子喝一杯酒,此刻就在隔壁雅座,还望沈公子赏脸一聚,请吧。”
      他虽说话客套,却摆出了不容拒绝的姿态,万常宁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子,此刻也不动声色,将选择权交回沈容手里。
      沈容端着手站起身,一派从容道:“没想到我一朝高中探花,竟也有人要请我喝酒了。”
      他笑吟吟跟随侍从去往隔壁,屋内焚着香,装修更雅致,桌上摆着一壶清酒和几道小菜,请酒之人托着腮懒洋洋望着他。
      侍从悄声将门关上。
      “沈公子请坐。”
      沈容走近之时不着痕迹打量这位公子,公子年岁尚小,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模样虽稚气眼神却凌厉,穿锦衣华服,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小公子微微竖起眉,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沈容身上游走,见他面色微醺唇红齿白模样姣好,哪里像是今科探花,倒像是伶俐的赤子。
      “你就是沈容?”
      沈容撩开袍子坐下,缓缓笑道:“在下就是沈容,请问小公子何许人也?”
      小公子迟疑了半晌,语态轻蔑道:“你不认识我?”
      沈容含笑道:“实不相瞒,沈某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世面,让小公子见笑了。”
      小公子挑了挑眉道:“哼,不过如此,父皇本想钦点你为状元,是沈相说你不堪大用,父皇才点了你做探花,我本以为是沈相无私有意之举,却不想他是真正一心为公。”
      父皇?
      沈容倏地心里一惊,眼神幽幽再看那小公子,当朝皇子年长者有三位,二皇子与三皇子皆时年十七。
      沈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眼神却柔软了三分,款款道:“沈容请殿下安。”
      赵北辰勾唇道:“我叫你来没有旁的事情,不过是碰巧听说你在这里,便想瞧一眼传闻中的探花郎是何模样,沈公子家世显赫,如今又得父皇青睐,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这杯酒我敬你。”
      沈容伏低做小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北辰看得来气,喝完酒便借口请他回去。
      沈容作揖离去。
      回到包厢时,万常宁问他如何。
      沈容只得苦笑道:“没头没脑请我喝了杯酒,到底是没说什么有用的。”
      万常宁笑:“倒也正常,你如今是朝堂新秀,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不过你且记得,行事需小心谨慎,切莫与人结党营私,朝堂上最忌讳这些。”
      沈容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今日喝了些酒头疼,表兄,我看我还是先回府了。”
      “那你便去吧,我还约了几位知己谈论风雅。”万常宁面色不改道。
      沈容捏了捏眉心,带着近身侍从离开酒楼。
      马车已候在酒楼门口,侍从撩开帘子,沈容俯着腰钻进车里,待帘子放下之后,他方长长舒了口气。
      他早该想到一切不会顺利,他蛰伏十载,寒窗苦读没有一日敢懈怠,本以为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却是他那位自诩清高的父亲拖了他后腿,封官圣旨还未下,依照他父亲的秉性,多半会从中作梗,最后顶多只封他一个闲官。
      所有人都称他父亲清正廉洁奉公不阿,只有他知道,当今沈相是如何冷情薄性逼死了发妻,在那之后又是如何冷眼待他。
      他九岁那年,在父亲寿宴之上,被仆役扔进池塘里,差点溺死在水中,若非阴差阳错牵累了一位贵人,他又岂会因此得救,也不会被外祖母借口带出相府抚养。
      当年林姨娘见红,所有矛头指向母亲,父亲自持公正,将母亲关入祠堂静思己过,本就病入膏肓的母亲在那一年香消玉殒。
      他犹然记得临死前,母亲绝望又愤恨的眼神,她不恨父亲三妻四妾,不恨父亲怠慢她,也不恨父亲罚她,她恨的是从始至终她与父亲不曾相知相守,父亲没有一刻信她爱她,至死都不了解她的秉性如何。
      有人害死了他母亲,又将他溺入水中,那人特意选了高朋满座的一日,他必是知道父亲为人,父亲极其爱惜自己的颜面,满堂宾客在场,只要没有十足证据,坐实了他自己失足溺水,即便之后再有端倪,父亲也不会旧事重提一事二罚,若是当场出现纰漏,只要不是铁证如山,父亲为了不多生事端,也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暗中之人心肠歹毒且心思细腻行事大胆,对父亲为人更是了如指掌。
      沈容早已不再是当日心直口快的无知孩童,他明白山长水远的道理。
      他有的是耐心。
