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君臣非情敌》摇露为霜

2、嘉奖家法

　　边雁声一脚踹开邹除厄，她重伤未愈，刚才那猛地一下，让她身上刚凝固没多久的血痕又一次崩裂开来。

　　但在名义上的养子面前，作为一名“父亲”，亦或者母亲，她都很难放下面子，袒露自己的脆弱。

　　疼痛过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强吸一口气，把那刺骨的痛感压了下去。

　　邹除厄这小子的脑子里鬼点子很多，每次他想要逃避责罚时，总会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式让她心烦。此刻的他无非是想刺激一下她，叫她心里恶心，慌乱震惊，最后放他一马。

　　这样的行为边雁声从来没有做过。

　　她的父亲软硬不吃，撒娇也好，赌气也罢，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只要她还顶着边雁声这张脸，顶着朱钰女儿这个身份，她的父亲边都谌永远都只会对她恶语相向，对她板着一张脸。

　　她的母亲朱钰曾是边都谌为之痴爱疯狂的对象，那时的边都谌还是个正常人，没有变态，他勤勤恳恳处理国政，是值得载入史册的难得明君。

　　他牵着朱钰的手，带她走到自己身侧，让她成为宫中最为得宠，风华无限的皇后。

　　他将自己的权力与朱钰共享，将自己的江山分与朱钰共治，而朱钰亦不负所望。

　　那时的昭永，清明无限好，是五国最有可能称霸天下的国家。

　　边都谌雄心壮志凌云入天，甚至一破前例地将朱钰的女儿——边雁声，立为王储。

　　这是昭永第一个女子王储，亦是天下第一个女子王储。

　　直到边雁声二岁时，朱钰犯下“重罪”，边都谌与朱钰恩断义绝，情爱倾覆。

　　朱钰斩首，朱家连坐，九族尽诛，唯有边雁声尚存人世。

　　苟活下来的边雁声不得边都谌喜爱，在父亲那里，她从来没有见过和颜悦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全是他狰狞恐怖的面容和无休无尽的暴怒。

　　没有一个正常的父亲，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

　　邹除厄留在原地，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边雁声把他推的更远，声音冰冷低沉，“你居然为了一个妓女刺杀国主……我真是白教导你那么多年了，但凡你是为了夺权篡位而弑君，我都不至于看不起你。”

　　最让边雁声气不打一处来的，正是邹除厄刺杀国主的原因——这小子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妓女。

　　邹除厄刺杀国主，边雁声简直要拍手叫好，边都谌本就该死，如果邹除厄能够成功，她甚至要嘉奖他为民除害。

　　但嘉奖的前提是，他得有野心和脑子。

　　边雁声实在难以接受这小子为了情情爱爱而将生死置之度外。

　　上个月，边雁声带着邹除厄去青软楼见人，刚进去，一个模样姣好的妓女就动作夸装地摔在了邹除厄身上。

　　那姑娘声音跟花一样，身体跟柳条一样窈窕，脸庞如白玉般洁净圆润，一双眼睛嵌在上面，像是深山里汩汩冒水的黑泉。

　　姑娘道了一声歉，迎春花便在她嘴里抽条，她苗条纤弱，个字仅仅直到邹除厄的胸口。

　　边雁声瞥了她一眼，那姑娘生的确实好看，有她没有的婀娜姿态，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比她温软纤柔。

　　而她自己永远只会冷硬的语调和板正的坐姿。

　　不过这样冰冷的外在却能给她带来莫大的权力，权势在手，她自得其乐。

　　邹除厄自从和女子目光交汇，眼神就黏在了女子身上，直到她走出很远，邹除厄还依依不舍地不肯收回目光。

　　边雁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办正事者岂能为情爱拖累？

　　邹除厄悻悻收回目光，继续和边雁声在隔间等待曾将军府中来客。

　　边雁声本以为妓女这事就这么了了，但她万万没想到，邹除厄后面几天，一连去了青软楼好多次，无一例外都是去见那个女子。

　　也就是那时，边雁声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谁——她叫俞秀佳。

　　边雁声生气他贪恋美色，但终究没有对俞秀佳做什么，直到边都谌知道了这事

　　喜怒无常的国主直接认定这是辱没王室脸面，当即派人将俞秀佳拿下，准备杀之。

　　邹除厄知道此事后心急火烧，竟莽撞地冲进宫中，想要将边都谌一杀了之。

　　边雁声将再度靠近的邹除厄推倒在地，冷冷地看着他慌乱的目光，“杀了国主，你想怎么办？带着那女子私奔了事？荒唐！我收养你，教导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浪迹天涯，而是为了等我百年之后接替我的位置。”

　　邹除厄默默反嘴，“我就比你小四岁，百年之后我也一命呜呼……”

　　“没出息，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在朝中为官，掌权治国的想法？没出息！”边雁声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她也知道志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朝中为官的是远大的志向，浪迹天涯、游山玩水亦是不错志向。

　　但眼前人总归是她教导了数十年的孩子，出于私心，她总还是希望邹除厄能发挥自己的才干，在朝中为官治国。

　　邹除厄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气，并不再反口，乖顺地跪在地上，“父亲责罚便是，儿子做错了。”

