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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泡影的宣叙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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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弭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鼻腔里充斥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有些不解。
所处似乎是一个抽屉,钱弭正平躺在此处。
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没什么声音。这种极端的安静让他怀疑自己失聪了——如果没听到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音的话。
这个地方太过安静,完全没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试图移动身体,但空间逼仄,无法自如活动。钱弭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奇怪。
他屏住呼吸,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姿势别扭地透过缝隙往外窥视。
一双眼睛。
青灰色的,苍白无神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有些狰狞。灰色的皮肤上是凝结的水珠,毫无生气。浓郁刺鼻的化学试剂的味道萦绕在钱弭鼻息之间,挥发的分子刺激着他的黏膜,让他流出泪来。
福尔马林。
他见惯了死人的眼睛,并不怕,只是苦中作乐地笑了笑,缩回抽屉里思考了一下,决定等这东西走了再出来调查。
依旧安静,仿佛刚才那双惊悚的眼睛都是幻觉,不过梦境都是如此,不是吗?
他等待了很久,外面也还是没动静,于是他再次顺着缝隙看过去,却又与那双眼睛相对。
怎么办?
钱弭头皮发麻,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这是一个世俗管理部专门用来帮助犯人重塑人格的「自由灵魂」。
是的,钱弭又被找上了。“哈,你运气还挺好…总而言之,根据法案,为保证可疑人员的情绪平稳,”那天,他准备出门吃饭,看到的还是那个年轻执行员,他站在门外,冷冰冰地笑着,“需要再次清洗你的记忆。”
他知道反抗无效,于是再次登上车,这次多了安检:他的手枪被拿出来扔到一边,推进清洗机「道德义」里——他才知道那看似如同的金属房间就是清洗机,吃了一个枪子儿,然后就来到这里了。
他只知道要醒过来。
他该怎么从「自由灵魂」中醒来?或者说,怎样才算「醒来」?
如何「醒来」?
别紧张,呼——吸——呼——吸——
兵家待时而动,他不停深呼吸,咬紧牙关,挣扎地思索着,这样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能动一下。狭窄逼仄的地方氧气消耗的很快,自己的行动能力也会受限。
他已经感到腿麻了。星星点点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密密麻麻的,有些痛,还有些痒。
腰间有东西硌到他了。他摸了一下,是一把枪。
有枪怕什么。
手心里沁出冰冷的汗液,他试着动了动腿,还好。
于是他两手扒住缝隙,用力朝外一撑,抽屉丝滑地打开了。
怎么是间解剖室?
他探出头,试图蹑手蹑脚地爬出来,却被前板绊了一下,哐哐当当地滚了出来。金属物体掉落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激起层层回声,他吓了一跳,绷紧肌肉,小心抽出手枪,上好膛。
天花板上挂着两条接触不良的荧光灯管,还排着金属包裹的方形管道,墙壁的瓷砖上凝着水珠。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换气扇在嗡嗡旋转。几个用于存放尸体的大铁柜挨墙放置,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模糊的标签。
什么都没出现。
很好。
他舒了一口气,站起身。
正对着钱弭的是解剖台,上面放着一具雪白的尸体:苍白瘦削的身体,散发着鲜花芬芳的唇瓣和悲天悯人的微笑。死者海豚般光滑的皮肤布满狰狞凸起、交错无数的伤疤,如同老虎身上的条纹。
在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空气中,钱弭无法辨清昼夜,感觉喉咙像被攥住般紧张窒息,不能发出声音。
直到天色黯淡,钱弭的脑海中出现了三个字:
他死了。
思维突然炸裂,碎片停在混乱的脑海中。
他——死——了。
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他」是谁?
钱弭动了动,握住死者枯木般冰冷湿润的手指。此刻,死人的手臂正如浴缸里的马拉一样垂下来,像条蛇。
我为什么会握住死人的手?
他端详着死者消瘦可爱的面孔,轮廓柔美而深邃。
我认识他吗?
