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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黄泉无我 ...

  •   边都谌恨归恨,每次他看见这张极似朱钰的脸时,总还是心口一股异样之感,好似看见了他年轻时的冲动和中年后的燥气。

      如今的他,模样依然年轻,体格精瘦,面色红润,目如鹰隼,脸庞归正,他留着短短的小须,告诉自己不复年轻,但纵然此时把探花郎拉出来,他也不占下风。

      边都谌个子很高,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不怒自威,是邹除厄不曾相及的成熟与威压。

      他所有的孩子中,仅仅只有边雁声越来越像他。

      每次他带着厌恶看向边雁声时,心里也却压抑着自豪。可这些情绪全和他封存的亲情一起关进了大牢。

      封府第五日,边雁声求见边都谌。

      她一推开门,邹除厄就已经候在外面了。

      邹除厄难得挂着一幅冷脸,语气不善,“我叫青软楼查了一下,那个剑客确确实实就是边都谌的人,他假意说自己归属将军府,暗示将军府有意谋反,引诱殿下和将军府商议谋反之策……最终再让边都谌将你们一网打尽,既替边都谌除掉将军,又替边都谌再次降罪殿下。”

      边雁声目光赞许,想不到邹除厄搞出来的青软楼竟然这么管用,逼邹除厄交代出了青软楼,实实在在是让她大赚一笔。

      她咂摸着邹除厄的话,总感觉一切顺利的有些反常。

      她爹不是蠢蛋,每次设计坑她也都是曲里拐弯地坑,像这样直来直去的陷阱实在少见。

      她沉思片刻,“再查,查那个人和将军府的关系。”

      邹除厄不解,墨眉微皱,“可这人是陛下的人……”

      “也有可能这是将军府放出来的雾障。”她轻笑一声,“将军其人在战场上就是如此,最善误导敌军,而后出其不意放出冷箭。”

      清早冷风飕飕灌入邹除厄领口袖口,灌得衣料呼呼鼓起,吹得皮肤激冷发麻。昭永初春的天色依然如前几日一般阴进了冰湖里,又低又沉地压下层层寒意。

      邹除厄冻的汗毛竖起,犹疑道:“可这样的话,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将军曾祁一直是个忠直之人,他的忠,是忠于昭永,而非忠于君王。

      换言之,这老头子早就对边都谌心存不满了。

      自朱钰死后,边都谌疑神疑鬼,多行苛政,造的昭永连连叫苦不堪,此时储君边砚为政以德,重于调养民生,一举赢下了不错的声名。

      那一向忠直的曾祁,也屡屡对她另眼相看。

      如果说此时曾祁要拉着边雁声一起造反,那恐怕满朝文武没人会怀疑谣言的真假,毕竟他们看起来真的会干出这种事。

      而这样的曾祁,无疑也是边都谌的眼中钉、肉中刺。

      曾祁是两朝老臣,手握兵权与名声,甚至还是朱钰当年的好友之一。

      如果不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边都谌无疑早早就送他下阴府和朱钰相会了。

      纵然邹除厄对将军府的某个歹人心怀恨意,她也依然无法否决曾祁的赤胆忠心,昭永上下皆知他一心为国为民,独守沙场三十年,身经百战,铁防扬威。倘若没有他,昭永也绝不可能是如今雄视天下的昭永。

      这也是边都谌迟迟不动曾祁的原因之一。他也怕曾祁一死,铁防不再。

      这样的曾祁,完全没理由参与边都谌和边雁声的对垒,也绝不可能在君主继承里搅弄是非!

      边雁声悠悠步下台阶,在改骨药用完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偷偷出府配药,此时重服改骨药的她再度变为了男子之骨,下了台阶也比邹除厄高了一个头。

      “将军年纪大了,脑子也该不清楚了,现在是他那个蠢笨的儿子主理府中事物。”

      邹除厄瞬间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木愣着双眼,“殿下是说,他儿子用剑客来误导咱们,故意让咱们查到剑客和边都谌有关系,让咱们怀疑剑客是边都谌派来的,在咱们提防边都谌之际,他准备偷偷摸摸干点不该干的东西!”

