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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正人君子 ...

  •   第二天,柯跃尘是被窗外的阳光活活扎醒的——他躺在沙发上,阳台窗帘敞开着,光线穿过玻璃落在脸上。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但因为盖着毯子,所以并不冷。

      就是家里静悄悄的。

      那人八成跑了。

      遮着眼睛半坐起来,脚一落地就踢到一个软塌塌的东西,是一只抱枕,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半米开外还躺着另一只。
      两个抱枕中间,是他的外套、袜子、休闲裤,乱糟糟地丢了一地。

      一路捡过去,来到茶几边缘,那下面露出一节断裂的深色布条,形如麻花。
      是那条作案工具——领带,已经从中间断裂成两半,裂口处布满长短不一的毛边。

      啧,那人还是这么暴力。

      柯跃尘咂咂嘴,先进了卧室,床铺平整,被子还是之前叠放的样式,不像有人睡过。
      他又跑去书房,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自然还是没有。

      就是淋浴房的地面湿湿的,水渍还没干。

      看来确实跑了。

      转了一圈回到客厅,重新坐回沙发上,柯跃尘忍不住回想起昨晚。

      他居然做了那样的事?
      而且还成功了?

      简直不可思议。

      此刻,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当时的精神状态和体力强度,只记得那人强忍着一声没吭,有点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意思。

      这不正常,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因为这事如果搁五年前,完全没可能做成。

      柯跃尘缓缓摇头,余光不偏不倚扫到门口的玄关,那里立着一只灰色的行李箱。

      这下跑不掉了。

      ***

      晚上七点过半,太阳收敛了锋芒,让天空换上深色的面纱,写字楼里只剩几扇窗户还亮着人造光源。

      柯跃尘今天心情不错,不错到这个点了他还没回家,并且还有心情把键盘敲得劈啪作响,显得旁边的手机有些多余。

      倒也确实如此。

      整整一天,这台设备没有收到易垒的任何消息,并且这显然不是机器或者电磁波出了问题——那人神隐了一天。

      不过柯跃尘并不着急,他见多不怪了,跟某人以往种种恶劣行径相比,这种通讯工具上的消失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完全不值一提。

      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把身体伸展得“咯叭”作响,柯跃尘拿着杯子晃出座位,打算加点热水。

      门就在这时被踢开,“嘭”一声,撞到后面的墙壁,反弹回去的路上再次被踹开,黑擦擦的人影一下涌进来。

      来者不善。

      为首的那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后面跟着几个人,个个高大魁梧。
      一群人皆面无表情,岔着腿,抱着肘,自门口散开,站成标准的“八”字。

      黑皮先率先开口:“那天是你找的周小立?”

      柯跃尘自顾自地吹着杯口的热气。

      见他不说话,对方横眉一蹙,转而吼向门口:“我说王明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你他妈倒是进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挨着门口的两个大汉倏地让开一条道,跟着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个叫王明的人。
      柯跃尘这才注意到,原来门口还猫着一个人,并且他还认识,昨天刚在医院见过。

      王明往门里挪了两步,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是他!”

      黑皮“呸”一声:“没用的东西!认个人都他妈怂成这样!”接着他把油亮的脸皮转向柯跃尘,“欸,那个律师,你找来的?”

      柯跃尘低头试了试水温,很烫,尚不能入口。
      他转了转眼珠,摆出一张高深莫测的脸:“我这儿每天人来人往的,大概有律师,你说的是哪一个?”

      “一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

      巧了,小白脸律师他确实认识一个,也确实是他找来的。

      “他是周小立什么人?竟然敢威胁我们老大!”黑皮一激动,脸蛋上的肉跟着上下颤动。

      柯跃尘饶有兴致地问:“威胁什么了?”

      “他叫我们老大赔周小立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简直笑话!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出来替大哥卖命的!他自己不行被人打残了,居然好意思跟大哥要钱?”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
      “不要脸!”
      “真他妈没用!”

      柯跃尘假意笑笑:“他要你们就给啊?”

      “谁叫我们大哥仁义啊!你知道这孙子在哪吗?”

      “我知道啊。”柯跃尘面上一哂,心说我也在等这孙子呢。

      黑皮立刻走过来,酒糟鼻皱巴巴的:“你跟他一伙的?”话音刚落,后面紧接着堵上来几个人,把他们围在中间。

      柯跃尘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动作悠闲,余光瞟到黑皮伸出了手。
      下一秒,黑皮抓住他肩膀,狠狠推了一下,柯跃尘没躲,反手将杯子里的水泼了出去。

      那是一杯滚烫的开水。

      黑皮“啊”地一声,捂脸后退,柯跃尘朝着他的大腿便是一脚。
      几个小弟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扶,手里的杯子掷出去,“砰”一声响,踹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跟电梯楼梯处于相反的方向,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

      一路狂奔,身后嘶吼声渐近,电梯屏幕跳动着上滚的数字,柯跃尘没管,径直拐进楼梯间。

      楼道里的灯一下亮起来,灯光刺眼,他下意识闭眼,身体不可避免地失控。
      速度太快,直直撞向栏杆,他用手挡了一下,立刻麻了。

      顺着栏杆翻了个身,本打算缓冲一下速度,结果一脚踩空,柯跃尘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往楼梯下滚。

      这一跤直接摔下半层楼,晕头转向间,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出现,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脚,那一瞬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的时候,柯跃尘已经摔下台阶,趴在两段楼梯之间的平地上。

      很快,好几双脚落在面前,黑皮一把薅住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脸:“敢踹你爷爷?嫌命长?”

