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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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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衣本以为愈近前院,往来弟子、武林人士皆繁多,她不便再施展轻功。故而一番思考后,索性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她心道:“便以‘风明野妻妹’自居,名头是‘往前厅去寻姐夫’,这样即便被拦下,不过是重新回厨房去罢了。
然而她一路走来,一个人影也没碰上,她正疑惑之际,忽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喝彩声。循着人声,一座极大的院落逐渐映入眼帘。她自太极雕花门进去,只见此刻院内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院内围起来。
李拂衣挤进包围圈内,打眼瞧去,只见这间院子呈四方形,边长二十余丈,正厅与两侧厢房以游廊相连,院中央有一座老子骑青牛的木雕像,高约两丈,上有木亭遮雨,屋顶乃是青浦民居常见的悬山顶,与李拂衣一路走来所见的建筑风格相同,简洁质朴。
此时此刻,院落里整齐地摆着上百张桌子,每张皆铺着带寿字暗纹的红色桌布。而这些桌子中央,在老子木雕像的周围,则空出一块五丈见方的平地,平地上竖着根三丈高的竹竿,顶端挂着一副松鹤报春绣图。
那块空地上,紫衣少年与身着太极纹窄袖袍的少女激战正酣。
“方才祝漫青那一招可真厉害,那刀剑要是往下再走一寸,只怕叶舒文师姐的胳膊就要废了。”
“想不到这祝漫青小小年纪,刀法便能精妙至此。雀翎门年轻一辈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怎么办啊,若是这第一场‘抢图献寿’我两仪门就输了,在今天这种场合只怕面上无光啊。”
两名女弟子咬着耳朵小声议论,让她们身旁的李拂衣大概了解了现下的情形。
就在两名女弟子小声议论之时,场中的少年一个凌空高跃,已抢先拿到了绣图。叶舒文紧随其身后,左手紧抓竹竿,右手握刀去挑祝漫青抓着绣图的手腕。祝漫青反应极快,左手立时后缩,不想叶舒文紧接着一个蝎子摆尾,竟生生将绣图从祝漫青手中踢了出来。
那绣图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而后直直下落。
几乎同一时间,祝漫青踩竹而下。他的身形极为轻盈,像只振翅的紫雀。明明那竹子并不粗壮,摇晃地十分厉害,可他身体与竹身几乎垂直,竟不教那竹子弯曲半分。
然而终究慢了几步。
叶舒文纵身直跃而下,一边仰面挥刀与斜上方踏竹而行的祝漫青缠斗,另一只手早已寻得机会,在靠近绣图时将其紧抓在手里。她抓住绣图时,身体离地面不足六尺。
刚刚那两名弟子小声发出惊呼,就连李拂衣也在心中为那少女暗自捏了一把汗。
叶舒文的双腿连忙紧紧盘抱住竹竿,然而竹竿光滑,她整个人头下脚上,仍继续下落,眼看她的头就要撞到地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仰面出刀,将刀死死插入地里,终于让自己停了下来。
祝漫青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他用刀背朝叶舒文拿着绣图的左手腕敲去,欲让叶舒文松手。叶舒文此刻刀还深插在土里,哪里有兵器去抵挡?然而她深知此战干系重大,关乎门派颜面,竟咬紧牙关,生生受了祝漫青这一击。尽管她面上登时便浮出痛苦的神色,可她的左手仍旧牢牢抓着绣图不放。
祝漫青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面上。他见一击不成,叶舒文又抓得紧,心下焦急,竟伸出手,抓住那绣图的另一边,想要硬抢过来。
那绣图不过寻常丝绢,毕竟脆弱,哪里经受得住两人这般拉扯,眼看就要被撕裂。
忽然,叶舒文猛地松开手。祝漫青猝不及防,因着惯性后退了几步。下一刻,他高举起手中的绣图,朝着众人炫耀着他的胜利。
在满院的喝彩声中,从竹竿上下来的叶舒文拔出自己的刀,朝他拱了拱手。待喝彩声落下,叶舒文朝着坐在正厅主位的张双渡欠声道:“弟子学艺不精,未能抢来绣图亲自向师祖献寿。”
张双渡呵呵一笑,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道:“对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来说,看到年轻一辈如此风貌,就是最大的寿礼了。”
叶舒文再行一礼,而后走到她师父刘芳汀身后站定。
祝漫青手持绣图卷轴,大步流星走入堂内,虽然他已然十分克制,然而他眼中的雀跃、怎么都压制不住的上翘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只见他“哗啦——”一声将手中卷着的绣图展开,朗声道:“晚辈‘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
