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君臣非情敌》摇露为霜

4、枯枝银簪

　　邹除厄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任凭侍女敲痛了手，也不肯吃半口饭，他要见俞秀佳，却被一堆人强行拦下。

　　侍女无奈，只好跟边雁声汇报。

　　“现在的孩子就是烦人。”边雁声听完后眉头皱起。

　　桌案旁的俞秀佳贴心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嘴里不忘贬了一嘴前东家，“孩子嘛，总是这样的，爱耍心思，还不爱跟长辈坦白自己的想法。”

　　她细眉轻挑，说得爽快，全然不知这个麻烦人的孩子，就是因为她而闭门不出。

　　边雁声叹了口气，“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侍女恨铁不成钢，一双眼睛悲愤地看着前面的俞秀佳，好似在看一只狐狸精。她一张口，语调就是阴阳怪气，“多亏了这位俞小姐！殿下，您带着俞小姐回府的时候，邹少君就在旁边看着，他一瞅见这情形，就自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一问，他就是让俞小姐去找她，这怎么能让俞小姐去找他呢！

　　找了他还得了？一男一女，独处一屋，干柴烈火，一碰即燃！陛下那边对俞小姐的态度还不确定，万一他看上了呢？！要是这边先出了事，有悖陛下的心意，咱府里头就又该遭殃了！殿下您就又该被叫过去了！”

　　小侍女薐花长着一张樱桃小嘴，一张嘴就是樱桃瓣翻飞，一连串的话硬是把俞秀佳砸得晕头转脑。

　　边雁声对府里人一向很好，只要没发生触及底线的事，她都很乐意仁慈相待。因此府里人在她面前常常直来直往，没有太多顾忌。

　　尤其是薐花，她对邹除厄早就有了好几年的怨气。

　　她从小就跟着边雁声，几乎和她是一起长大的。同气连枝，无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万分看不得邹除厄到处闯祸，拖累边雁声。

　　薐花好几次撺掇着边雁声，想让她赶走邹除厄，奈何屡屡碰壁。

　　不是边雁声不愿意，只是上头那位边都谌下了恶心人的死命令。

　　边雁声气笑，“这浆糊脑袋真叫美色给迷住了。”

　　“那这可怎么办呀殿下！”薐花急得想哭，眼角红彤彤的，鼻头也是红彤彤，“绝对不能让俞小姐过去，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惹陛下不高兴了，殿下你又该被叫进宫里了呜呜呜呜……”

　　薐花刚还在着急，这会直接哭了下来。

　　俞秀佳最看不得小姑娘哭鼻子，赶紧叫住，“哎呀，老娘不去，老娘不去，你别哭呀！”

　　她双手一摊，甚是不屑，“老娘是青楼出身，但也不是什么活计都干的，虽然你们家邹少君青年才俊，颇有姿色，但脾气上怎么看都像个小毛孩子！老娘就算要跟人干柴烈火，恐怕也是跟殿下。”

　　后两句她说的很没底气，但看边雁声从不跟下人生气，便也大胆的开起了玩笑。

　　边雁声被嘴边的茶呛了一口，连咳两声，“咱们府里不搞这种关系，你还是去看看邹除厄吧，饿了几天，估计要饿死了。饿死了他，边都谌又要喊我进去了。”

　　边雁声眼角露出一丝疲倦，边都谌永远对她不依不饶。

　　薐花一脸愤愤，带着无奈的边雁声和俞秀佳往邹除厄院中赶去。

　　甫一进入院中，边雁声便听见邹除厄房里叮当声不断。

　　她示意二人屏息敛声，并在前面压低了脚步声，靠近之后直接趴在门边偷听了起来。

　　竟是邹除厄在里面捣鼓暗器。

　　边雁声自讨无趣，见门被反锁，便直接一脚踹开。

　　甫一动脚，身上未愈的旧伤，就再度撕裂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痛感压了下去。

　　当着别人的面，她宝贵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邹除厄假装被吓到，一刀扎在了自己食指上，所幸他收敛了力气，没有把食指直接斩断。

　　回头再看，如他所料，是边雁声几人。

　　他幽幽道：“您来了……”

　　看见旁边的俞秀佳之后，他尤其闷闷不乐。

　　他此前知道边雁声误会过自己和俞秀佳的关系，理所应当的想到边雁声会去为难俞秀佳，他甚至早已做好了打算，在边雁声去找俞秀佳那天，在青软楼里安排了打手救俞秀佳。

　　但偏偏让他没想到的是，边雁声非但没有对俞秀佳不利，反而把俞秀佳带回了府里！就像带着一个小情儿一样，带回了府里！

　　俞秀佳白天天天都在边雁声书房里，有时候忙的晚了，夜深了，她干脆就在边雁声房里睡下。

　　邹除厄万分不解，这样的关系，不说是情人，他自己都不相信。

　　一想到边雁声有了一个情人……他就总觉得不自在。虽然他根本没有立场去管边雁声的私生活，他仅仅只是被边雁声收养的一个孤儿。

　　“想找俞姑娘干什么。”边雁声拉开凳子，大大咧咧地往上面一坐，她倒想看看邹除厄能扯出什么样的理由。

　　“没什么。”邹除厄捣鼓着手中暗器，小小的袖箭上抹了剧毒，匕首刀刃也同样如此，“只是见您如此喜爱青软楼的俞姑娘，儿不禁好奇俞姑娘的无限魅力罢了。”

