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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小镇上的桥大多都在前些年重建,曾经遍布青苔如今干净的一尘不染,两人坐在一侧,钟越莫名发笑,惹得栾叶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你小时候经常从桥上掉下去。”钟越解开她幼时快要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刚刚学会走路的栾叶,经常不稳当,从后面看就是歪歪扭扭,走不了一条直线,但钟越就是走得快,同样学话也得心应手。

      钟越跟在奶奶旁边,前面的栾叶不想要外婆扶着她,自顾自地往桥上走,使不上力就弯腰两只手撑着地,左手和左脚一起向前,像极了一只小狗。

      栾叶外婆想要把她抱起来,但她不同意,学着母亲叉腰生气的样子,气鼓鼓说:“自己走。”

      说的话根本听不清,听的人都是一脸蒙,只有钟越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后面稚气道:“奶奶,她要自己走。”

      说完栾叶倔强地继续往上爬,但桥边两侧的空隙让她钻了过去,一不注意就掉下去,好在水不深,掉下去才到她肚子。

      回想儿时糗事,栾叶是更加不好意思,这种事从钟越口中说出,得到的回答也就只有一句,“你记忆真好。”

      钟越摇头解释道:“印象比较深,你小时候太皮了,阿姨对你是没办法,说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幼儿园毕业暑假知道要去读书,每天都要写字看书,天天都在哭,哭得稀里哗啦。”

      “啧,你可以少说点。”栾叶蹙眉斜了他一眼,“你难道没有不好的事情?谁上大班还睡觉尿床,整个学校都知道。”

      钟越是清楚记得这件事,毕竟儿时唯一对面的就是这个,但栾叶说出来听不出嘲笑和揶揄,反而是淡淡的娇气。

      这事还是杨奶奶那里听到,还没有换新医院之前,和隔壁邻居说到他们这一辈孩子,大多都是在一个幼儿园读书,但到了小学就在S市各个区,后来不常回郊区也就少见面,仅有的印象都是从这些老人口中得知。

      一眨眼有的还在继续钻研学业,有的进入社会早早工作有了经验,有的也成家立业,部分人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

      栾叶在这个小镇长大,对其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很好,或许是和市中心那些高楼和新小区有着对比,但回来却是因为这片地,心中的感情是她无法割舍。

      这里的老人都是看着她长大,从最初的步履蹒跚,到如今成人 ,看着这些人年龄越来越大,面庞越来越苍老,小镇的变化太快,短短十几年变成了长三角旅游必去的景点,而这些在外围居住的人,就先被遗漏,发展的再好也与他们无关。

      “栾叶,我们都一样,为了别人去做一件事。”钟越低声笑道,他看清楚栾叶为什么会选择故地,他们是相同的。

      栾叶认同这句话放在她身上,但叛逆的心只要有了就一定不会收敛,她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因为别人,所以内心安慰,没办法总有一些事事心不由己。

      栾叶神情放松,双手放在赞同道:“不过也没事,反正都已经做了,干吗还要纠结这些,以后我会做想做的事情,不求有多好的机会,只想要稳定,最起码不要愧对自己叛逆时做出的选择,累没关系,能承受。”

      “栾叶,你很容易令人刮目相看,说的话有理。”钟越夸赞道,眉眼中的认真让栾叶有些受惊,到现在还是眼前人用刮目相看来形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很容易鼓励她。

      栾叶接受这样的夸奖,带着惶恐说:“还好,你要是再说,我可能飘得上天。”

      钟越低头的瞬间,嘴角带着一抹笑,“还挺嘚瑟。”

      儿时他们无话不谈,讲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话题,还是小孩的他们,大人并不理解话里的意思,成为大人,却发现原来自己说的话也不明显,隐藏在未讲清的言语中。

      如今两人再次见面,没有好友相逢的激动,也没有最初那种尴尬的氛围,就像认识多年每天都会见面,讲的都是平常琐事,就是这些事情的诉说,让夜晚的两人,一个短暂忘掉坏事,一个放松身心。

      栾树叶最顶上的花并不容易被人看见,幼时栾叶一直误认为是桂花,因为颜色相似,开花也是在秋季,后来长大后才仔细区分道路上那不同的花和树。

      栾叶向来不喜欢母亲将自己和她班级同学比较,虽然偶尔提及成绩分数,但言语里那种打趣会让她不舒服。

      那时的她,也会非常地不开心,独自一人生闷气,想的不是分数,是母亲将她和别人对比,那时候她就有了思想意识,不和他人捆绑和对比。

      坐在小桥上,流水声很容易因为耳边的风被她忽略,栾叶穿着短袖感受到冷,肩膀耸了耸,把系在腰间的防晒衣解开套起来,双手抱身前问:“那你呢?我都说了那么多,你看上去还挺神秘的。”

      她说的都是些重要事情,而钟越提的都是浅层。

      钟越双手向后方,一只手的食指点着石头,眼睛扫过前方大部分的黑暗,但二楼还有几家并未在这夜晚入睡,偶尔会出现说话声传到他耳边。

      “我?一个没有出息的人,一个容易退缩的人,一个无法直面的人,没有什么大成就。”钟越摆烂道,这样的话他在内心指责过自己无数次,如今袒露出倒好了很多,毕竟憋在心里已让他崩溃许久。

      栾叶听着他丧气的话,如此否定自身,不由得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触及钟越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便不开口,许是因为沉迷得久,栾叶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气氛突然变得微妙,各自有了点隐藏。

      微弱的灯光下,朦胧的心情,栾叶默默地深呼吸,被风吹得迷了眼,紧紧闭上眼睛随后再次睁开,站起来双手插兜坦然道:“我回去了。”

