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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帮忙” ...

  •   柯跃尘睁眼的时候,屋里是金黄一色的明艳。

      落日的余晖正浓,被透明玻璃反光折射,又经过白色纱帘过滤筛选,照进室内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古典家具特有的厚重感——

      沉静,柔亮,安谧,明耀。

      很像记忆里那个金光闪闪的小木屋。

      小木屋并非木头做的房子,而是市区众多老破小中的沧海一粟,平凡得如同莫愁湖边的一粒沙,那砖堆泥砌的外表虽其貌不扬,但内里却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屋里目之所及都是木头,从纹理分明的墙面,到光滑锃亮的地板,到幽香阵阵的桌床沙发,就连边几板凳都是藤条编的。
      每当夜幕降临,灯光齐聚,屋里就像被蘸了金的画笔描摹过。

      而夜晚的卧室就算关着灯也是金色的。
      点点星光下,那抹金不再是单纯的色彩,而是波澜的海,汹涌的汐,会让汗水变得粘稠,会让呼吸变得沉重......

      够了。

      柯跃尘闭上眼,止住这脱缰野马般的思绪,凝神片刻,翻身下床。
      前脚刚踏出房门,玄关那边突然“啪嗒”一声,大门敞开,一人自外而入,和正从房间里出来的人迎头撞了个对脸。

      易垒拎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站在门口,面色绯红,发丝散乱,领口斜斜地耷拉着。
      乍一看,是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脑神奇地把这张脸跟半分钟前那个纸醉金迷的画面对号入座了。

      愣了整整五秒,柯跃尘才从混乱中寻得一丝清醒,躲着闪着将目光挪开。
      借着那点清醒,他搓了搓滚烫的脸,迅速将嘴角抿成下压的弧度,临了,丢下一个明嘲暗讽的斜瞥,拔腿就走。

      眼下他看见那张脸就烦,希望姓易的识识好歹,主动离他远点。
      可惜易少爷眼瘸心盲,非但不走远,反而狗腿似的跟过来,来到洗手间,也不管别人要干嘛,上来就扳脸。

      猝不及防地,柯跃尘被那人捏着下巴强行对视,目光躲无可躲。
      这情形足以让他抡起拳头直接翻脸,然而自从早上那场乌龙闹剧之后,他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在周小成的案子圆满落幕之前,跟这个人心平气和地相处。

      心,平,气,和——柯跃尘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默念,等心跳平复,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闭上眼。

      下一秒,就被两只手硬生生掰开。

      粗重的呼吸声中,那人的脸像一轴徐徐铺展的画卷,一点一点出现在眼前——
      先是一张微启的唇,再是一缕汗湿的发,后是一双深沉的眼,正定定地把他看着。

      脑海中有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过,柯跃尘的脸在对方手里捧着,心里却摸不清这人所欲为何,回了回神,才敢郑重开口:“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何止流汗,他的胸膛也是一片翻涌的山脉。

      “跑回来的。”易垒说。

      跑?
      所以他没开车?
      而是挤得公交地铁?

      从这里倒腾公共交通虽然不远,但从门口那些纸纸袋袋来看,他开完会回来又绕道了菜场。
      这个点外面人多车杂,走路都费劲,更何况是跑。

      “饭也不是非做不可......”柯跃尘盯着那人肿胀的鼻梁,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你不用这么着急。”

      易垒沉默两秒,说:“不是着急饭。”

      “那是着急什么?”

      他却不回答了,沉了沉目光,放松手上的力道:“还有点肿。”

      这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在研究他的眼睛。

      柯跃尘嘟哝了几句没事,将脑袋和视线一同收回,接著转身面对马桶,将行欲行之际陡然意识到不对——身边还站着个纹丝不动的大活人。
      他瞬间收起散漫的架势,立正站稳,手捂小腹,做好掰持的准备。

      没想到易少爷这厢却格外收敛,不等他下逐客令,就先一步转向门口的方向,善解人意到出乎预料。
      “砰——”,卫生间的门被合上,柯跃尘放下悬着的心,刚放松警惕,一个身影忽然鬼魅似的出现在身后,一把将他锁在原地。

      身體下意识的反应是躲,然而卫生间太小,两具身軀完全占据了马桶和墙壁间的通道。
      腿脚施展不开,情急之下,柯跃尘只能蛄蛹着往前倾斜,妄图跟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然后他发现,此举纯属白费力气。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同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尽管那时候瞎着眼,但要论起境况,却是此时更糟——
      为了保持平衡,柯跃尘不得不将双手撑在墙壁上,以至于在极短的时间内,无法阻止易垒的所作所为。

      此刻他半条命在那人手里,整个人软到无法动弹:“你、你占我便宜......没完了是吧......”

