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夜坐听雪

3、少监大人入局

　　烟州治理不善，州长府倒是气派。
　　州长府的对面就是烟州城过去最繁华的长街，此刻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雨声就是死寂。
　　州长府大门紧闭，门口只有两位当值小厮。
　　见谢春桥二人直奔州长府而来，即将踏上台阶时，一名小厮厉声喝止，“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另一位小厮见谢春桥衣着不凡，转转眼睛，语气谄媚了几分，“莫非您是左大人？”
　　听他这意思，应该是没有见到左书剑。
　　谢春桥摇头。
　　小厮被吓到，眼珠子瞪圆，不敢相信面前气宇轩昂，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是阉人：“您，您是谢，谢少监？”
　　作势就要跪，谢春桥出言阻止了两人。
　　他看向州长府的大门，问道：“王州长一直都是日上三竿才处理政事？”
　　小厮连忙鞠躬作揖，“回谢少监，今日……实在是有些特殊。”
　　谢春桥睨着二人，“何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
　　“开门。”谢春桥的声音冷硬了几分，大有要抬手砸门的气势。
　　懂得看眼色的小厮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抱住了谢春桥的腿，“少监……真不能开啊，您不知道，这些日不知道谁放出消息说州长府的粮仓里有余粮，这些刁民可都盯着州长府呐……”
　　谢春桥眉头蹙起，“为何不开仓放粮？”
　　小厮哆嗦着嘴唇，哀嚎：“大人，哪里有粮食啊……烟州干旱了一年多了，去年几乎颗粒无收啊！”
　　谢春桥背脊一僵，笼在袖里的手指冰冷。
　　烟州之前一直是南方富饶之地，遭遇干旱的事情虽然频有上奏，但烟州去年的税赋并未延迟上交，甚至比其他几州多交了一些，不止谢春桥，恐怕就连督公和皇帝都没有意料到这件事。
　　“王州长呢？”谢春桥轻而易举的甩开跪着的小厮，愠怒道：“他就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吗？”
　　小厮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谢春桥看他们这副窝囊至极的模样就来气，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开门。”
　　“大人……真不能开啊大人……要是开了，我们可都完了……前几日就有刁民说杀了我们煮肉吃啊……”小厮挤出几滴泪，磕头时看到面前青石板上斑斑血迹仍触目惊心。
　　谢春桥气急，抽出佩剑，抵在那小厮脖子上，“开，还是不开？”
　　开门是死，不开门也是死，小厮心一横，从地上跳起来，撞向了州府大门。
　　厚重的大门被他撞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乱成一团，胡乱喊着什么，小厮大声回应，“是谢少监，谢大人来了！”
　　里面的人探出头来，谢春桥拿出圣上赐的令牌一晃，冷声让王州长滚出来。
　　州长府的门最终还是打开了，府内的院子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仔细看还能看到鼠蛇从长廊角落蹿过。
　　几名堵门的差役身上衣服都破了洞，看到谢春桥，纷纷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谢大人，王，王州长感染了风寒，不，不便见人。”
　　谢春桥眯起眼睛，“怎么，还要我去家里请他？”
　　之前以为七殿下住在这里，谢春桥不方便直接闯进来，可他看到州长府的样子，确定了七殿下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的暗卫情报出现了偏差。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寻找七殿下。
　　谢春桥环视州长府一周，转身，州长府门口已经挤满了面色蜡黄的百姓，谢春桥怔了怔，心似乎被什么紧紧揪着。
　　“开仓放粮。”谢春桥丢下四个字。
　　差役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谁都不知道王州长把粮食囤到州长府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不知道哪个不会看眼色的小声说：“没，没粮……”话语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如今王州长躲了起来，众人再为难，也只能乖乖听从谢春桥的话。
　　打开粮仓，看着里面堆成山的稻米，谢春桥目光阴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差役，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府门外的百姓早就饿绿了眼睛，看粮仓打开，都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好在之前门口的小厮还算有点能力，挡住了大部分人，又让后面的灾民排队，一个一个领粮食，这才没有造成踩踏。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谢春桥的怒火稍微熄了，他举目在人群中寻找安排秩序的小厮，却不见了两人踪影。
　　或许在粮仓里帮忙记录，谢春桥收回目光。
　　让差役去取的州志已经放在了他面前，谢春桥伏案仔细看了起来。
　　三更趁着谢春桥开仓放粮的时候，就借着帮忙维持秩序的混乱溜出了州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粮食身上，谁也没注意他们。
　　他身后远远跟着门口的两名小厮。
　　绕到州府后门，三更才摘下脸上的面具，长长呼出一口气。
　　“七爷，您昨晚去哪儿了？”一名小厮边扯已经卷边儿的人皮面具，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奴才看到您留的纸条都要急死了！”
　　三更一改在谢春桥面前的纯良模样，勾勾唇角，“今日戏演得不错。”
　　“都是七爷计划的好，让那群没良心的差役打开了州府的大门，他们根本不让奴才和疏星进去，说只有王州长去了才开门……七爷，奴才给您擦擦。”小厮拍了拍胸口，抬手用衣袖沾了沾三更肩上的雨滴，满眼担心。
　　在门口喝止谢春桥的小厮攥紧了拳头，“七爷，那阉党没认出你吧？”
　　三更摇头，“他和叶重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认不出很正常。”
　　“那就好，属下和福松还担心七爷……不过他真的信了我们的话，倒是让属下很意外。”
　　三更扫他一眼，语气不屑，“意外？觉得他不是宫中人口中传的那样？”
　　福松扯扯身边人的衣袖，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三更深深看着雨幕中的烟州，许久才轻叹了一句：“谢春桥是不是好人，我说的不算，上面那位说的也不算，天下人说的，才算。”
　　疏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七爷，咱们接下来……”
　　三更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语气深沉了几分。
　　“我已经博得了他的信任，你们看好那狗官，别让他跑了，我倒要看看谢春桥到底有什么过人能耐，能帮东宫收拾这么多烂摊子，连内阁都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