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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纱 ...

  •   它没有立即死,巨大的鸟身在地上扑腾了两圈,黑烟顺着胸口的箭身噗噗地向外四溢而去。不一会儿,大渡鸦像泄了气一般化成一只小鸟,然后小鸟又彻底分崩离析,散成一把黑土。

      突然,一只形状诡异的黑色虫子从土中蠕动翻出,典有宁和阿西神色一凝,蹲身就要查探。

      只见那黑虫不及一寸,尾背部竟有有丝丝凸起,宛如刺上了一层水波纹样的黑色绣花。

      还没待两人看清,黑色水波纹路顷刻死水变活水,席卷吞噬了整个虫身,可怜的虫子没爬几下就和水波化作一滩黑水,浸湿了黑土,变成了烂泥。

      典有宁惊讶道:“蛊虫?这是……”

      话没说完,阿西立刻打断,原来是逃走的村民们返回来了几个壮汉。他们个个持弓握枪,是村子里矫健的猎手,怒发冲冠的态势还没消下去就簇拥过来:“解决了?你们没受伤吧?”

      阿西支着腿站直了身体,将羊皮鼓柄别进腰带中,从容自若道:“都无事,遭了精怪了,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有情况白天再走动。”

      遣散了众人,典有宁抱起叶云进屋。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红色的喜烛被重新点亮,跳动的火苗像温暖的曙光,给叶云苍白的脸带来一点血色。

      阿西再次号脉,一番望闻问切。

      确认无碍后,典有宁给叶云简单整理了一下,掖上被角。

      “阿云!”哭嚎声打破这片刻宁静,林石撞开门抖着烂手扑跪在叶云床边,紧跟而来的林石爹娘声泪俱下仿佛苍老了十岁。

      阿西布满皱纹的额头拧了拧,开口略显疲惫:“叶云身体无大碍,好好调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孩子?!什么孩子?!”

      林石娘蓬头惊目,声音几乎要穿破众人的耳膜,她冲进来揪着林石,胸口起伏如被五雷轰了顶。

      林石低头哽咽,闭口不答,像是默认了。

      林石娘伤心至极,连退几步,几欲跌倒。林石爹快步过来扶着,两人相倚而泣。

      典有宁不忍再看下去了,她歪头看见年迈的祖父还等在院中。折腾一夜,许多人都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排忧解惑,随即她面向林石轻声道:“石头,跟我和祖母回去处理一下,顺便给叶云和你开个方子。”

      林石闻言止了些许泪,起身和父亲跟着祖孙三人回去包手抓药。

      给林石诊治完,送走了林石父子,典有宁揉揉额头,今夜终于要过去了。

      -

      一觉睡及日上三竿,典有宁感觉神色舒爽不少。

      刚填饱饥肠辘辘的空肚子,又见林石跌跌撞撞跑至门口道:“有宁,快帮我看看我的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是昨晚才敷药包扎过吗?”

      林石龇牙咧嘴:“可是我好疼啊,太疼了,疼得我睡不着啊,你说我的手是不是废了?有宁你帮帮我,求求你!”

      典有宁眉头微蹙,一层一层解开麻布,直至拉开最后一层,她倒吸一口凉气。

      林石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坏死的创肉和拉丝的脓液混合着敷盖的药料,黄黄绿绿黑黑各彩斑斓得让典有宁胃中一阵翻涌。

      强压下恶心,她喂了林石一剂麻沸散后便立刻准备清创。

      林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双手抽动着像腐败后摇摇欲坠的鸡架子。清理的进程非常缓慢,比昨晚第一遍清创时还要让人头痛。这双烂手普通的药已经治不了了,本是完好的手骨竟然酥了,开始出现前所未见的粉化现象。

      典有宁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是那渡鸦妖体内藏着蛊毒的原因。毒由创面渗入骨髓,初诊断时居然看不出任何异样,真是凶狠至极。

      来不及确认,她望着日头加快了动作,得抓紧时间找新药,否则按照这创口的溃败速度,保不住的就不止这双手了。

      “祖母!祖母!”典有宁呼道。

      阿西旋即赶至堂内,一头雾水地接手了处理一半的伤口。

      她看着火急火燎收箭背弓的典有宁,问道:“你要去哪?”

      “去后山找脆蛇。”

      典有宁收拾完装备,正要抬腿出发,只听一声“不行!”在身后突响。她回过头对上阿西表情微滞的脸,心下一急:“为什么不行?”

      阿西顿了顿:“后山危险。”

      典有宁正色道:“我知道,但是林石的手等不得了。现在不赶去等着,傍晚蛇碎了就找不到了。祖母,我向你保证,无论是否得手,黄昏我一定下山,可以吗?”

      阿西僵在原地,一时语塞,她看了看林石乍青乍白的脸,又看看典有宁征求的眼神,释然道:“你去吧,早点回家。”

      典有宁送出一笑,随后夺门而出。

      -

      林上村的后山——北宝山,属丹启国北境界山长华山的东端,是个有点灵气的山,是以常常吸引精怪妖物出没。

      据说阿西没有嫁入林上村前,这小村子就颇受小鬼小怪侵扰,后来阿西掷鼓设结界让村民们享受了几十年的安稳生活。

      典有宁基本不去后山,少数的几次还是病人急需,她跟着祖母上山采药。

      如同这次抓脆蛇。

      脆蛇是一种珍稀灵蛇,蛇嘴尖而尾秃,背黑,其上暗鳞点点,腹白如银。这种蛇每日必上树,然后黄昏跌下摔得粉碎,没多久又再聚合成一条蛇,蜿蜒而去消失不见。用它做药,可让人碎骨腐肉转眼再生,十分奇妙。

