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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擎南山之溪溪剑 ...

  •   鸡鸣前,我醒了,窗外淅沥沥地,是在下小雨,雨一定溅得山里的土湿了,一定浇净了树林间的尘灰,掀起来一阵一阵的湿味。

      这一夜睡得很浅,我起身又开始一天漫无目的的踢石阶,以往不轮到我和师兄一起下山采买,我也从不会如此焦躁。他日暮前一定会赶回山,算来十多年间,自我来到擎南山,今日才知道,没有阮羡溪在的临溪庄,竟然让人食不下味。

      清晨、上午、午后,我到处踢石阶,一层一层山梯,竟也往山下走了两里路,等我反应过来时,只看得见临溪庄门外老松树的一点尖了。雨过正午便停了,路有些泥泞。擎南山山腰有座小寺庙,名为通梧寺,里内只有一位住持,和几位小沙弥,算来小溪派的人口还要比他们兴旺些。

      得亏这寺院跟我师父无甚关系,否则至少也要叫个什么“通溪寺”了,老主持倒是师父的熟识,上山下山不免在他家寺庙前歇个脚,听师父与他论个禅道。

      今日寺里似乎没人,小沙弥兄也没出来洒扫庭尘,我在寺前的石凳上坐了坐,拐角处竟闪出一只着白袍的师兄来!

      阳光透过罅隙,他的衣裳染了一层日光的金边。

      竟正好撞见阮师兄回山。

      我好不欣喜,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角,问他昨日的松子吃完没有,怎地今日才回山,絮絮叨叨。又想起昨天师姐和我说的一番话,打量他浑身有无异样,甚至偷偷凑近,嗅了嗅他衣袍袖边的味道。

      他侧了侧身,好气又好笑地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想接过他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却被他避开了。

      他不要我帮忙提,我却正巧碰到他腰间悬了把宝剑。

      趁他注意脚下山路时,我一把夺过,剑出鞘,刃锋寒光一闪。师兄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道:“这剑,如何?”

      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拿它作了几招,不禁夸赞道:“很好看。”

      目光移及剑镗,坠了一穗粉铃铛,我略一蹙眉,有些不高兴,朝他一挥袖,问道:“你昨日不回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心中却是不安,这话怎么这么酸!

      他拍拍手里提着的东西,山路陡峭,声音却很沉稳,“昨日午后买了师父的生宣纸,又到兵器坊去取剑,便是你手上这把,上月采买时吴师傅那里订做的。可惜他说差一点淬好,我便在那呆了一夜,今早才磨利了取来。”

      他将剑要过去,在林间试了一招,又稳稳地将剑入鞘,递给我道:“午后不在山上陪松子,却在这里做什么,是来接我吗?”

      “昨儿个你不回来,她们说你是……”我跟在师兄步子后面,小声嘟囔着。

      “嗯?说我如何?”

      “说你像陈师兄一样,也在山下有了相好的姑娘,要给师父再带个娃娃回来。”

      我疾步跑到他眼前,看着他,“会这样吗?师兄。”

      我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扫过我,我又落在他身后,他举了举手中的点心,说道:“除了宣纸,今早我还买了柚皮酥,要刚出炉未隔夜的最好吃——这话是某人说的?本来想带给你,你也和他们瞎说,那我还是带给山下哪位相好和我生的娃娃吧。”

      他这话仿佛一颗定心丸,慌得七荤八素的那颗心不知怎的一下就落地了,我上前去拽着他的袖口,轻声道,“我胡乱说话,其实早就知道师兄不会的。”

      以往我惹了师兄师姐生气,再严重些就挤出点泪光来,这招认错大法百试不灵。

      师兄指了指我手中的剑,“你为它取个名字罢。”

      他见我惑然的样子,又说道:“我与你陈师兄,师姐都有配剑,只你年纪小,师父没赐剑给你。但两月前,师父便叫我去为你订剑了。”

      “武器坊的吴师傅说此剑名青霜,我想你不喜欢,没让他纂刻,留着名让你自己取。”

      我瞧它剑鞘青绿,剑镗也青绿,剑脊与剑锷在行招之间寒光凛冽,“青霜”是挺好的,剑穗的粉铃铛原来是为我坠的,念及是师兄为我选的,心里不禁开了一朵小花。

      “既然如此,我想叫它‘溪溪剑’。”

      师兄轻笑出声。

      “何故要笑。我是想到师父什么都要取个‘溪’字,我先行取了‘溪溪剑’,包他老人家开心啊。”

      进临溪庄前的石阶格外高,只凭腿力一步难上,没有武功之人必要双手撑地辅爬。师兄借轻功助力一跃而上,伸手来拉我,“依你,溪溪剑,很好。”