      对方脸上青红交替,还残留着水迹,柯跃尘很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好喘着粗气说:“我命长不长不知道,但你——”他顿了顿,“铁定要倒霉了。”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黑皮的手转而向下,顺着后颈揪住衣服,一下就把他像只鸟一样地拎起来。

      柯跃尘今天穿一件薄薄的夹克外套,很是宽松,因为扭打拉链已滑至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他陡然收起手臂,人一下从衣服里掉出来,一个扭身,转到黑皮面前,照着他的小腹又是一脚。

      那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与此同时,有人掐住他的脖子。

      一时间呼吸困难,嗓子又痛又痒却咳不出来,那只手没有罢休,掐住他的同时,用力带着他的头往墙上撞去。

      那一瞬间,大脑十分冷静,柯跃尘茫然地想,脑震荡会不会导致失忆?
      如果会就好了。

      然后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开人群。
      来不及看清,身体便摆脱了束缚,他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有人扶着他,有人应声倒地。

      “是他!是那个律师!”

      柯跃尘大口喘气,发不出声音,被易垒丢过来的手机砸了个满怀。

      那人挡在他身前,沉声说:“报警!”

      哆嗦着把电话拿到耳边,还没开口,忽觉眼前寒光一闪,易垒竟反手掏出一把折叠式水果刀,弹出的刀刃直指对面。

      “谁敢过来?”

      人群一阵骚乱,进进退退不敢靠近,黑皮踉跄着站起来,几个人边动边往他那边看,等他发号施令。

      “你小子有种!”黑皮将一口白沫吐在地上,“给爷爷等着!”
      话音刚落,一伙人顿时一溜烟似的,从楼道消失了。

      呼吸还是乱的,离谱,简直离谱到家。
      柯跃尘单手叉腰,朝易垒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大哥,你这玩意儿根本没电。”

      易垒敛眉垂目,利落地收了手机:“吓唬他们足够。”

      “可是......”柯跃尘摊在墙上,看着那人淡定地收起刀刃,用狼狈也无法掩饰的难以置信问,“你居然随身带刀?”

      “早上出门拿的,从你家。”

      “……”

      易垒语气平静,仿佛只是爬了两层楼梯:“我去找他们谈事,带着防身。”

      防身?倒不如说是同归于尽。

      柯跃尘抽出一支烟,打算平复平复心情。
      这种事在他刚入行找人的时候常常遇到,后来他摸出门路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大事小事都能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化解。

      今天或许是因为易垒,他一时没忍住,结果就是好久没练,拳脚都生疏了,差点儿被人端了老窝。

      他暗自唏嘘,还没掏出火机,易垒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捞起他拿烟的手,翻转到手心,那里有几道红色的擦伤,正冒着细密的血珠。

      “你受伤了。”

      “刚刚蹭到了,没事。”

      柯跃尘试着抽回手,没抽动,看见易垒将手伸进口袋,他瞬间紧张起来,刚刚那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把刀。

      然而易垒却抽出一张纸巾,展成巴掌大小,低头帮他擦拭伤口。

      “有没有消毒的东西?”

      那人的呼吸铺洒在伤口上,缓慢而温热。

      柯跃尘恍惚地想,有这个必要吗?几年前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磕在一块石头上,血染红了大片雪地的时候,都有没这样兴师动众。

      “痛吗?”易垒问。

      当然痛啊!那时候他躺在医院的床上,麻药过了,人却动不了。
      他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润泽湖底的一块石子,陷在疼痛的幻觉里出不去。

      “不痛。”柯跃尘说。

      而那个叫王明的人,此刻正站在楼梯口朝这边张望。

      “大哥,不是我带他们来的!我只说那天在医院见过你!”

      柯跃尘没接他的话,兀自沉默着,半晌,听见易垒轻声说:“好了。”

      他低头,看见伤口被整张纸巾包裹住,白色的尾结翘着,像一对雪白的兔耳。

      双手一得到自由,柯跃尘便急不可耐地点了烟,叼在嘴里,他递给王明一□□人犹豫了一下,没敢接。

      “我明白。”柯跃尘抽动着嘴角,白烟丝丝外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王明好像鼓足了勇气,“还有立哥,立哥也是好人!”

      原来周小立这次受伤,并非为了义气强出头,而是想护着身边这几个兄弟。
      周小成这个弟弟,倒也有几分他哥当年的风骨。

      “你走吧。”柯跃尘就着窗台灭了烟,“周小立那边我会处理的。”

      王明像终于得到什么允诺似的,连连道谢,临走前,易垒又嘱咐他,尽早离开那些是非之地。

      一场波折彻底平息,柯跃尘去捡地上的外套,弯腰时“嘶”地一声,倒抽几口凉气,险些栽倒。

      易垒作势要掀他衣服。

      “你要干嘛?”柯跃尘捂着T恤下摆,警惕地躲向一边,像个惊弓之鸟。

      “还有哪受伤?”

      “后背,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事。”

      易垒侧着头,从上到下扫视他:“这会儿倒像个正人君子。”

      “什么?”说完蓦地反应过来,借衣角猛擦手心的汗,“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脚扭了,没事。”

      好像并不是没事。

      他每挪一步,身体便绷紧一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扶着柯跃尘的手还是稳稳的。

      到了平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走到电梯口,捡到易垒丢在地上的西装外套。

      “你在这儿别动。”

      柯跃尘替他掸去衣服上的灰尘,想到办公室的门还开着,他安慰似的捏捏那人的掌心。

      “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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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差不多三天一更~写得慢但不会弃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