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东风桃李花》玉阶高升

72、番外三 牧羊女，伶人

　　我叫苏雅，是乞颜部落的牧民。
　　我阿布是乞颜部落的哨兵，我额吉是可敦的侍女，我自幼跟着外祖在乞颜部落的牧场放牧。
　　额吉不常回来，但每次来看我都会带很多精致糕点。阿布是月月都来看我的，他说他会守护我，守护乞颜部落。
　　我五岁那年，阿布送给我一柄银弯刀，他说我是大孩子了，可以学骑马，射箭。那个月我央外祖教我骑马，想等阿布回来能夸我厉害。
　　我学的快，小马跑的又稳又快。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布却始终没有回来。
　　他们说，阿布死了，被胡匪杀死的。
　　我太小，不懂生死。只知道再也见不到阿布了，阿布也见不到我骑马了……
　　我哭了一夜，但天一亮，我又骑上了小马，我也想当哨兵，像阿布一样，如果遇见胡匪，我为阿布报仇。
　　那年冬天很冷，十年不遇的大风雪，把外祖家的牛羊全部冻死，外祖背了债。有人说将我卖给富人，就能有钱还债。
　　外祖不应，将那人赶走。
　　额吉知晓后，带来许多金银替外祖还债。
　　我欢喜的想让额吉看我骑马。
　　可额吉也没看到。
　　她被人抓走，说她偷出可敦的财宝换钱。
　　我很怕像见不到阿布一样，也见不到额吉。
　　好在听说可敦不许有人为难额吉，也没要额吉偿还金银，只是她不能再侍奉可敦，只好回到家里和外祖一起牧羊。
　　额吉看到我骑马，欢喜的将我抱在怀里。
　　她说，我的苏雅长大了。
　　那是我最怀念的日子。
　　我每日跟着额吉牧羊，她教我生火烧饭，挤奶……
　　我太小，只会把牛粪塞进火炉里。是额吉，她拿着铁钩子，在炉膛里搅来搅去，呛得我睁不开眼的浓烟就不见了。
　　……
　　外祖死在那个冬天。
　　死前他劝额吉再找个男人。
　　我心里害怕，怕新的阿布待我不好。
　　额吉嘴上答应了外祖，可外祖下葬后，她悄悄跟我说，她有我就够了。
　　我知道，额吉有心事。
　　她要还可敦的钱。
　　可她攒了很久也没攒够。
　　我十四岁那年，她也死了。
　　医士说她是累的。
　　我知道她的遗愿，她想还可敦的钱。
　　我又攒了三年……那是我初次到王帐。
　　可敦是个极和善的人，我把钱递到她手上时，她诧异的问我缘由。
　　听我说完，她红了眼圈，喃喃道，我不知她为何偷窃，下面的人将她带走后我就未曾见过她，后来我怕她受人刁难，才求可汗放了她。
　　我笑着挥挥手。
　　我不在意这些……毕竟额吉回不来了……
　　那天我要走，却有个男人拦住我。
　　他长的漂亮，和草原汉子不一样。他白净的比女人还女人，和可敦一样的好看。
　　他说他叫蔺无忧。
　　他跟我回了牧场，他帮我捡牛粪，挤奶。他笨手笨脚的，总做不好事，还差点捡了狼毒草。
　　我就像额吉教我一样的教他。
　　他说他是可敦的儿子。
　　我疑惑的打量他，却思索不清来龙去脉，为何可汗会允许他待在草原？
　　他说他喜欢这里。
　　我让他讲讲衡国。讲讲为什么衡国人和草原人针锋相对……
　　他跟我讲了衡国的名山大川，讲了衡国的大家闺秀，讲了衡国的宝马香车。
　　他说，其实衡国人和草原人都是人，本不该针锋相对。
　　我深以为然。
　　我越发看他顺眼，直到他冒雨帮我找回一匹小马驹，我邀请他进了我的帐篷。
　　后来，他说要会衡国安顿父亲，而后会回来与我成亲。
　　我信了，他却一去不回。
　　我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
　　我不怪他，我不怪任何人。
　　我反而欢喜，我要有孩子了。
　　因为这样枯燥无味的日子太过难熬，我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降生时痛的我丢了半条命，可我看见她秀气的小脸，就不觉得痛了。
　　听人说，孩子取名要挑寓意好的，这样孩子也会平安。
　　我想，就叫她赤纳吧。
　　小狼。
　　小狼不怕伤，不怕痛，不会任人欺负。
　　她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赤纳很乖，也很聪明，从不哭闹，一逗她就咯咯笑。
　　她的眼睛像蔺无忧，不像我。
　　但她长出了和我一样的卷发。
　　她一学会走路，就跟在我后面寸步不离。
　　我烧饭她站在一边看，我挤奶她也在一边看，我去赶羊，她跟不上我，我让她等我，她就乖乖在帐篷前面坐着。我怕有狼来咬她，就养了只小黑狗在她身边。
　　她长的快，转眼都能跟我说话了。
　　我跟她说起衡国是怎样的地方，我将蔺无忧告诉我的话告诉了她，我说我想去衡国看看。
　　她笑着说，我带额吉去。
　　她一笑，我莫名想哭。
　　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我觉得赤纳可怜。
　　我不能给她锦衣玉食，也不能给她阖家团圆。
　　她是因为我的自私来到这个世上。
　　但是她不怪我，她喜欢我。
　　我想，只要她喊一声额吉，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后来我带她去乞颜部落的集市玩。
　　遇上可敦，她一看赤纳的脸已然猜到她是蔺无忧的孩子。
　　哪有娘亲认不出孩子的呢？他们眉眼那么像。
　　她命人给我送了补品和侍女，我不肯收。
　　可汗也知晓了此事，他命我收下，他长的凶巴巴的，我心里害怕，也不再推拒。