      我将手交给他,不用轻功也一蹬而上。

      凭我一张嘴说,大概他们都不会猜到,溪溪剑,是阮羡溪和姜如溪,仅此而已。

      进了大门,陈师兄正在梳洗铺晾昨日师姐带回的羊毛,他瞧见我和阮师兄迈了进来,嗤笑一声,嚷嚷道:“师父,小师妹躲懒不筛羊毛,却把大师兄领回来喽。”

      他这一嗓子不大凑效,师父慢悠悠地晃荡出来,并没有批评我不参与师门内羊毛的挑择,只找阮师兄要去了生宣,摸了一模还算满意,又瞧瞧羊毛,再瞧瞧早已备好的笔杆。

      前些时日有位老先生竟然找师父订了三十只镂名羊毫。

      师父做笔无数,但不做滥笔,若有品相稍差的,便不会刻他自己的姓氏,只做普通笔挣点瑕疵钱。若制镂名的笔要花些功夫,甚少接批量生产的单子。这次接了三十只,他只说自己做三只上好的,余下让我们师兄妹各自领去,要做得与他手艺不差太多。

      还是陈师兄眼尖,他瞧见我手中的东西,嚷嚷一嗓子,“这是何物?”想要拿我的宝剑。
      我抱着剑后跃一步,同他玩笑道,“不给。”转身便将剑双手奉给师父,讨好道:“如溪谢师父赐剑。师父呀,这剑名为溪溪,你说好不好?”

      师父胡子微翘,瞧我一眼道:“你呀,你呀……”

      本门功夫招式都是师父所授,故师父拔剑出鞘的招式也同师兄一般,似行云流水,潇洒无二。

      但若要将师父与师兄二人的剑法相比较的时候,师父的剑招沉稳而有力道,但是嘛……我私心总是偏向师兄更为潇洒,这便是《增广贤文》里最经典不过的意思:“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也是荀老夫子的意思:“青出于蓝胜于蓝。”

      经典真是有道理!

      师父他看完了剑,又要我拿上它练练老孟剑法的攻势三招,以往练这几招,我都是捡的树枝,或是用师父打造的木剑。

      就好比蹴鞠没有称心如意的球,踢毽没有熟悉重量的铜钱,总是不趁手。

      这也就怪不得我武功一般,毕竟又要会做饭,又要会缝缝补补这小溪派一大家子人的衣裤,还要有好的功夫……纵使我再聪慧也不够用的。

      “小溪呀,你师兄师姐们的剑都是当初自己选定的,这段日子为师有些忙,不及亲自带你到吴师傅处订做。便让师兄为你选了,你不恼吧?”

      我又怎会恼,既是阮师兄为我选的,从意义上会比我自己选的更有纪念价值,毕竟他只包办了我这一柄。

      但愿也是唯一一柄……

      拿着新剑练习攻招,还与陈师兄试了两招,有剑在手,步履生风,我仿佛暂时是小溪派武功最高强的人,毕竟我的剑新刃锋利,砍得他陈见溪连退三步,招架不住。

      这时却把圆头圆脑的陈松子吓哭了,他放声嚎啕:“姑姑砍爹爹了,姑姑砍杀爹爹了,姑姑要杀……”陈师兄连忙收剑,捂他嘴,把他抱走。

      我随师父去后院书房让他替我刻字。

      “溪溪”二字,古篆落在剑身上,自下而上,师父手沉稳而有力道,痕迹轻浅却不模糊。有了这道剑铭,这柄剑也烨烨生光华了。

      “笔画真多……”虽是嘴上抱怨,但师父仍是满意地瞧着剑铭。刻这些字用了生力,他的双指都泛红了,我斜眼却瞧见他老人家指尖互相搓了搓,假装不疼,还在衣衫角边擦了擦。

      “小溪呀,你可知为师为何要赠你这把剑?”

      我回答他:“师父,您刚刚说了,徒儿没有剑,师兄师姐们都有了,所以赐我。”

      “自然不光是这个。”他将剑入鞘,又将旁边铺宣纸的阮师兄叫到他身侧,定定地看着我俩:“阮小溪已经不小了,你姜小溪现在也年岁渐长,为师年纪大啦,我觉着……”

      话说半截,我心里便咯噔一跳,脸开始发烫,师父……师父这是要……要满足我姜如溪困苦已久的夙愿?

      这多不好意思?既然师父愿意玉成我俩,我也不能缺了女儿家的矜持。我看着师傅,心狂跳,但又真的感动,柔声道:“师父,您在如溪心里永远不老。”

      师父点点头,非常欣慰,“所以为师有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们,也是时候下山历练历练了,前些日子忙着带徒孙,奶娃娃嘛,麻烦得很……整个临溪庄都为松子团团转。”

      我呆呆地听他唠叨半晌,又该吃晚饭了,想着他方才的话,揣着我的溪溪剑往前厅去。

      师父……师父真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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