他的眼睛未曾瞑目,却给他自己降下死亡的毁灭,改变他的命运——高挺鼻梁和上翘的鼻尖——最后是花苞般的嘴唇,嘴唇没了血色,上下整齐地排列着圆形伤疤。
他仿佛看见死者的一生随着换气机飘散,只在惨白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缕。
钱弭俯下身,只为看清那缕传奇,神情虔诚又慌张,像亚当食用禁果。但他并没有眼睛明亮,也未能如神知道善恶。
他漆黑的余光看到死者腹部的伤口,洞穿了身体,皮肉翻出,露出组织和骨头,不再流血。
他的胸膛燃烧起了怒,那怒名叫复仇。
接着看去,死者修长笔直的腿上有大片大片烧伤留下的疤。最后,钱弭看到他脚趾上钉着身份牌。
他走过去,一枚有些锈迹的长铁钉从死者的趾腹开始,洞穿了整枚脚趾,破开发青的指甲。
钉子下挂着巴掌大的牌子,十分厚实。身份信息语焉不详,现抄录如下:
D柜10号
姓詺:?兏?漀(被几根暴躁的线条划掉,在旁边用钢笔书写)景????..??(又被划掉)
悻别:男(书写工整,占格准确)
死圁..*?于???无??明显????ㄓ?(诡异的字体,高低不平,大小不一,无法辨认,并附有一片淡黄色的污渍,不像墨迹)
??誋??录????人:(空白)
记录日期:1034年11月8日(?)(日期下面被着重画了两笔,意味不明)
钱弭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实在分析不出如同克苏鲁般的字里写了什么。
滴、答——滴——答。
“你已经醒了”牌子上的字陡然变化。
啧。
灯光骤然变成紫色,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瓷砖的缝隙缓缓流下,屋外传来脚步声。
听到动静,钱弭当机立断,决定躲进抽屉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抽屉此刻堆着稿纸,每张纸上都用钢笔写满“你已经醒了”。
你已经醒了。
他咬咬牙,钻了进去。
在黑暗中,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没什么声音。这个地方太过安静,完全不像是有人活动的迹象,刚才的想必是幻听。钱弭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奇怪。
他屏住呼吸,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姿势别扭地透过缝隙往外窥视。
一双眼睛。
熟悉的,苍白无神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有些狰狞。皮肤上是寒气凝成的水珠,散发着浓郁刺鼻的化学试剂的味道,钱弭再次流出泪来。
依旧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还是那句话:梦境都是如此,不是吗?
他又等了很久,外面也依旧没动静,于是他再次顺着缝隙看过去,却再次与那双眼睛相对。
钱弭头皮发麻,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他该怎么「从梦中醒来」?怎样才算「醒来」?
他「醒来」了吗?
景斐成呢?他会怎么样?
他躺回柜子里,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眼睛,尸体,解剖室,没有对他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只是徒留恐惧罢了。
他能和这些怪神之物接触吗?
一不做二不休,钱弭撑起身体,吃力地移动着手臂,将手枪对准那双眼睛,低低笑起来,声音冷冽干涩,“晚上好。”
“……”
他扣响了扳机,枪口却爆出一朵橘黄色的花苞,花香四溢。他与眼睛对视,尽管知道大概率不会出事,却还是脊背僵硬,冷汗直出。
幸亏,几个喘息之后,这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消失了。
钱弭第二次爬出抽屉,想起死者脚趾上身份牌上的“D柜10号”,于是扭头找起来。
东面柜子的编号是H-N,南面O-T柜,西边是一扇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铁门和器材架,他看向身后那面——A柜,B柜,C柜…D柜,他找到10号了。
那是他刚刚爬出来的地方。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钱弭眼瞳睁大,看到一只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在他胸前划了两下,血液四溅,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皮肉裂开的声音。
低头,他看到了自己的翻开的组织,表皮,真皮,皮下脂肪,肌肉,一层一层,红黄白相间,最后是雪白的胸骨柄和连接在胸骨柄的肋骨。
痛。
极端的痛苦。
像爆炸一样猛烈爆发的痛苦。这是梦中,他想着,试图看向解剖台的尸体,尽管死者经过长久放置已经脱相,开始长出紫红色的尸斑——一阵更加剧烈的痛苦从胸口发出。
是那只手。
它鲜艳,红润,和整个诡异恐怖的解剖室格格不入。
它手指灵巧,从伤口中取出了他尚在跳动的心脏。
“等一…”
钱弭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鼻腔里充斥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有些不解。
刚才的是什么?
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还是没声音。这个地方太过安静,完全不像是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试图移动身体,发现空间逼仄,无法自如活动。钱弭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抽屉里。是D柜10号吗?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胸口处心脏剥离的感觉还在,神经不停抽痛。他的大脑开始运转,努力回想刚才的一切,却只能回忆起难以言喻的剧痛和恐惧。
他顺着缝隙往外看去,发现自己仍然在解剖室里,但空间似乎变得更加诡异。墙上的瓷砖开始融化,地板的缝隙里涌出红色液体,弥漫着一股作呕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