　　赤纳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可汗说，这些都是给孩童开智启蒙用的，我不懂，这些中原来的东西我以前没见过。
　　赤纳兴冲冲的给我看她解开的鲁班锁，她眼里闪着光，我看的心里发软。
　　我仍在盼着蔺无忧回来。
　　直到可汗持刀闯入我的牧场，她杀气腾腾的走向赤纳，我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可汗说，蔺无忧高中状元。
　　他不会回来了。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不管，反正我不许旁人伤我的赤纳。
　　好多人拔刀指向赤纳。
　　这时，可敦冲出来说，趁着赤纳小，把她养在王子膝下，只当是我们乞颜部落的孩子。
　　可汗不依。
　　他铁了心要杀赤纳。
　　我拿出了阿布送我的小弯刀，我说，我死，换赤纳活，她这么小，只会记得新的额吉。
　　可汗动摇了，我知晓，我赌对了。
　　他不会杀一个孩子泄愤，他是怕蔺无忧的孩子会是祸患。
　　那只有斩断赤纳和蔺无忧的关系，她就能活下去。
　　而这个关系就是我。
　　弯刀割破喉咙的一刹，我听见赤纳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敦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看我。
　　我血流满地，确实不该看
　　可汗也被我吓到，他默认了可敦的做法。
　　真好……我的小狼一定会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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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何仪，是教坊司内的伶人。
　　家里贫穷，爹娘为给哥哥娶妻就把我送入宫中，他们得了五两银子，我在深宫生不如死。
　　我有几分姿色，总受人排挤。
　　不过我忍得住，我觉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有天我洒扫时遇上位大人，她要比我光彩太多，我不识得她，只行了半礼喊声大人。
　　她的视线黏在我身上。
　　我紧张的脸红。
　　她将我招去教坊司，说要想过的自在就在这好好学。
　　她就是教坊丞，吕雁。
　　我十五岁，才开始学艺。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她们惊叹于我的长进，看我的目光都带着羡慕，嫉妒。
　　吕雁满脸赞赏，她亲自教我弹琴。
　　我被她揽在怀里。
　　她在我耳边说，何仪，你愿意侍奉我吗？
　　我如遭雷击，震惊的打量她的神情。
　　她极认真，面上不显风流。
　　我知宫内对食之事，却没想过自己要做。
　　我想的是三年后出宫，寻个好人嫁了。
　　可吕雁待我好，她见我迟疑，不曾逼我，只是说，我真心喜欢你，你再想想。
　　我听不得有人宽容我，爹娘都不曾说过喜欢我，都不曾让我想想要不要进宫，从来都没人让我自己选。
　　故而她待我好，我万分感激，自然愿意答应。
　　那一夜，满堂春光旖旎，我与她紧紧相拥，不着片缕。
　　她待我是真的好，有什么珍贵物件都紧着我用。
　　我觉得她和旁人不同，看见她便觉得心安。
　　有日皇帝摆宴，我献舞厅堂。
　　宴后他召见我，我诚惶诚恐。他要我侍寝，我心里不愿，又不敢反抗。
　　他醉醺醺的，身边也没人侍奉，他昏睡过去我就逃回教坊司。
　　吕雁正在房间等我。
　　我怕她责骂我背叛她，低着头不敢靠近，她却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说，别怕，不怕……
　　有人送来避子汤，我痛快饮下，我才不想怀那个狗皇帝的孩子。
　　奇怪的是，我的月事三个月不曾来过。
　　还是我抱着吕雁的时候，她问我没来月事吗？
　　我不明所以。
　　吕雁脸色阴沉。
　　她私下叫了会诊脉的人来，是喜脉。
　　她说这孩子留不得。
　　可诊脉的人说，孩子大了，若是打掉恐危及性命。
　　吕雁不许我打胎。
　　她让我生下来再办法处置。
　　她给我准备补品，做小孩子的肚兜。
　　我心想，她若是个男的该多好。
　　若不曾入宫该多好。
　　他明媒正娶，我贤惠的替她操持家事。
　　可她不是男儿，我怀的旁人的孩子。
　　孩子出生那日，她支开守夜的人，找来接生婆。
　　我不害怕，吕雁却怕的脸色发白。
　　不到半个时辰，我诞下一名女婴，吕雁将她抱在怀里，我慨叹，这姑娘是来报恩的，不曾折腾我。
　　我唤她宝儿。
　　吕雁也唤她宝儿。
　　有吕雁在，我和宝儿平平安安的待在教坊司。
　　可吕雁失势，我也跟着被推至人前。
　　都说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吕雁却不同，她宁死也求来了皇帝与太后保我一命。
　　宝儿上了皇家玉碟。
　　我纵身枯井为宝儿求的一条出路。
　　她性子软，恐受人欺负。
　　我临死最放心不下。
　　我怕她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但我想，宝儿或许命好，不会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