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有病人终成眷属》疾风过岭

7、7

　　吴桐雨抖了抖衣服，刚才的虚汗倒是下去了，但是太阳还没落山，走了这些路又出了不少汗。
　　离了商业区那些大楼，手机导航很好用。

　　其实，吴桐雨在刚走出商场的时候，就透过橱窗玻璃看到了张梦尧。
　　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自己逛了一会商场，所以没管。
　　但是走过一个红绿灯，身后的人还在。

　　“他是在跟踪我吗？”吴桐雨挠挠眉毛，“为什么？”
　　“最近好像老是被人跟踪啊。”

　　吴桐雨故意走错了一个路口，然后折返回去，张梦尧迅速藏到了一家咖啡店里。
　　说实话，很拙劣。
　　她要是藏在那么显眼的招牌后面，老爸恐怕会嗤笑一声，吴和宇大概会骂她笨蛋。
　　但是，吴桐雨这次确认张梦尧确实是在跟踪她，并不是巧合的同路而行。

　　“为什么呢？”吴桐雨看了一眼手机导航，“难道他已经发现我知道他以前被前任抓奸的事情了吗？”
　　发现也没关系，反正做亏心事的也不是她吴桐雨。

　　身后的人停在了巷子口。
　　这个巷子的行人很少，吴桐雨觉得他应该不敢再跟上来了，很容易被发现。

　　站在目的地楼下，吴桐雨一手遮在眉梢，抬头往上看：“哦，看来就是这里了。”
　　吴桐雨又看了一眼巷子口，那个影子确实不见了。
　　走了吧。
　　是心虚不敢过来吗？

　　吴桐雨把头发打散，尽可能多地遮住自己的脸，单肩背包，然后低头走了进去。
　　这就是张梦尧被抓奸的宾馆。
　　她也是刚才在卫生间一阵阵晕眩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介意这件事，所以不管要不要分手，都先把这根刺拔了再说。

　　“请问……”
　　前台的小姐姐从高高的柜台后面探出脑袋，她脸上的妆很浓，表情很不耐烦，随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问：“有预定吗？”
　　“没有。”
　　小姐姐敲键盘的手一顿：“住大床房吗？”
　　“不是……”
　　小姐姐看向吴桐雨：“？”
　　吴桐雨用路上想好的措辞，尽量自然道：“这是我第二次入住贵店，我上次对你们店印象还挺好的，想问下上次那个房间是不是还空着，我想住那个房间，比较安静。”
　　“嗯，哪间？”
　　“哦，我不记得了，但是你应该能查到记录，是用‘张梦尧’这个名字预定的，大概两个半月之前。”

　　小姐姐“噼里啪啦”一顿，回她道：“已经被预定了。它隔壁行吗？也很安静。”
　　“哎呀！我好像没带身份证。”吴桐雨佯装着急地翻包，“不好意思，那个……小姐姐，没带身份证也可以住吗？”
　　小姐姐垂着眼皮：“可以，报身份证号，然后我备案一下就行了。你有电子身份证吗？”
　　“没有。我的身份证号，你稍等一下，我问一下我爸妈……”吴桐雨拿出电话，佯装拨号然后没人接的样子。
　　几分钟后，吴桐雨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的身份证号，有几位我不太确定，但是上次我来的时候，我拿身份证了，用上次的记录可以吗？”
　　小姐姐垂着眼皮，更不耐烦了。
　　“拜托了，我明天在这边有个比赛，这里离得最近，我今天必须住下来，否则会影响明天发挥的。”

　　小姐姐一副看着吴桐雨演戏的样子，最后道：“不好意思，这是客人隐私。”
　　“可是这是我的身份证号啊，我难道不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号吗？”

　　小姐姐终于掀起眼皮，慢悠悠说：“这么说，你是女装大佬？失敬失敬。”
　　哈？

　　吴桐雨一脸迷茫地从宾馆出来。
　　哈？
　　男的？
　　和张梦尧一起入住的，是一个长发男人？
　　那他张梦尧心虚个什么鬼？

　　慢慢地，吴桐雨睁大眼睛：“卧槽，不是吧！”
　　吴桐雨连忙捂住嘴巴，等路人走掉，才又小声吐槽道：“不是吧！难道说，张梦尧是个gay？”
　　“不是吧？不是吧！”
　　“好家伙！好家伙！”
　　惊天大瓜！

　　不行不行，不能妄下定论。
　　吴桐雨摇摇头，让自己冷静。

　　“首先，入住的人是一个男人，并不能确定抓奸的人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很可能这个男人先登记，之后有一个女人住了进来，然后被目击者看到。”
　　所以，先确认一下。

　　“喂，学姐，我是吴桐雨。对，上次在河边你告诉我张梦尧的事情。我想问问，目击人为什么断定和张梦尧在一起的是一个女人，只是因为头发吗？”
　　“不是。两个人是搂着的，很亲密，好像喝多了。那个女人一直往张梦尧身上靠，没骨头一样，女的会这样吗？”
　　搂着的。
　　吴桐雨抓住关键词，确实很可疑啊。

　　“有听见他们说话吗？”
　　“没有。”
　　“好吧，谢谢你。”
　　“你放弃吧，张梦尧就是一个渣男，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调查的必要。”
　　果然他自己承认了呀。
　　“好的，还是谢谢你。等等，所以，张梦尧和你朋友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她才没有把那则备忘录直接贴给学校表白墙，是吗？”
　　“不知道。反正我当时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张梦尧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求她别说出去，她就心软了。”李图楠嗤笑一声，“没用的女人。渣男就是这样被纵容出来的。”

　　跪在面前。
　　吴桐雨有些想象不出，天之骄子张梦尧弓下傲骨，低下头，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人是什么样子。
　　大概，会很让人心软吧。

