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撩》苍梧埋骨

1、第 1 章

　　朴智旻手里，是田柾国拍的照片，配上他的字。
　　「一路顺风」
　　他想或许他们不会再见了，只顺手塞进了钱包里。从酒店离开，一头钻进风雪里。后来他带着这张照片，走过很多城市，听过很多故事，见过许多人。
　　不过，这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尾。因为，故事其实没等来结尾。偶尔，在某几个深夜，他也冲动过，定了一张去瑞典的票，有去无回。但无一例外地在他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取消。
　　到此为止，就是所有他记得的事了。初冬乍到，深冬离开，背景像是童话，对白像是无声电影。
　　一个了不起的，没有什么所谓命运的，勉强称为爱情的，故事。他呛了一口烟，咳嗽了一阵，果然还是受不了。他想念的人，不知为何，永远在很远的地方。说起来可能有人不信，就算没有宿命，没有争吵，爱情也会死。因为在生活中，他们做不到。
　　从头说起的话，也没什么特别。
　　这次行程本来说好了是给下次专辑的新MV选景的，直到坐上转机瑞典的航班，金硕珍才明白过来，让这小子给骗了，丫就是想公费旅游！
　　朴智旻倒是坦荡，“瑞典的雪景可美了，我专门挑了最好的时段呢~拍MV也不是不行嘛~”
　　金硕珍做了他五年的经纪人，他的脾气再熟悉不过，大多时候也是由着他去。头等舱里空无一人，金硕珍趁机问。“今天又有一家报社打电话问我你到底还跟不跟B社续约了….想好就给公司回个话吧….对了，这个月的钱已经打给阿姨了。你弟….”
　　“出来玩，就别谈工作了…” 朴智旻打断了他的一串问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这次出来就是想好好放个假，才瞒着所有人改了目的地，平白无故的他根本不想提起这些糟心事。
　　飞行时间大约两个小时，觉是睡不成了。金硕珍用余光扫了一眼朴智旻，看他的表情像是在出神，于是轻咳了一声，说，“你说想自己挑MV的助演，我整理了一批模特的照片，你要看吗？”
　　朴智旻接过金硕珍递过来的手机，一张一张翻看起来，他翻得很快显然也不怎么认真，不一会儿就看完了。他把手机重新搁在金硕珍腿上，“不好，都不是那个感觉…”

　　金硕珍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起码给张照片我照着找…”

　　朴智旻笑了笑，“哥别生气。”

　　“solo专辑的准备时间不到两个月了，拍摄也推迟了两周，你还想不想发这张专辑了？” 金硕珍什么都好，就是唠叨起来要命，朴智旻往靠背上一仰，“知道啦…你看着选也行。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是看眼缘而已。”

　　金硕珍剜了他一眼，不再说下去。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空乘小姐端了水过来，金硕珍试了试水温，递了一杯给朴智旻，“喝点水吧，不烫。”
　　朴智旻很听话地端起来抿了一口，突然开口问，“哥，如果我要离开B社，你会失望吗？”

　　有时候金硕珍觉得朴智旻像他的提线木偶，他很漂亮，也相当听话，他没有犯过大错，对自己分外严苛从不失误，但好像也少了一些生气。对这个问题，金硕珍没有很意外。他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朴智旻的腿说，“那…就带上我吧。没我你可怎么办呢！” 他故作轻松地说。

　　朴智旻笑起来，两颗虎牙露了出来。 “好。”

　　接下去的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朴智旻戴上耳机，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了。金硕珍连上机舱WiFi，认真地开始整理起这几天的行程安排。他知道，来看雪是朴智旻一直以来的心愿。

　　算起来，他们认识十年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朴智旻时，他还是个孩子。衣服很简单，牛仔的袖口磨出了白，皮肤很白，长相很乖但没多出挑，但他还是一眼就选中了他，大概是因为朴智旻超出同龄人的安静气质。他以为十年是一个足够成熟，也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跨度。十年间，朴智旻也一直表现得很信任他，或许他们之间，朴智旻同样花了很多精力去维系。但，也时常会陌生。

　　飞机落地，天色已经全暗了，金硕珍拦了辆的士。机场离酒店有些远，车开了十来分钟，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朴智旻趴在车窗边，向外看，瑞典的雪在灯光下染上金色，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大片大片…盘旋而下。

　　金硕珍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车窗映出朴智旻闪烁的眼眸。啊….他在开心。金硕珍收回视线笑了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安顿好行李，金硕珍联系了一个租车行去取车，朴智旻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找个小酒吧喝两杯，于是两个人约了在酒吧碰头。

　　朴智旻泡了个热水澡才出门，穿了件略薄的大衣也不觉得冷。他的呼吸在空气中拉了一道很长的白雾，蒸腾到夜空和星光融为一体。雪小了一些，路上没多少积雪，也不见什么人。朴智旻抱着树干轻快地转了个圈儿，竟然也没人注意他。真好，他干脆摘掉了遮脸的口罩，踩着路灯下晶莹松软的雪花，一点一点的慢慢走。

　　大雪下的斯德哥市，依旧被整排彩色的房屋和橙黄的灯光装点的富丽堂皇，才是初冬，广场有几处已经装点上了巨大的圣诞树。当教堂的塔楼敲到第八下，他到了目的地。一个不算起眼的酒屋，灯牌闪着霓虹色的光。

　　“Sonder” 他喃喃地念了一声酒吧的名字，走了进去。

　　炉火特有的暖意袭来，他挑了个离壁炉不远的卡座，这样就可以闻到烤架上面包温馨的味道。酒保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礼貌地用英语和他问好。激光灯闪来闪去的，他也看不出他眼睛是什么颜色，只觉得颜色很深，戴着帽子也看不清样子。