      “一起。”钟越起身跟在她旁边,两人一同顺着来时的路,栾树下的影子悄然移动,只有脚步声,栾叶不大喜欢这种太沉闷的氛围,总觉得好像是在互相冷战,包括和朋友们。

      杨奶奶坐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两人回来笑脸更深,“散步回来了?喝点水再走。”

      栾叶摆摆手说:“不了,有点晚,回去洗洗睡,明天还要上早班。”

      工作时间八点到五点,栾叶每天早上五点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是坐最早一班的公交车,然后又去赶最早的地铁,不管刮风下雨七点五十准时到医院打开,而路程上的疲惫是只有回家躺在床上在可以缓解。

      “这叫什么,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当初我和杨林做出决定也挺冒险的,就是一个赌。”姚远笑道,对自己这个小媒婆的身份很满意,同样的也宽慰栾叶,“没事的,你都这么走过来,在新医院接近两个月,好不容易适应,这些奇葩的事情天天都有,干嘛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照我说,工作就是完成上面人给你的任务,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余的像人际关系或者乱七八糟的都不要理会,只要你够专业别人都替不了你,别人有关系那又怎么样?”

      现在的栾叶算是彻底体会上一个医院的那些同事是如何看待,前两天以为实习生来到她们科室,是老师专门负责,也是上面护士长交代,而他们这些之前入职的,并不因为关系户而不喜欢,是工作上的事情出现问题,有话又不能说,还要在后面帮忙。

      “但这就很离谱啊,一说她推着小车,那些输液袋绕了一圈也不换,最后还是我去,都快要下班了折腾到六点半。”栾叶很是无奈,在她看来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很多,承担着不必要的事情。

      姚远隔着手机耐心劝道:“你就是现在吐槽一下,明天上班又是快快乐乐,你啊,不还是想要去帮吗?又不是因为她一个人,本来就好心,现在就纠结下班时间。”

      “不行,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省得每天四个小时地铁,不行你就到我和夏夏这里,少了一半的路程,不要你出房租,反正买下来的。”姚远发出的邀请,被栾叶拒绝,“算了,再看看吧,我之前和你说过杨阿婆身体不好,前两年查出来心脏问题,现在看上去和个没事人,不知道哪一天会怎么样,还好我最近排的假都挺好的,马上又是端午节,可以连续休息三天。”

      “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啊,你不是说好久没来古镇了吗?”

      姚远想想也是,点头认可道:“可以啊,我这周末休息,你们俩过来,也不远开车半个小时。”

      “没问题,到时候见。”

      心情很快就变好,吐露出去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影响她,而后面那栋小楼房内的人,依旧是无眠夜。

      手机微信里是徐朋友的消息,在他离开后发了许多有趣的视频,依旧有那些队友的身影,而他则是从亲历者变成旁观者,这样的变化到今天都还不适应。

      【越子,给你看这个,带着绳索爬高楼,十几秒的速度,酷不酷?】

      徐朋比钟越小五岁,而钟越则是和张阳望同一年生人,在队里却都喊他越子,这样的称呼很是亲切。

      往上翻看视频,是徐朋坐在椅子上吹口琴的画面,钟越向来不通乐器,读书时就是一个妥妥的文科男,长大后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在消防队宿舍的柜子里,有一半都是他翻看的,好几本都可以发现边角翘起,封面褪色还有严重的折痕。

      好多人都说钟越应该戴上眼镜,不然更像一个文化人。

      刚进入消防队,钟越和徐双他们没什么区别,可能是皮肤晒得有些黑,年龄无法看出,导致后面说自己是九六年的,许多人都很惊讶。

      风来去无踪,道路是自己所开辟,钟越走在这条路上,种子冲破土壤向上发芽生长,任由地面的人踩踏,依旧无法阻挡。

      钟越就是困在其中,他的心就像分成两边,一个是因为倾向好的一面,一个则是偏向坏的,他在这摇摆不定的天平中做不出决定,同样无法坚定。

      事情的发生会让他停留,在最害怕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回家,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躲避让他可以不用看着那些熟悉的物品而陷入噩梦,只是让他睡不着。

      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接踵而至的是无尽黑暗,禁锢在痛苦中的他,深深明白这种漫无目的人生如何折磨和吞噬他,又该走到哪里去将自己解脱。

      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左侧窗户外的小鸟正在展翅飞翔,那洒着月光的天空,因为小鸟的翅膀而多了些变化,朝着南面飞去,不像往日在上空盘旋许久,今日好似找到了目标再也没有回头。

      平凡普通的每一刻,都会让他想起过往,在依山的日子很快乐,本以为就这样顺利地留在那里,完成自己心中的消防梦,如今却是大队里最胆小、怯弱的人。

      钟越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贬低自己脱逃的行为,但没有人责怪他,反而那么低人都在为他的情况而自责和担忧。

      人人都嘴巴说着心理疾病,人人鲜少从中走出,治愈过程是漫长和煎熬,钟越想过是否要继续坚持,但那些声音和画面将他打击的一塌糊涂。

      【越子,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常来看我们,逢年过节千万别忘了带东西啊】

      这是钟越离开大队当天,徐朋友的消息,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一个没有等到,一个没有实现,他就已经在第二个月牺牲。

      二〇一八年进入到消防队的,如今已经没有人了,大队里依靠的全是之前老队员,还有去年新加入的几位,接近百人,对一个县级消防队来说早已超出范围,但欢笑声却越来越少。

      “我就说吧,出去半天你们一个个都放在床上回家,没了我你们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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