      典有宁在后山逛了一圈,寻了一处脆蛇爱爬的林子。她拿出一个捕捉脆蛇的专用竹筒,绑在蛇行径的树干上。这竹筒内壁涂抹了诱蛇的香料,等脆蛇爬入,只需躲在远处的人伸手扯线,竹筒的盖子便会紧扣住。

      完成了这一系列简单操作后,典有宁找了一处灌木丛躲了起来,守株待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典有宁等着“东风”救人,大气也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动静。

      一条小脆蛇沿着树干悠悠地爬了上来,待爬至竹筒底部,它摇着头贴上竹筒,细长的身体还留在树干上。那根叉形舌须继续向前嘶嘶探着,一路攀上竹筒口,引动它柔软的脖颈缓慢地滑进黑洞洞的筒内。

      典有宁握着绳子,目不转睛,等那蛇尾整个没入,她用力一拉,“啪嗒”一声,竹盖闭合。

      得来是不怎么费功夫,典有宁心花怒放。

      她扶腿起身,一步一摇,双腿微微发麻。

      太阳逐渐西沉,最后的余晖在林子里四处飘荡,光跳上半秃的树枝,又投向落叶,残影铺地,枯叶被映得半遮半透。

      黄昏已至。

      典有宁收起竹筒打算下山。

      没走几步,忽然,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老婆婆笑眯眯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婆婆头脸皆雪白,一身白衣,个子矮小估摸二尺余高。

      典有宁视若无睹,没有理会,她侧身越过老婆婆马不停蹄地下山。

      荒郊野岭,哪里来的老婆婆?恐怕是天快黑了,山里的妖怪闻着人气来的吧!

      老妪看着无害,但妖不可貌相。何况就算交手,典有宁能胜,闹出了大动静还不知道会再勾出什么,能避则避。

      典有宁自觉加快脚步。

      那老妪见拦路不成,大改慈眉善目,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小姑娘,真是倨傲无礼!该死!该死!”

      她面目狰狞,姿态怪异,嘶喊着冲向典有宁。典有宁立刻拉弓搭箭,扭头手还未松,老妪就“扑通”摔绊在地。她披头散发爬了起来,状如疯狗,丝毫也不畏惧典有宁的箭光,缓慢走了几步后居然手脚并用地滚下了山。

      利箭刺破逐渐暗淡的夜色,将滚行中的老妪钉在地上。

      老妪扭动着,像是还没死,典有宁又咻咻咻补了三箭。

      不动了。

      典有宁继续下山。

      就在这时,老妪“哈哈哈哈——”的大笑声,环绕身边响起。典有宁转了一圈,竟然发现有七个一模一样的雪白老妪围着她狂笑。笑声震耳欲聋,她们纷纷挥动手臂,手臂掉落地上,片刻又化成一模一样的老妪。重复几次,老妪的数量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几十个二寸身长的雪白小人。

      典有宁头晕耳鸣,心里一阵发毛,撒腿就要逃跑,刚跑几步双腿便开始发软。

      雪白小人们跳动着直蹦向她的脸,典有宁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心下大惊,强支撑身体反方向躲开。

      典有宁头痛欲裂,浑身发烫,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难道会死在这了吗?

      不行,不行!

      典有宁拿箭划开手心,血流断掌,手上的痛感艰难维持着清醒。

      雪白小人们倏地又化作二尺老妪,她挂着冷笑贪婪地用力一吸,随即翻着白眼,啧啧嘴道:“啊——好香啊,我就知道你会很好吃!哈哈哈——快给我吃!快给我吃!”

      老妪等不及猎物中毒晕倒后再大快朵颐,鲜血的甜香刺激着每一个味蕾,她甩着舌头与口水狂扑上来。

      典有宁警铃大作,快步后退,正欲用血手强制震动生铃。

      “咚”的一声,她好像撞向一个冷冰冰的物体,那物体坚硬结实,她半弓着背借力挺了挺腰板。腰板刚一挺直,头上又磕到一硬物,头更痛了,典有宁闷哼一声泄了口气,脚下一阵发软,眼看就要瘫倒。

      可是她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突然。

      一只手从后环住了她,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肩膀。

      她没有摔倒,她被人抱住了。

      典有宁心中大怔,她想扭头看清来人,脸颊微侧,一只闪蝶在她眼前飞过。蝴蝶身披月光,翅面如朦胧月色,静谧的黑色抹上翅膀边缘,它闪耀着星光,如暗夜中游荡的精灵。

      老妪还保持流口水状,不过对象早已换成了闪蝶,她痴痴呆呆地追随闪蝶左奔右跑,眼巴巴追了几圈,闪蝶如她所愿地停止飞舞。老妪小心翼翼抬起手,闪蝶落到她的手指上。

      一帘黑纱从头而降也落了下来,典有宁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火光瞬间大起。

      隔着黑纱,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老妪淹没火海,痛苦挣扎着。

      是痛苦吧?

      典有宁听不到任何,她脑海中昏昏沉沉,望着冷白的大火燃起燃尽,直至化为乌有连一点火星都没剩。

      眼角似有泪水流过,典有宁终于回头看向身后人。

      他也在黑纱之下,深深地看着她。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比他还好看的人了。

      -

      “有宁!”

      典有宁好像听到了祖母的声音,山脚火光攒动,曲折而上,是阿西带人正来寻她。

      她活了下来。

      最后一丝清明也消耗殆尽,她晕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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