　　“Gin Tonic, thank you.” 瑞典有什么特色他也不知道，就随便点了一杯简单的鸡尾酒。

　　男孩点点头，很利落地调好，还送了一碟小番茄放在他手边。他点点头算是谢过，抿了一口，还不错。台上有人在唱歌，他听不懂，大概是瑞典语。配上烈酒的松香，他惬意的眯起眼睛，跟着曲调轻声哼起来。

　　“来瑞典怎么能只喝金汤力，尝尝这个。”

　　朴智旻微微张开眼睛，男孩递过来一杯透明的酒。朴智旻接过来却没喝，“韩国人？”

　　男孩点点头。
　　“你认识我？”朴智旻开始后悔怎么没有更注意一些。
　　男孩把酒瓶摆回酒柜，“当然了，大明星嘛，哥的声音很特别，哼歌的时候很好认。”
　　朴智旻晃了晃杯中的酒，闻了闻香气，“伏特加？”
　　“Absolut Vodka 瑞典产的，请你。” 男孩抬起头，他这才看清了些他的脸。很地道的亚洲面孔，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眸，干净极了，他猜他是学生。
　　朴智旻喝了一口，很纯粹的伏特加，尽管加冰稀释过，依然掩盖不了谷物的香气。“我本来不喝陌生人请的酒，不过…谢了。”
　　朴智旻看了看表，金硕珍还没有来，也没有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哥怎么一个人出来？”
　　“你在这留学？”
　　两个人同时问。又同时笑了。
　　“我在读医学院。今天帮朋友代班啦…没想到能遇见明星呢。” 男孩显得很兴奋，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但仿佛怕人听了去，说了两个字就赶紧刻意压低了声音。
　　“还没问你叫什么…”
　　“田柾国。” 他甚至伸了手过来，那热情的样子真诚的仿佛一只小动物。
　　朴智旻觉得这小孩有点可爱，于是很配合地握了握，“幸会，朴智旻。”
　　田柾国看起来有点紧张，手脚不知往哪放才好，摘下帽子又戴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盛满了笑。“哥的名字我当然知道啦…”
　　“怎么，想要个签名么？” 朴智旻从碟子里挑了颗最红的番茄扔起来用嘴接住，果然汁水丰富，酸甜正好。
　　田柾国认真地点点头，认真到梨涡都收了回去。
　　朴智旻噗嗤一下乐了，真是个小白兔。他决定逗逗他，于是用手指沾了一点杯子里的酒，在玻璃台面上大大的签了一个名，然后舔掉了手指上多余的酒，继续喝了一口。
　　“没带笔。” 他还装起委屈。
　　田柾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逗他。他靠近台面，接着反射的灯光才看清，朴智旻签的是田柾国三个字。“什么呀…” 田柾国小声哝嘟了一声…
　　像只揉皱的兔子。朴智旻乐了。“改天来给你吧，我还要再待几天呢。” 仔细一看田柾国黑色的hoody上真的印着只生气的兔子，爱宠大作战里那只兔老大，凶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可我以后不来上班了啊，我早辞职了，就今天来代班的…”

　　“你学医的怎么还会调酒？金汤力也挺不错的…” 朴智旻装作没听到他说什么，一杯已经见了底。

　　“哥~”

　　果然小孩子就很难缠，早知道就不逗这只小兔子了。朴智旻把手机搁在桌上，“那…回头给你吧，自己输号码。” 这小子到没客气，真的理直气壮地把他自个儿的号输了进去。

　　朴智旻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嘿，小子，别偷笑了，都露馅儿了。” 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田柾国头像是手臂纹身。拽什么嘛，小屁孩。他撇撇嘴。

　　“哥是愿者上钩…” 田柾国的表情有点得意。

　　他手机突然响了。

　　朴智旻挑了挑眉毛，“喂！我还能骗你…你还真打？！”

　　田柾国举起无辜的双手，小声道，“不是我。”

　　朴智旻低头，原来是金硕珍。朴智旻走到音乐声音小一些的角落才接，“哥。”

　　“我到了，找了你半天都没人，你先走了？”

　　“什么？我一直在吧台啊…”

　　金硕珍顿了两秒，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又走错路了。”

　　“e….那我发定位给你吧。” 没办法，路痴的毛病就是人出国了也好不了啊。

　　走回位子的时候，田柾国的面前站了个高挑的女生，朴智旻听到她点了杯大都会。摆好摇杯，基酒，果汁，柠檬，shake，划卡，出票，流畅到不超过一分钟，一杯微红性感的大都会已经在桌上了。女生接卡时摸了摸他的小指，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收好用过的摇杯，又擦了一遍台面。

　　朴智旻坐回卡座，伏特加里的冰块又化了一点儿，入口没有起初那么烈了。酒精的暖意升上来，他转过去专心听了会儿歌，没再聊了。

　　吉他，烟嗓，两只高脚杯相碰，客人来点单，冰块撞击，刷卡机打印收据….甚至口腔里番茄爆开的声音….多余的，忙忙碌碌的声音不断传来。隔着一道吧台，他知道，小屁孩肯定在盯着他看，说不定还会偷拍两张照片和谁炫耀一下。想到这儿，他猛地回头。他真的在看他，不过是很单纯地在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智旻！” 有人拍了他一下，金硕珍终于按着定位找了过来，在邻座坐下。
　　“喝点什么？” 朴智旻问。
　　金硕珍摆摆手，“开车来的你忘了…”
　　朴智旻啊了一声，“忘了。”
　　“喝差不多了吧？回吗？没人认出你吧？”
　　朴智旻点点头，又顿了一下，还是把田柾国请的那杯一饮而尽。“回吧。”
　　等田柾国来收杯子时，他看到了杯子旁，水写成的“bye”和一百欧。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人，怎么连钱都换不对…