张双渡笑得和蔼,不住地夸他“少年风流”“武艺过人”云云,直听得祝漫青心花怒放,他下意识便朝左侧坐着的祝善明瞥去。
咦,奇怪,他爹怎么铁青着脸。
再瞧他身后站着的许令仪。
不妙,师姐怎么笑得如此勉强。
他心中一下子忐忑不安起来,等硬着头皮走到许令仪身边时,果不其然被她在暗处狠掐了一下。
“嘶——”
祝善明在前面额角直跳,恨不得将祝漫青一巴掌扇进砖缝里去。“算了”,他苦哈哈地想,“还是他自己直接钻进去好了。”
这样就不用当着众人的面,扯着发僵的嘴角给那逆子找补道:“小儿才疏学浅,不识礼数,多蒙门中弟子照拂,不与他计较。”
祝漫青虽然依旧搞不清楚状况.但却敏锐又熟练地觉察出;他爹的心情甚是不好,只得规规矩矩地在祝善明身后站好。
“那祝漫青的模样,活像只呆头山雀一样。”李拂衣心道,“那绣图若真是被撕裂了,那才是一等一的扫兴事。这场雀翎门虽赢了面子,可两仪门赢的确是里子。
这堂内的众生相,瞧着倒是比方才的比试更有趣些。”
第二场比试的是雀翎门与赤焰门。
一条红绸连接南北屋檐,正中央红绸花球下方垂挂着一柄玉如意。比试规则要求红绸不可破、不可断,持如意者落地即为胜。
刚刚祝漫青身旁的紫衣女子和之前在船上站在吕开身旁的国字脸男人已在红绸上打得难解难分。
正是雀翎门许令仪与赤焰门武骁。
许令仪身量纤长苗条,发髻上绑了根与衣衫同色的槿紫色丝带,带尾坠了一对儿银铃,随着她招式的变换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而武骁则是个大块头,虎背熊腰,臂膀的肌肉线条在红色布料严严实实的包裹下仍旧若隐若现。
红绸薄软脆弱,故而两人在红绸上的每次动作都需轻盈谨慎。
李排衣心道:“霜姨曾说过,习武井非一味使用蛮力,真正要追求的,应该是对力气的收放自如。这一场以红绸为限制,想求比的就是两人对力道的控制。”
李排衣曾在船上同吕开打过一场,后来在菡萏湖边又看过风明野与吕开的对决,她自以为对赤焰门一派的武功特点是有些了解的。她之前一直认为,赤焰门的刀法过于刚硬,失于柔软灵活。所谓过刚易折,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可今天她瞧着与许令仪激战正酣的武骁,却见识到了赤焰刀法的独特之处一一稳。
与许令仪不断变换的灵活身法不同,武骁虽也出招,可他的下盘极稳,甚少改变自己的步法,无论许令仪从哪个方向出招,他都能做到“以不变应万变〞稳稳格挡,继而有条不紊地出招。如果说许令仪像条灵活的蛇,那武骁就是那不动的木桩,任凭许令仪如何缠绕,他自岿然不动。
那许令仪也不是个傻的。
她见占不了上风,便改换策略,改用更为大开大合的招数,双脚在光滑的缎面上跳舞般捻滑。那红绸在空中本来只是轻微摇晃,如今因着许会仪的不断动作,一时间抖动如浪。武骁脚下不稳,旋身跃起,欲自上而攻。
许令仪见武骁自上空朝自己直刺而来,索性双足倒钩红绸,使了一招“猴子捞月”,将那玉如意抓在自己手中,然后便欲直接跃下红绸。
说时迟那时快,武骁竟也使了同样的“猴子捞月”只不过他捞的却是手握玉如意的许令仪。只见他未握刀的左手往下一捞,正把住许令仪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而后带着许令仪一起,重又回到了绸面上。
许令仪何时受过这样的欺侮,饶是她素日里如何端庄持重,此刻也不免羞恼。只见她脸上登时便起了两朵红云,挥刀向武骁砍去,想要泄愤。
“你!她口中骂到:“你个小淫棍!登徒子!”
武骁平日里跟着吕开和一众师兄,什么场面没见过,此刻见面前的女子喊自己“淫棍”心中是不解又委屈,他心中暗暗叫苦道:“天作证我方才脑子里可是什么龌龊想法也没有,再说了,我不过是碰一下她的腰而己,这也是情急所致,何以就到了被叫‘淫棍’的程度,素日里师父和师兄们可是更过分的也做得哩。
许令仪一击不成,便用脚向武骁心窝重重踏去。
〝哎呦。”武骁痛叫一声。他伸手抓住许令仪踏在自己胸前的脚腕,往后一拉,趁势将许令仪的腰夹在腋下,又以极快的速度用刀背敲了下许令仪的麻筋,而后将那柄玉如意握在手里,跃下红绸,稳稳落在地面上。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祝漫青见方才师姐被欺侮,心中又急又怒,他想指着鼻子对那走人堂内的武骁破口大骂,只是他手还未举起来,便被祝善明一个眼刀杀了回去。他看着自己老爹又沉了三分的脸,口中牙咬了又咬,最后还是忍住了。
武骁举着玉如意给张双渡贺完寿,又转身朝着祝善明和他身后的许令仪行了一礼,道:“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许姑娘,我知姑娘心中气恼,待寿宴结束后,我武骁任凭姑娘处置,任打任罚,只求姑娘能消了心头这股气。”
祝善明回道:“小辈之间玩闹罢了,贤侄客气了。”
武骁的视线朝他身后的许令仪瞟去,见她如往日一般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她的视线一直朝着斜下方,从始至终也未瞧过他一眼。
“她在想些什么呢?”
他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