　　“哎呦。”俞秀佳白了他一眼。

　　邹除厄不动声色地用中指敲了敲桌子，三快四慢，这是他以前在青软楼定下的暗号，这个暗号意味着他让俞秀佳晚上单独来见他。

　　俞秀佳习惯地点点头，表面上和邹除厄平平淡淡，可这好歹也是自己的东家，不可马虎。

　　边雁声没有听出邹除厄的弦外之音，但她倒是注意到了邹除厄手上的小动作。

　　她心中冷笑，在自己面前玩这种小把戏，邹除厄还嫩的很，“俞秀佳就在这儿，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不必玩这一套。”

　　末了，她再度补充，“绝食那套也没必要。”

　　她心中腹诽，邹除厄这边绝吃绝喝，要是出了问题，边都谌找的还是她边雁声。

　　倒霉的始终是她，这永远不变。

　　边雁声沉重地收拢心绪，暗自寻思着弑君的事必须早日提上日程。

　　邹除厄捂着手指，“好。”

　　语毕，边雁声率先起身离开，她书房里的公务尚未处理完。

　　这几日她带着俞秀佳熟悉府中的事物，意外发现俞秀佳伶俐非常。有俞秀佳帮忙，她身上的活儿都好似轻了许多。

　　俞秀佳不仅聪明伶俐，还很会察言观色，体贴人心。不等他开口，茶水就已奉上，不等他察觉，墨就已研好。

　　如若不是边雁声对情爱不感兴趣，加之她是女子之身，那恐怕她也会想要把俞秀佳留在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她倒好似对邹除厄的贪恋体会一二。

　　尽管这份她想象中的“贪恋”完全是误会。

　　她走后，薐花嘟着嘴气鼓鼓地跟在身后，只留下邹除厄和俞秀佳大眼对小眼。

　　“我还想着晚上再跟你说呢，现在也行。”邹除恶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手掌随性地往桌上一拍。

　　那点伤口于他而言不过尔尔，上辈子他的经历远比这辈子要血腥的多。况且他父亲边砚经历过得更多……每每他看见边砚一身血淋淋，就连呼吸都忘了。

　　俞秀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刚才边雁声的凳子上，“您讲。”

　　邹除厄之前让她办的事，无非就是靠近权贵、刺探情报，这此估计也不出其左右。

　　这样的活计，俞秀佳早已得心应手，心中做好了充分准备，直到邹除厄开口……

　　“帮我找个人”

　　“谁？杀了他还是怎么着？”

　　邹除厄捂住脸，轻咳两声，脸上热意微起，“别杀，是个女子，单字一个雁。我见她的时候，她头发都用一根枯枝一样的银簪高高挽起，身上穿的衣服比较素净，没有太多纹饰，手上挂着一个阳绿玉镯，模样的话……”

　　他沉思片刻，继续道，“和殿下有点相似。”

　　俞秀佳神情呆滞，“您这是……”

　　“你找人就行了”

　　“……好。”她艰难道。

　　连名字都没有，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所幸这人和殿下长得相似，都城中与殿下样貌相及之人并不多。

　　这样的描述，不禁让俞秀佳怀疑邹除厄也是个变态。

　　“少君要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先退下了，殿下那边还需要我”

　　此话一出，方才邹除厄的和颜悦色彻底消失殆尽，嘴里语气不善，“走走走。”

　　“得嘞。”

　　扳回一城的俞秀佳得意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步伐轻快地追去边雁声书房。

　　这些天，她在边雁声身边学了许多驭人之术、为官治国、调理天下……曾经都是她没有考虑过的。

　　她被亲戚推来推去，学的都是苦力活，后来到了青楼，就开始被逼着学伺候人的床第之活。此前十几年，她都卑躬屈膝地伏在他人脚下。

　　初到边雁声府中时，她也仍然没有把脊梁挺直，直到边雁声不再让她伏在脚下，而是让她坐在下面，教她识人，教她辨物，教她理事……仅仅几日下来，俞秀佳好似忽然长高了。

　　她追在边雁声身后进了书房，兴冲冲地扫视着这片新的天地，却无意间发现——在边雁声身后的酸枝木雕花矮柜上，放着一枚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