      “我想帮你。”

      “可我现在......看得见......”

      “以前你也看得见。”易垒说。

      他将额头凑过来,抵在柯跃尘紧绷向后的脑勺上。

      脖颈间尽是急赤的热意,身体顿时像过了电,从天灵盖麻到脚趾头尖,周围的空气太闷了,闷得大脑和呼吸都有些乱。
      柯跃尘并非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之所以不接,是因為此情此景实在不宜勾忆那些画面。

      那人的气息还在持续,两秒后,变成低沉的气音浮在耳畔:“还会让我关门。”

      回忆这东西,就像缸中的水壁中的光,不用砸烂凿穿,只需一点微小的缝,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来。

      以前柯跃尘爱喝酒,一来他男朋友有着花样繁多的调酒技能,二来酒后微醺的状态,可以让某些原始衝動变得顺理成章。
      酒跟烟一样,是个无需多言的好东西。

      只是不能贪杯,否则尿多憋不住。

      有一次就是这样,他们做到一半不得不转战卫生间,可等到在马桶边上站着的时候,柯跃尘却尿不出来了——因为实在腾不出手。
      他不是轻易求人的性格,宁可咬牙憋着也不说半句服软的话,直到无意间的回眸,目光定格在客厅那面一人高的落地镜上。

      镜中有两人交錯而立,較為瘦弱的那方扶墻做撐臥狀,較為結實的那方则攔腰緊隨其後。
      他们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一个強橫奪取,一个孱弱因應,姿態極盡纏綿。

      透紅的皮膚,泛白的指尖,因為受力而一下一下前倾的腰副......这画面无异于斑斓妖冶的烈酒,没有喝进肚子,却浇在焚身的慾火里。

      “易垒......”柯跃尘收回视线,感觉手心潮湿得快要就不住墙,“去、去关门......”

      易垒黏糊糊地不应声,牙齿在他脖子上来回轻碾:“你叫谁?”

      话音刚落,那原本若有若无的痒瞬间化作真切无比的痛落下来,啄咬在身的齿尖仿佛带着火,滾燙的灼烧感一路从脖子蔓延到肩膀。

      柯跃尘低嘶一声,求饒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弟弟......”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没有往下,而是绕到身后抓扯那人的头发,“帮我......”

      “想起来了?”抽水声“哗啦”一响,“你都精神了。”

      水流卷起丝丝凉气,柯跃尘如梦初醒,却在醒来的一瞬,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是那人不怀好意的指引。

      没来由地,他觉得自己很可笑,片刻后低哧一声竟真的笑了出来。

      “易垒。”柯跃尘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佝着身体像是累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随意盘算的玩意儿,对吧。”

      有那么几秒钟,身后是安静的,没有人说话。

      但很快那人便按住肩膀将他转到面前,用力扳正他的身体:“不!不是的!”

      “嗯。”柯跃尘连连点头,闭上眼睛微笑着附和他,“不是。”

      在接下来的分分秒秒里,他完全放弃抵抗,任由对方把自己往怀里揽,往肩上压。
      可他越是顺从,那人的动作就越迟缓,越生硬,最后变成搂却不完全搂紧,推又不彻底推开的半吊子模样。

      “真的不是!”易垒语速肉耳可闻地变快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那时候张萌萌追周小成,她一个女孩子,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

      “对。”柯跃尘打断他,“所以我也不想知道他们两个的事。”

      “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心知肚明。”

      那人便不再说话,转而静静地望着他。

      柯跃尘知道那沉默意味着什么,这个人不愿意说的,谁逼都没用。
      所以他只是笑,也只能笑,无所谓地、看透一切地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

      模糊中他想起那句话——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都是狗屁。

      什么英雄,什么主义,不就是活脱脱的傻逼。

      “分手之前,我没有做过在感情上对不起你的事。”易垒的手抚上来,用指尖擦拭他眼下的冰凉,“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不,不能接受。

      “那分手之后呢?”柯跃尘忍不住问。

      一滴泪从眼角滑至唇边,带着没有温度的咸。

      “分手之后......”易垒喃喃地说,“就谈不上对得起或者对不起了。”

      啊。

      说的也是。

      “确实谈不上——”柯跃尘露出一个宠辱不惊的笑,那笑容轻轻浅浅,无需动用眼角,“否则你那四岁多的女儿,是从哪儿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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