　　吴桐雨有些犹豫要不要查下去了。
　　毕竟这些是张梦尧的隐私，她也没想把他搞臭，避免伤害，她只需要分手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发给表白墙呢？我觉得学姐好像很为朋友愤愤不平。”
　　“当然是那女人说算了。她说张梦尧会悔改的。但是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真tmd扯淡，相信渣男会悔改，还不如相信猪会上树。这才两个月，他转身就找到下家了，而她呢，还成天要死要活的，现在还tm吃安眠药助眠呢，反正我快受不了了，同归于尽算了！”

　　吴桐雨被对面震耳欲聋的输出震住了，学姐真豪迈。
　　“那个……学姐，我下次请你吃饭吧，真的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谢，挽救失足少女，从我做起。”
　　哈…哈…
　　学姐真有意思，像吴和宇一样的语言风格。

　　*

　　张梦尧提着一袋樱桃。
　　他记得张梦森挺喜欢吃的。

　　吴桐雨能走那么多路，身体肯定没事，他才不想当变态跟踪狂，他也不想窥探吴桐雨的隐私。
　　正好到附近了，张梦尧想起那天晚上的电话，虽然很不想去，但是心里终究是不安，还是来了。

　　“哥。”
　　张梦森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张梦尧觉得他又瘦了。
　　“瘦了，你瘦了，小尧，你最近没好好吃饭吗？”张梦森冲他招手，像是有些站不稳。

　　张梦尧头一低，眼里险些跌出泪。

　　张梦尧把樱桃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你想吃啥，随便买了点水果。”
　　张梦森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然后把头发用搓成一条的卫生纸绑在脑后：“离哥近点。”

　　张梦尧坐在床边：“哥，你最近……”
　　“挺好的。”张梦森说，大概是因为张梦尧的到来，他的精神很亢奋，一改往日萎靡，“医生也说我最近状态很好，所以奖励我一天假期。”
　　“真的吗？什么时候？”
　　“再过两个月。到时候我们去哪里玩一圈，这次可以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你提前规划一下。”
　　“行。我看看，金城好玩的地方还不少。”

　　张梦森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尧啊，你哥我又写了几首诗。”
　　“是嘛，我看看。”
　　“不不不，我想念给你听。”
　　张梦尧笑笑：“你不是一直不好意思吗？怎么突然好意思了？”

　　“咳咳，听好了。”
　　“啊！”
　　“雪花飞舞，宇宙在其中旋转……”

　　一副诗朗诵的腔调。
　　张梦尧看着张梦森，想起小时候，夏夜，在家门口纳凉，地上铺着凉席，爸爸和爷爷一人一个摇椅，他和张梦森就坐在凉席上，手里的蒲扇摇啊摇，水渠边的杂草丛中飞舞着萤火虫，耳边是聒噪的蝉鸣。

　　“啊！”
　　“雪花融化，铺开一个世界……”

　　张梦森喜欢给他讲故事，各种故事，当时他还小，字都不认识几个，张梦森的故事异常引人入胜。
　　他现在还记得张梦森口中的《海的女儿》和《糖葫芦》。
　　长大后拿起书，再看这些故事，明明是一样的情节、人物，却怎么也不是那个味了。
　　什么味？
　　张梦尧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没有小时候平和了。
　　现在的心，总是很喧闹，很急切，很贪婪。

　　“诞生时刻的余晖……”

　　张梦尧不懂诗歌，也欣赏不来张梦森的思维。
　　如果是……
　　张梦尧思绪突然顿住。

　　如果是……吴桐雨……

　　“尧啊，是不是这次写得很好？”
　　“我没听懂。”张梦尧一向实话实说，“雪和宇宙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麦垛上睡觉吗？”
　　“记得。”
　　“有一年，雪特别厚。”
　　“嗯，很好玩，可惜没多久就融化了。所以你是由此得出的灵感吗？”

　　“‘人总是在瞬间追求永恒’。”张梦森忽然捂住张梦尧的嘴巴，然后指了指心脏：“不要问，用心，用心感受。”

　　怎么忽然蹦出这句话。
　　张梦尧笑。
　　思维莫名其妙的跳跃，说不定他和吴桐雨还真能聊到一起。
　　“哥。”张梦尧指了指地，“看到没？”

　　“什么？”张梦森低头看地。
　　“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你小子！”张梦森在张梦尧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成天揶揄我！”

　　张梦尧嘿嘿一笑，伸手拿了几颗樱桃给张梦森。
　　张梦森一边吃一边问：“你是不是快考试了，复习好了吗？要不早点回去吧。”
　　“你弟弟我什么时候需要复习这种东西了？”张梦尧拍拍胸脯，“时刻准备着，好吧。”

　　张梦森把他的脑袋胡噜过来：“你这脑瓜子就是聪明，咱家祖上多少代才出一个你，真是烧高香了！”
　　说完，张梦森忽然叹了一口气：“都怪我……要是没有”

　　“哥。”张梦尧打断张梦尧，“说了别说这个了，你配合医生就行。”
　　“嗯，我肯定配合。你放心吧，我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你上次跟我科普了那么多，我基本还是听懂了，哥的意志力，杠杠的，肯定和那谁……”
　　“舒尔金。”
　　“对，我肯定和他一样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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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梦尧从大门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临走时张梦森硬塞给他几颗樱桃。

　　“说了，随时随地都能买，还非要给我，真是麻烦！”
　　张梦尧把樱桃在衣服上擦了擦灰，蹲在栏杆外，一颗一颗放进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飞溅。
　　很好吃。
　　难怪这么贵。

　　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
　　抬手一抹。
　　不知何时起，他就已经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