      “正是如此。一旦查到剑客和边都谌的关系,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不赴将军府的邀约,然后秉明陛下,将将军府的野心告知于公。”

      “没错!”边雁声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赞许,“只要咱们不赴约,那将军府就是谋反未遂,而如果咱们赴约,陛下和曾少爷就是一网打尽。”

      邹除厄急急接上话,“所以无论如何,陛下都能找到曾祁的把柄。”

      “所以曾祁早已和陛下勾结在一起,坑害他的父亲。”

      二人对视一眼,邹除厄艰难地说出了最终的答案,“曾祁老将军一死,曾少爷大义灭亲,是为将功赎过。而老将军一死,陛下眼中钉一拔,他便不会再对群羊无首的曾家忌惮万分……如果曾家灭门,那曾祁就能靠着这份功逃过一劫,甚至会得到陛下的嘉赏,从此远离都城,回乡过上富贵清闲、安稳无忧的日子。”

      边雁声叹了口气,“没错,曾少爷依靠着曾家,但也最怕曾家。曾家被除几乎是迟早的事,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半辈子都要活在胆战心惊里,每一天睁眼都要担心今日会不会被押上刑场。”

      “曾祁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十分严厉。”邹除厄想到了自己,边雁声对自己也是万分严厉,边雁声的储君府也是万分危险。

      而自己一直都和曾少爷一样,是个贪生怕死的苟且之辈,他贪权更贪生,冷漠的只顾得上自己。

      在邹除厄危险之际,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做戏让边都谌放松警惕,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痴恋美色的无用之人,以此让所有人都忽视青软楼并非简单青楼。

      英雄救美只是他的把戏,邹除厄就算死了他也只会叹息一声,叹息死了一个能干的细作,叹息完就彻底忘记,甚至没心思替这个姑娘向将军府歹人报父母血仇。

      他倏然脚底一顿,寒意直冲颅顶,他僵硬抬头,正好对上边雁声冰棱般锋利的目光。

      不知何时,走在前面的边雁声已经转过身来,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能想到自己和曾少爷如此相似,边雁声自然也会怀疑他能像曾少爷一样出卖全家。

      即使他自认为边雁声对他有几分感情,可他依然不敢赌自己在边雁声心中的份量。

      心底深处,他知道他的命,根本比不过边雁声自己的命。

      他把自己的生与权放在前面,边雁声何尝不是如此?哪怕现在他是边雁声亲生的弟弟,只要他挡了边雁声的路,这人也绝不会优柔寡断,她才不在乎什么情分呢,挡路者,杀杀杀。

      她对府中人宽容至极,可前提是府中人各个都敢为她赴死下黄泉。

      这些人中,时常可能不包括邹除厄。

      他焦急开口,无力辩白,“您放心,我绝不是曾少爷这种灭亲求荣的无耻之辈!”

      无耻吗?邹除厄不觉得,他上辈子受遍了父亲的折磨,好不容易杀了父亲,却又被他想要保护的母亲背叛。

      明明他是为了让自己和母亲一起脱离苦海!可母亲却惊恐的哭嚎,分毫没有半点逃出生天的欣喜。

      她干瘦的手那时候忽然有了力气,她拔出父亲收藏的古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儿子的身体,然后就是起锅烧油……

      即使过去了十几年,那些触感依然残存于身,始终不散。

      他直到也觉得曾少爷所作所为没有半点问题。

      父亲母亲是什么?过客罢了,有恩便留,有仇便杀,家人之于自己,无异于行人匆匆。

      边雁声的目光冷冷如初,她固执地凝视着邹除厄黑白分明的瞳孔,好似试图寻找他的破绽。

      寻找破绽,也寻找着邹除厄异于常人的记忆。

      但她最终无功而返。

      “我愿是殿下登基路上的垫脚石,愿为殿下堵住黄泉路。”他语气恳切,但心里自己都在发笑。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边雁声了。

      果然,边雁声听了就笑,“一时半会儿用不着你死来死去,我尚在府中,必不会让府中人轻易赴死。”

      邹除厄悻悻放下手,心中担忧仍然未散。

      他和边雁声相处这么多年,绝不是没有半点情分。他能感受到边雁声和自己上辈子的爹妈完全不同,可他同样能看到边雁声手上的血光淋漓。

      固然边雁声和他的爹妈不同,可边都谌和他的爹妈几乎没什么差别。

      在暴虐环境下长大的边雁声,和在暴虐里长大的自己……都不会在乎和死者的情分。

      杀就杀了,管他是亲人还是仇人,自己活着才是硬道理。

      他余惧未散,谨慎开口,“那现在我们应该?”

      “当然是……”边雁声将目光从他身上挪走,悠哉悠哉地回到刚才的步调,“求见陛下,然后救曾老将军一把。”

      “是。”

      她救老将军,不是为了做个明君,不辜负老臣,而仅仅只是为了恶心边都谌一把。

      留着曾老将军一天,边都谌悬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

      而如果救老将军的人是边雁声,那边都谌悬着的心彻底要提到嗓子眼。

      今日没有老将军勾结边雁声谋反,可明日却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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