      沈容从袖中摸出那枚小小的长命锁,表面纹路已经被自己摩挲得光滑,他微微笑起,想起那一日他被沁入水中,动手之人冷冷站在池塘边,他稍有浮出水面,便拿竹竿往他身上捅,沈容沉溺之际,一名孩童孤身闯入庭院之中,他年纪尚小,讷讷站在湖面,见他在池塘里求救,竟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沈容仍记得他笨拙可爱的模样,明明不会游泳,又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竟然敢跳下水救人,人自然是救不到的,旱鸭子打水似的在水里闹了一场,动手之人大吃一惊,不敢叫贵人受难,立刻跳下水救人,沈容便趁机游到岸边爬了上去,混乱中他捡到了孩童的长命锁。
      孩童受了惊哭闹了起来,无数人拥在他身边唤他殿下,沈容虽得以逃过一命,却被冤枉成害贵人受险的罪魁祸首,他挨了一顿鞭子,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醒来人已在北远侯府。
      沈容勾起唇角,摩挲着长命锁喃喃道:“三殿下赵北辰性格招摇且不可一世,不像是他,如此便只有二殿下赵念安。”
      *** ***
      沈容母亲在时,府中一共有两位姨娘,康姨娘是沈相的表妹,也是他心中挚爱,可即便如此,在正室夫人过世后,沈相却未将她抬成正室,为避宠妾灭妻之嫌,另娶了参谋院陈大人之女,陈氏虽门楣不高,但出生书香门第,是沈相素来喜欢的清流人家,除表妹康姨娘外,还有一位便是当日见红,一病不起的林姨娘,除却填房陈氏与这两位姨娘,沈容离开相府后沈相又纳了一位刘姨娘。
      沈容已经十年未归家,他从前与母亲一起住在畅忧阁,如今畅忧阁是陈夫人住处,沈容归家不宜再住,陈夫人为他收拾了竹园,竹园临巷不临街,四周种满翠竹,靠近府内的小花园,属是闹中取静的地方,院子虽然不大,但清净雅致,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虽齐全但也都是次等货,沈家两代拜相家风清廉,就这些恐怕也是陈夫人贴了家己添补的。
      侍从兆喜吩咐仆役小心将东西搬进房间,沈容站在桌前,亲自将笔墨纸砚摆齐整。
      兆喜焦急上前一步抢下他手里砚台,道:“少爷少爷,放着小人来,您别忙活了。”
      沈容随他折腾,他在椅子上坐下,托着额头懒洋洋地打瞌睡,春日阳光正好,透过薄薄的花纸窗照进来,斑斑驳驳落在他侧脸。
      陈夫人登门时,沈容微微有些睡着了,兆喜蹑手蹑脚,忽见陈夫人,一个激灵手里的盒子落了地,沈容辗转醒来,他稍稍睁开眼,露出一抹笑意,温声道:“笨手笨脚。”
      陈夫人的身后,方氏怯怯地垂下眼,又禁不住抬眼去看,她年纪比沈容稍大些,虽过了籍,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一时间模样讪讪地娇红了脸。
      方氏虽家世清白,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三年前相府买下她过籍给嫡子做小姨娘,她只知自己夫君体弱多病居住在别处,便总想着他是面黄肌瘦虚弱不堪的模样,却没想竟是温润如玉面若桃花,尤其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好像会说话似的。
      沈容转眼见到陈夫人,他缓缓从椅子里站起来,恭敬作揖道:“母亲来了,本想等收拾好了,我亲自去见母亲,却叫母亲劳累奔波。”
      陈夫人时年三十有余,衣着打扮端庄持重,面容素净,盘的发髻亦是最寻常的款式。
      陈夫人含笑道:“本就该我为你操持,这许多年,我身为你的母亲,却未能好好照顾你,是我当母亲的失职,你跟随北远侯修习武术,如今身体可好了?”
      沈容扬起袖温温笑着道:“自然是大好了,不然也不敢冒进入朝。”
      “如此便好,相爷爱惜你身体,特意向陛下推荐你任书吏一职,虽然沉闷了些,不过相爷说书吏一职清闲,你又素来喜欢读书,最适合你不过了。”
      沈容含笑道:“父亲想的周到,我素来喜静,不善与人交际,如此我就放心了。”
      陈夫人将方氏叫到身前,缓缓说:“前几年康儿纳了姨娘,你虽不在家中,不过你与康儿年纪相仿,相爷一视同仁,便也为你纳了一位好的,方氏乖巧懂事,在府里住了几年,你如今回来,正好由她照顾你。”
      沈容露出腼腆笑容,笑道:“劳母亲费心了,父亲与母亲的好,我自是明白的,从前自愧无法孝敬左右,今后便可承欢膝下。”
      陈夫人莞尔道:“我不打扰你休息,老夫人去了大钟寺诵经念佛,近日不回家中,你也好生松快些,等老夫人回来,我再同你说家里的请安规矩。”
      沈容颔首道:“儿子知道。”
      陈夫人满意而归,留下方氏照顾。
      方小姨娘穿着粉色罗裙,腰肢纤细身姿婀娜,款款往那一站,端的是风情万种,她微微侧着脸,怯生生唤了一句:“爷。”
      兆喜看她一眼,又看沈容,出声道:“少爷,您今日药还没喝呢。”
      沈容苦笑着点头:“去拿来吧。”
      方小姨娘敛起眉道:“爷方才不是说身体已经大好了吗?不知喝的是什么药?”
      沈容惭愧道:“大夫说我肾气不足,亦有些力不从心,不妨事的。”
      方小姨娘面色一黑,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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