　　他语气一软，诚恳认错，边雁声的火气直接被憋了回去。她经历过一个父亲的雷霆风暴，也不想把自己的噩梦带给别人。

　　墙上那些刑具早已积了灰，以前那都是她父亲对付过她的，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对邹除厄同样作为。

　　除非她真的气到失去了理智，亦或者收到边都谌的要求。

　　为数不多的那几次，确实给邹除厄留下了深深怨气。那些时候总让他觉得眼前的“边砚”，和自己上辈子酗酒家暴的父亲别无二致，最大的不同只在于边砚不酗酒也不抽烟。

　　“我不再多罚，今日我累了，你一会自己去领家法，按规矩来。”边雁声服下改骨药后，以“边砚”的名字生活，自从她跪在地上，成了边都谌的储君，她便长久的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和样貌。

　　除了偶尔闲暇时，她才会难得的停下改骨药，换上一身女子衣衫，悠闲地走到城外，听听风、摸摸水。

　　脊背、腰腹和胳膊上斑驳交横的伤口，疼痛难捱，血渍浸透了她素白的衣衫，留下道道鲜艳红痕，她胸口一阵腥甜，忙忙别过脑袋，掩着面一口将血吐在了袖子上。

　　长久以来，逞强的习惯让她很难在小辈面前放下自己的矜持与高傲，更不可能把伤痕裸露在小辈眼前。

　　邹除厄看见她身体不适，连忙扑了上去，“您怎么样了？我带您去上药。”

　　边雁声不悦地将他胳膊推开，她最厌恶的就是和别人肢体接触，这会让她想起儿时很多不愉快的记忆，“你去领罚，我没事，用不着你来。”

　　邹除厄赌气松手，话里怨气满满，“您总是如此，昭永储君，高高在上，连别人关心的话都听不进耳朵，也不知您是强健，还是目中无人。

　　边雁声胸口闷闷的阵痛愈来愈强烈，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她恐怕就得颜面扫的吐血咳嗽，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再度推开试图靠近的邹除厄，以一副万分强硬冷漠的姿态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削瘦的身影。

　　她无论如何也用不着一个小毛孩子关心，她可是昭永储君，比小毛孩子强大得多，也成熟得多，若真的让他关心照顾，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孩子了！

　　后面的小毛孩子无奈翻了个白眼，边雁声总是这样，明明不是一个多么冷漠的人，却还常常以最冷淡的姿态遮掩心思。或许只有在自己儿时的许多个夜晚，他才能偶尔听见边雁声关切的安抚和低低的安眠曲。

　　时常他会感觉自己的养父像个养父，她除了父亲沉默的冰冷外，还有母亲和蔼的柔情。

　　只不过这份柔情大多都被冰冷冻结到了夜色深处。

　　邹除厄乖乖领罚，边雁声都被国主搞成了那样，他若是自己还安然无恙，心里总是不过意不去。

　　他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上辈子倒霉惯了，这辈子习惯性犯贱，明明是能躲过去的家法疼痛，非要为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自愿领罚。

　　他对边雁声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太多意见。

　　但边雁声今天说的一句话，他必须要反驳。

　　他从来没有为了情情爱爱而不顾生死，他也根本没有一眼爱上那个妓女俞秀佳。

　　妓女俞秀佳，春楼青软楼……都是邹除厄背着所有人一手搭建起来的细作栈。

　　俞秀佳不是妓女，她是邹除厄最看好的细作，假以时日，他准备将俞秀佳送入宫中，送到边都谌身边。

　　不为了别的，只为替边雁声杀掉边都谌。

　　他道不清自己对养父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恨父亲，也该由自己恨。而不是让莫名其妙的变态爷爷把父亲搞成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家法领完，邹除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睡下，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边雁声的影子在门口徘徊。

　　窗纸上飘过她单薄削瘦的身影，身影竟比窗纸强不了多少，若不是他习惯了边雁声夜里的探视，恐怕这会儿会以为撞见了鬼。

　　他随即装出绵长而稳定的呼吸声，窗子那边的边雁声确定他已熟睡，便又再度离开。

　　但其实他一夜没睡，边雁声也是如此，相似的是，他们第二天都没有困倦。

　　边雁声甚至一大早就起床，第一件事就冲去青软楼。

　　早上的青软楼大门紧闭。边雁声的随身侍卫强行把鸨母叫了起来，用砸门的暴力方式。

　　鸨母看见储君偷偷光临，强行藏起困意，摆出一副嬉皮笑脸，不要脸地挤了上来，“殿下您……”

　　边雁声身旁的侍卫一把将鸨母推得老远，他们跟在边雁声身边久了，深知边雁声不喜欢别人的靠近。

　　和她保持距离，以及让别人和她保持距离，早已成为侍卫的一种习惯。除了偶尔邹除厄莫名其妙的贴近让他们无能为力。

　　边雁声不多废话，抬眼看向青软楼上面的窗子，“我找俞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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